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的兩個大舅哥,都知道了朱浩不單是個會讀書擅於應科舉的書生,還是個會做生意的鬼才。


    雖然這年頭的讀書人普遍看不起商賈,但銀子對讀書人來說也是真的香,誰不想多賺錢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看著火鍋店的生意,連孫家兩兄弟都帶著些許憧憬,如此這般找人開店,賺了錢卻能進自家腰包的經營模式,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美事。


    下午兄弟倆回家,一起見到父親。


    孫交聽長子孫元說已見過朱浩,便問道:“你對他印象如何?”


    “還好。”


    孫元說不上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孫京笑道:“今日中午我與兄長還應邀去吃了一頓飯,乃火鍋,說是朱翰林家裏開的店鋪,生意很不錯,恐怕能日進鬥金。”


    孫交微微皺眉。


    有關朱浩經商的事,他還真沒調查過。


    但隱約記得朱浩說過,跟黃瓚的小舅子蘇熙貴有來往,好像還提到聯合做生意什麽的。


    孫元道:“以兒看來,妹妹嫁過去應該不會吃苦,本以為他是錦衣衛家族出身,身上會有武夫的蠻橫,卻見其生性隨和,與世無爭,加上有頭腦,能打理一些營生,妹妹嫁過去或有事情做。”


    孫交沒好氣地道:“這叫什麽話?你不會是想說,我孫誌同的女兒嫁過去,要給他朱家管理那些市井營生?成何體統?”


    孫家兩兄弟見父親生氣,也就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


    ……


    孫交嘴上不想讓女兒去管理什麽生意,但之後卻一直在想這件事,甚至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


    他想不通的是朱浩在皇帝籌措錢糧方麵,具體起到的作用是什麽。


    作為一個政治嗅覺敏銳的老臣,他本能感覺到,皇帝身邊最得到器重之人很可能是朱浩,雖然他自己也覺得這個想法太過荒唐,但綜合分析下來……朱浩不像是其所表現出的那麽豁達,更像是個小陰謀家。


    兩天後,孫交在戶部衙門見到前來拜會的內閣大學士費宏。


    費宏過來找孫交談河工調撥錢糧的事,涉及到來年朝廷預算問題。


    正事談完,孫交覺得費宏應該不是楊廷和死黨,有些話便可以試著問問:“子充,你回朝後,可有察覺陛下與先皇……有何不同?”


    這問題有點籠統,涵蓋麵太大,讓費宏一時都不知該怎麽回答。


    費宏道:“先皇嬉鬧,今上勤勉,或也與今上初登大寶,需要政績和民心有關。”


    費宏評價很中肯。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現在的嘉靖帝可比正德帝好多了,簡直是仁君的典範,除了在大禮議方麵跟大臣之間的矛盾很深之外,其餘的地方簡直是無可挑剔。


    但費宏也說了,不能以現在新皇的表現來判斷他以後的施政,正是因為他是小宗入繼大宗,沒當過太子,無法贏得人心,才需要這麽勤勉的表現,等他皇位坐穩了,誰知道他會不會跟現在這樣勤勉?


    孫交問道:“那陛下處理朝務方麵……你覺得如何?”


    費宏苦笑道:“孫老部堂啊,你有話便直說吧,其實我們同殿為臣,陛下如何,在朝堂上你完全可以自己看,你若是問我意見,我自然覺得今上除了禮數方麵有所偏差,其餘完全配得上聖君之名。或者你有旁的看法?”


    孫交畢竟年長費宏十幾歲,加上費宏剛回朝,孫交在費宏麵前也就能以資曆更深的“老頭子”自居,雖然二人年歲都不小了。


    孫交道:“直說了吧,我是想問你,陛下在批閱奏疏方麵,見地如何?”


    若是要問皇帝施政情況,單以跟皇帝的接觸,孫交覺得朱四做得還不錯,朝堂上表現出的能力挺好的,每次朝會時奏疏應對,總能對答如流,涉及到戶部的奏疏批閱也都是一針見血。


    可要是問具體的情況,就隻能問內閣中人,畢竟外臣不知道內閣大學士票擬內容,或許新皇施政全是靠內閣大臣提供的意見呢?


    費宏正色道:“提到這個,就更是不易了……陛下在朝中諸多事務上的思慮周詳,往往能令介夫他們稱奇。”


    “怎麽個稱奇法?”


    孫交感覺自己好像問到點子上了。


    費宏跟孫交屬於同期回朝,在朝中同樣受到排擠,無法接觸到核心權力的人,在言談上避諱的地方也就少一些:“這麽說吧,今上在奏疏批閱上,尤其涉及地方重大事務,往往都不以內閣票擬為準,反倒是日常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是以司禮監朱批用印。”


    孫交問道:“陛下禦筆親批?”


    “是。”


    費宏點頭,“陛下對於事情的全盤考量,還有地方上很多隱匿的事務,好似都能精準把控,有些事若非陛下提了,連介夫都想不到那一層,地方若是涉及瞞報等事,竟也能被察覺端倪……如此作為,說點不中聽的,就算是大行孝宗皇帝……都或有不如。”


    孫交一聽,臉色變得謹慎起來。


    費宏跟他一樣,算是幾朝老臣了,費宏入閣雖在正德三年,但其一直都在翰林院任職,孝宗時對文官禮重,內閣三大臣劉健、李東陽和謝遷在朝中事務上多與翰林院中人商討,製誥等事也委命於費宏等人,所以費宏有資格去對比評價孝宗和新皇能力。


    孫交道:“陛下年紀輕輕,會有如此高的見地?”


    費宏笑道:“誌同兄,其實內閣中人平時也在探討此事,說陛下身邊或有能人相助,但不過隻是虛妄,眾所皆知,陛下身邊最受器重之人,有從龍之功者唯有司禮監太監張左,以及已故閣臣袁宗皋,可他二人並無此等能力助陛下成就大事。”


    “伯虎呢?”


    孫交問道。


    費宏搖搖頭:“隻聽其名,不見其德,更不知其能。不好評說。”


    孫交點點頭,好似是知道了什麽內情一樣,起身送費宏離開。


    ……


    ……


    再過一日。


    張左帶著一些禮物,趁孫交散工後,給孫交送到府上,除了二百兩銀子外,還有一批綾羅綢緞和茶葉等物。


    孫交詫異地問道:“張公公,這是……?”


    張左笑道:“乃是陛下和聖母太後娘娘的賞賜。”


    “為何突然頒下賞賜呢?”


    孫交故作不解。


    張左道:“再有幾日,便是孫老與朱……孫老之女大婚的日子,陛下及聖母太後便賜一些東西……孫老在京師需人照顧,今後沒了女兒在身邊,可以去多雇幾個丫鬟回來,客在異鄉,太後和陛下一直都很掛念。”


    意思是說,你是被太後強行綁架到京城來的,你在京城雖然有倆兒子照顧,但不夠細心,現在女兒嫁出去,身邊沒了貼己人,太後便給你點錢請人照料。


    孫交笑了笑道:“那興獻太後有心了。”


    這稱呼,讓張左臉色稍微有些尷尬。


    新皇陣營這邊,雖然也不能直接稱呼蔣太後為“皇太後”,偶爾可以簡稱個“太後”,但多數時候還是要稱“聖母太後”,以體現出跟張太後的本質區別。


    而“興獻後”才是蔣太後正式的封號。


    孫交這麽稱呼,顯得很生分。


    孫交問道:“張公公,老朽有一事不解,可否答疑?”


    “孫老請講。”


    張左對孫交還是很恭敬的。


    不為別的,這至少是皇帝和太後所器重的同鄉老臣,興王府時期便結交的朝中重臣,還是朱浩的老丈人……張左就算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地位尊崇,也要考慮如何跟孫交保持良好的關係。


    再加上張左也的確不是那種擅權弄事之徒。


    孫交道:“張公公平時經常出宮?”


    孫交搖搖頭:“不是很勤……但若是有聖母太後和陛下的旨意,偶爾出來……”


    當然不能說經常出,甚至說天天出,畢竟沒事就找人抬著幾口箱子跑去朱浩那兒,跟朱浩一起批閱奏疏,他在皇宮裏辦事的時間,都還沒有在宮外滯留的時間長呢。


    “那張公公平時常見什麽人?”孫交的問題,讓張左臉色有些不好看,隨即孫交又補充一句,“比如說伯虎?”


    張左強笑道:“孫老是說唐先生啊?經常見……咱家與唐先生在王府便是熟人。”


    “那朱浩呢?”孫交問道。


    張左臉色瞬間僵在那兒,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支支吾吾道:“這……這……”


    孫交笑道:“是否偶爾也會見到呢?”


    “是,是。”


    張左仔細琢磨了下,說偶爾見,總比說經常見要好吧?


    孫交突然收起笑容,不解地問道:“可朱浩平時不都在翰苑中供事,想來也是公務繁忙的,張公公怎會去見他呢?”


    張左一聽便感覺自己似乎失言了。


    你個老家夥,沒事在給我挖坑呢?


    故意設計陷阱,先問我見唐寅,再問我見朱浩的事,誘導我說出見朱浩,再來質問我見到他要幹嘛?


    張左道:“哎呀,孫老,都是王府中人,何以要如此見外呢?先前陛下不是在孫老麵前提過,其實朱狀元……很會辦事的。”


    “比如說呢?他會幫陛下做什麽?”


    孫交不依不饒。


    張左一看,這孫交這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趕緊擺擺手:“咱家還有旁的事,請恕不能與孫老多談,告辭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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