就在朱四迎接蔣太後入宮時。


    官所內。


    朱浩當天休沐,正在研究他的商業計劃書,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把銀號擴展到南京,讓順天府和應天府緊密聯係起來。


    “……太後入宮,從此後陛下便有了約束,估計短時間內陛下不會再出宮了……你作何打算?”


    唐寅出現在一旁,看著朱浩正奮筆疾書,沒表現得有多驚訝。


    朱浩還在興王府時,就沒事喜歡胡寫亂畫,他早就適應了。


    朱浩道:“身在皇宮大內,你以為是什麽有意思的事?就算太後入宮,陛下也不可能每天都去請見,肯定還是會出宮來的。”


    開玩笑。


    朱四喜歡出宮,是因為在宮裏感覺到孤單寂寞冷?


    肯定想出宮來玩!


    就好像興王府裏有他的老娘和家人,他還是照樣想跑到安陸城裏玩一樣。


    宮裏和宮外的世界能一樣?


    “孟載今日設宴,款待從興王府到京城來的諸多屬官,你去不去?”唐寅問道。


    之前朱四到京師,帶來了一批興王府的典吏,但畢竟興王府自成體係,有一小半人留在安陸,此番大多都跟著蔣王妃到了京城,安陸興王府隻剩下個空殼子,交給地方州府去照看打理。


    都當皇帝了,一個王府有什麽值得卷戀的?


    這批人到了京城,蔣輪作為太後的弟弟,再加上其想籠絡人心,為將來獲得爵位做準備,這宴不用皇帝來安排,單就蔣太後一個授意,蔣輪就屁顛屁顛去幹了。


    朱浩道:“這種熱鬧我可不會去湊,現在興王府到京師的人越來越多,而人一多就嘴雜,我的身份非常容易暴露,最近可能我來這裏的次數都要相應減少……有事的話,交給先生你處置了!”


    唐寅皺眉不已:“那麽多朝務,你讓我來解決?”


    言外之意,你不是開玩笑吧?


    就算照本宣科把內閣票擬當朱批內容,問題是我也沒法模彷皇帝的字跡,真以為誰都能替代新皇?


    朱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陛下不可能事事都仰仗於我,現在太後入宮,是該培養他獨立自主的能力了……等到他再出宮,就把事交給他親自做,以後戲也少安排,外人知道成何體統?”


    唐寅翻了個白眼:“現在你知道不成體統?早幹嘛去了?這種話,估計也就你能去勸,還有,現在大明朝廷少不了你!”


    “隨便。”


    朱浩還是不當回事。


    ……


    ……


    朱浩現在的確想讓自己稍微輕鬆一點。


    不能白天在翰林院上班,下午回來還要給朱四當替身,最開始他還覺得能處理大明朝務有種巨大的成就感,但久而久之整個人也開始懈怠下來。


    我又不是皇帝,為什麽要把自己搞得那麽累?


    想改變大明,不是靠批閱奏疏來完成,更應該拓展一下商業體係,還有就是搞一些科學研究,讓工業文明早點降臨華夏大地。


    所以現在朱浩對做生意的熱情,遠比當官更大。


    當天他就去找了蘇熙貴。


    “……小當家,銀號剛開張,徽商和各地商賈不太認,但借助鄙人高超的遊說能力,已接納六萬多兩銀子存銀,另外還有銅錢四五萬貫的模樣……”


    蘇熙貴很興奮。


    本以為開錢鋪子有點拾人牙慧,根本無法做大做強。


    但有官府的背景就是好辦事,這種以財生財的模式,才是賺錢的王道。


    蘇熙貴以往太專注於實體產業,尤其是商品的低買高賣,從沒想過金融服務業也能如此賺錢。


    朱浩道:“給他們利息,他們當然想往銀號裏存銀,他們賭的是你未來這兩三年時間不會倒。但因為黃公隻是在南京為戶部尚書,所以前來歸附的人還不是很多……銀子放貸出去多少?”


    蘇熙貴笑道:“有個四五萬兩的樣子,聽小當家的,留了一些存銀……其實留不留都還好,這點銀子我賠得起。”


    相比於蘇熙貴的家大業大,隨便籌措個幾十萬兩銀子還是能辦到的。


    蘇熙貴就算做不到富可敵國,之前幾年靠鹽場改革,還有黃瓚在北戶部當侍郎,以及將大批鹽引交給他,令蘇熙貴成為大明最大的鹽商。


    畢竟灘曬法的改革,就是黃瓚搞出來的,生意場上自然會便宜自家白手套。


    朱浩道:“十萬兩還是太少了,要在一年時間內,把銀號的規模,發展到百萬兩級別,三個月內將南北兩京體係建立完善,半年左右把銀號開到中原各處省會城市,一年內發展到大江南北……”


    蘇熙貴咋舌:“小當家,要說有野心,還是您更勝一籌,鄙人實在是自愧不如。”


    “說這片兒湯話有何意義?咱都是生意人,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沒用,陛下在大禮議之事上扳回一城,我估計文臣的反擊將要開始,必定會從戶部錢糧方麵出手,加上之前醞釀的河工賬目,戶部和工部的自查也快要結束。”


    朱浩分析了當下局勢。


    蘇熙貴笑道:“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小當家深謀遠慮。”


    朱浩打量蘇熙貴,總覺得這貨今天有點不太對勁,恭維他的話很多。


    “一百兩銀子,按月息一分,或是年息兩分,扣除給出去的利息,一年的收入不過才十萬兩的樣子,還是太少了,現在朝廷有何用度,一年開銷怎麽也要個四五十萬兩銀子,才能對大明經濟起到刺激作用……”


    大明到中葉後,南美洲的白銀開始逐漸流入,銀價逐步下降,白銀成為市麵主要流通貨幣。


    朱浩入朝後,留意過大明曆年開支,雖然大明的賬目沒有算總賬的習慣,但單以太倉銀出入來算,一年大概有三百萬兩左右,糧食調度多歸於地方倉儲,地方稅收所繳納的也都是以市價兌換白銀來上繳太倉。


    照此推算,到正德末年,朝廷一年的開支,折白銀,不會超過五百萬兩。


    其中九邊調度占到了四成到五成,戰亂年景甚至能占到七成往上,因為糧開中製度已崩壞,西北商屯荒馳,西北用度幾乎全靠太倉支撐。


    河工在正常年景,又占到大明用度的兩三成。


    除此之外,最大頭的開支就是官員俸祿和修建宮廟,如此便已入不敷出,若是地方有災情,或是遇到點什麽事,朝廷沒法平白變出銀子,又不能以通貨膨脹的方式從民間掠奪財富,的確很容易讓朝廷財政出現赤字。


    大明中後期各種社會問題,不就是因此而產生?


    收商稅,必然會跟後來所發生的那樣,與士族階層產生極大的矛盾,畢竟現在掌握大明市場經濟的主要是官宦階層,看似當官的不能經商,但任何時代權力轉租都無法遏製,有權就有錢,誰不想把自己手上的權力變現?


    再就是大地主階層。


    這些人掌握了社會話語權,誰動他們的奶酪,他們就會把誰當敵人。


    朱浩知道一些改革暫時看來沒法推行,想要讓大明朝廷變得富裕,最好的辦法就是先發展金融業、商業等,既然不能以政策從士族階層手上搶錢,不能跟你們收稅,那我就以你們擅長的東西,從你們手上撈錢。


    正常做生意,你們技不如人,虧本了,總不能賴朝廷政策上剝奪你們吧?


    蘇熙貴也替朱浩憧憬了一下:“若是一年經營個一千萬兩,賺到手一百萬兩,對朝廷相助應該會更大吧?”


    “還是少。”


    朱浩比蘇熙貴更貪心,“最好是一年賺出個朝廷用度,大致就夠了。”


    “這……不可能吧?”


    蘇熙貴畢竟是南京戶部尚書的白手套,對大明戶部的開支用度情況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那可能需要五千萬兩以上,就算是把天下所有商賈的財富聚攏起來,怕也沒那麽多。”


    朱浩笑道:“要做大,就不能隻盯著商賈手上那點錢,要把業務發展到民間所有百姓。”


    “這……”


    蘇熙貴心想,這位可真是敢想。


    做夢呢?


    普通人攢點錢不容易,你還想讓他們把錢存進銀號不成?


    “百姓也是注重利益的,首先我們要做到童叟無欺,不能盲目擴張,並願意犧牲一些利益來籠絡百姓,才能取得他們的信任,以後就算是有什麽大事,朝廷也可以從銀號借錢,同樣按利借貸,那時朝廷府庫就不會在發生大事時捉襟見肘了。”


    朱浩更說出一種蘇熙貴未曾聽說過的理論。


    朝廷找銀號借錢?


    等朝廷用完了,那還能還麽?


    再一想,不對,若是朱浩能影響新皇,從皇帝到朱浩這個未來可能會出現的權臣,都遵守契約的話,那這件事還是可執行的。


    重要的是……本來銀號就是朱浩開的。


    等於說朝廷把銀子左手倒右手,自己把銀子存在銀號,回頭再找銀號借錢,利息付給銀號,而朝廷又在盈利中占了大頭。


    真是穩賺不賠。


    “小當家,京師各地的商會,如今對銀號多有顧慮,您看是否找個機會……或是找什麽人,去跟他們溝通一下?”


    蘇熙貴見朱浩還有個目的,就是想獲得政策上更多的支持。


    現在商賈肯存銀子,多數都還看在他蘇熙貴的麵子上,而不是朝廷。


    朱浩道:“回頭讓戶部唐主事去見他們,宣揚一下政策,讓他們知道,如此乃利國利民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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