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元宵節剛過,西山煤礦就發生一場大規模械鬥。


    跟以往勳貴之間的火並不同,此番惡鬥,卻是張家兩兄弟的家丁跟錦衣衛對上,結果顯而易見……


    張家兄弟派去的二百多號人,被打死三個,傷近百,傷的和被抓的有一百多,隻有三四十人逃離現場。


    這場械鬥,讓朝野震驚莫名。


    沒人想到,張家兄弟如此亂來,自家礦井被朝廷查封,居然主動挑釁,連錦衣衛的人都不放在眼裏。


    同時朝官議論紛紛,覺得張家兄弟太過愚蠢,這已不是弘治、正德時代,新皇跟他們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如此胡作非為,等於是往槍口上撞,隨後發生的一切印證了這個觀點……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將壽寧侯府、建昌侯府給包圍起來。


    皇宮內。


    張太後緊急召朱四前去相見。


    朱四去了,不過這次他帶了不少人,司禮監掌印太監張左、新任東廠提督黃錦以及錦衣衛指揮使朱辰等……呼啦去了幾十號人,大有逼張太後移宮的架勢。


    “……太後,朕不明白,先前話不都說明白了麽?為何兩位國舅,竟連大明王法都不顧,居然敢派人去西山跟皇家親軍動手?錦衣衛因此傷了不少人……敢問母後,朕當如何教訓他們?”


    朱四這次也變得硬氣了,一上來並不是擺出一副俯首帖耳、聽命行事的架勢,而是朝張太後發難。


    這也是朱浩的策略。


    先前朱浩給朱四製定的方略,先夾起尾巴做人,能不起爭端,就先忍著,因為張太後這邊立他為皇帝屬於皇室私事,若張太後真有廢立之舉,哪怕事不成,也會讓朱四的皇位正統性受到懷疑。


    而現在張家兄弟犯事,朱四就沒必要再忍氣吞聲了,因為涉及皇家與外戚之爭,張太後如果偏向娘家,會引發朝廷官員以及各地藩王群起反對。


    而且朱浩很清楚,張太後在曆史上就是個紙老虎,自打她同意興王府世子過繼為自己兒子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作為,其在嘉靖朝的影響力,甚至還沒有首輔楊廷和那麽大。


    是時候讓張太後出局了。


    張太後果然不複之前那般硬氣,一反常態,改而用商議的口吻道:“皇帝,壽寧侯和建昌侯始終是你的舅舅,再有錯,也是你的親人,能原諒就原諒吧。”


    朱四怒道:“可是太後,他們所作所為分明是在打大明朝廷的臉!今日一早,朝中參劾他們的奏疏,摞起來能堆成小山高,所有朝臣都建言朕嚴懲二人,難道就因為他們是國舅,朕就有法不遵?”


    張太後一臉為難。


    她自己也匪夷所思,兩個弟弟莫非真是豬油蒙了腦子,居然敢派出家丁跟錦衣衛械鬥?這是瘋了吧?


    黃錦在旁打圓場:“陛下,此桉應當細查,不能以表麵情形怪罪於壽寧侯和建昌侯,或許背後有何隱情呢。”


    張太後一聽。


    好家夥,過繼子這邊也有人看不下去了,為哀家兩個弟弟說話?


    本來黃錦在張太後和皇宮一班老人心目中,屬於侵入者,他當上禦用監掌印太監,乃是將功勳卓著的張永給擠下去的結果,其聲望根本沒法與張永相比。而這次提督東廠,換掉的則是幾朝元老蕭敬。


    張太後本想找個機會直接把黃錦給打發了,但聽了這番話,突然感覺到,此人或可一用。


    朱四瞪著黃錦:“能有何隱情?莫非是有人背後挑撥離間?故意疏離朕跟兩位國舅的關係?”


    張太後連忙道:“皇帝,你還是查清楚為好,或許真有人這麽做呢?”


    “好!朕便一查到底!”


    朱四一臉憤怒的樣子,甚至都沒有行大禮,隻是簡單說了一聲“兒告退”,便帶人離開仁壽宮。


    ……


    ……


    朱四回到乾清宮後,立即在身邊近侍服侍下換了身常服,準備出宮去見朱浩。


    今天對他來說,實在太解氣了,他甚至沒想明白,為何之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張太後,會表現得如此軟弱,竟為兩個弟弟的事,低聲下氣哀求?


    朱浩定下的策略,簡直準到家了,一下子就把張太後和她背後的外戚勢力的囂張氣焰給打壓下去。


    “回頭好好查。”


    朱四先前還對黃錦吹胡子瞪眼,眼下神情卻變得柔和下來,嘴角隱隱帶笑,但他還是指出了不足,“黃錦啊,你應該等朕說差不多時,再出來接茬……看來你還是太過緊張了,等見到朱浩後,聽從他的吩咐行事。”


    一旁侍候朱四換衣服的張左問道:“陛下,東廠查桉,也要以朱先生意見為準嗎?”


    朱四側頭打量張左:“你覺得,這種事可以交給旁人?”


    張左一聽,不對勁。


    還是不要做出任何有違皇帝意願的舉動,尤其涉及皇帝跟朱浩關係之事,盡量說兩句好聽的,把朱浩誇到天上有地上無便可。


    不然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朱先生神通廣大,料敵如神……奴婢是怕他無心兼顧東廠事務。”張左竭力為自己開脫。


    朱四一臉得意:“若是此桉能把姓楊的也給牽扯進來,那才算得上大獲全勝,即便老的幹不下去,把小的弄進去也行。一通大刑招呼下,保管他吃不了兜著走……”


    張左看了黃錦一眼,發現黃錦比自己謹慎多了,聽了朱四的話隻是默記心中,甚至連表情的變化都沒有。


    這下連張左都看出來了,黃錦的確是可造之才,難怪朱浩會這麽快就把黃錦給提拔上來。


    ……


    ……


    皇宮外官所,朱浩跟朱四秘密約見之地。


    朱四見到朱浩後,一股腦兒將自己在朝堂上對大臣發飆,將張家兄弟痛斥一番,說要嚴懲,然後又去張太後那兒贏回麵子之事,和盤托出。


    少年人藏不住秘密,尤其在朱浩這樣的好友麵前,更是毫無遮掩。


    朱四最後道:“朱浩,朕的想法,就算不能把楊老頭給弄進來,他兒子跟你一起去挑唆張家兩個龜孫,怎麽著也該把他拿下吧?”


    朱浩道:“陛下在太後麵前發飆,倒是解氣了,可懲辦楊家父子的目的是為何?難道不需要顧慮他們回頭行那報複之舉?”


    “他們露出了馬腳,敢報複嗎?”


    朱四一臉不屑。


    朱浩歎道:“陛下莫要忘了,此事是楊用修主動跟我提出,讓我檢舉和揭發的,說明楊閣老父子的意圖,不是讓朝廷吃虧……朝廷這邊有了準備,吃癟的隻能是張家二外戚,說起來他們還算是背後通風報信,有功在身。”


    “還能這麽想?”


    朱四顯然不覺得楊家父子會懷什麽好心。


    作為政敵,朱四對楊家父子的偏見可謂根深蒂固,隻是朱浩一再拉住他,不然朱四一定會對楊廷和父子出手。


    尤其是在朱四感覺自己已控製住大局的情況下。


    但朱浩卻清楚,現在隻是表麵上看起來,朱四的皇位穩固,但文官勢力和張太後聯合起來,仍舊有廢立皇帝的資格,甚至那些掌兵的大臣,也不是完全站在新皇一邊。


    想要徹底穩固皇權,隻有將楊廷和趕走,讓剩下的文臣難以團結一心後。


    朱浩道:“陛下,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嗎?自打弘治年間開始,內閣大學生逐漸成為大明實際上的宰相,自古相權過大,會嚴重威脅到皇權,而要想維護皇權,非要將相權壓製下去不可!”


    “哦。”


    朱四點頭,卻不太想聽。


    朱浩繼續道:“帝王跟宰相一團和氣,隻是表麵和諧,宰相想的是如何鞏固手頭的權力,就算明麵上不敢挑戰皇權,難保他們不會在暗地裏耍什麽陰謀詭計,宮廷放火,就是手段之一,下一步……”


    “別說了,朕都聽你的便是。”


    朱四笑嘻嘻道,“朱浩,你還是老樣子,總把自己當先生,沒事就喜歡給朕上課!其實這些道理,朕都明白,現在還不到動楊家父子的時候,朕跟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都說了,這件事聽從你的安排,朕就在旁看你怎麽收拾張家倆龜孫,隻要別讓朕失望即可!


    “走了,走了,朕去看戲。哦對了,公冶姑娘排新戲了,是吧?回頭讓她到宮裏給朕演吧……”


    ……


    ……


    張家兄弟的桉子,本就是朱浩策劃出來的,幫朱四爭了臉,那此桉自然就交給朱浩。


    有關公冶菱……


    朱浩本覺得,那不過是朱四少年不得自由時,一個美麗而不切實際的追星夢,沒想到現在朱四長大了,懂男女之事了,居然還對公冶菱念念不忘。


    估計下一步,公冶菱就會被朱四帶到宮中,哪怕沒有名分,也會成為事實上的妃嬪。


    朱浩也不知該說點什麽好。


    當初公冶菱在朱四麵前似神仙下凡一般出現,在少年心中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過美好,儼然是朱四兒時的夢中情人。


    現在有權有勢了,便想把夢中情人據為己有……


    公冶菱本來年歲也不小了,其實這對二人來說,都不算是壞事。


    可朱浩總覺得,有點把朱四帶到他祖父境遇的傾向,隻是公冶菱應該沒法成為第二個萬貞兒吧?


    “先生。”


    正當朱四在戲樓津津有味看戲時,黃錦出現在埋頭批閱奏疏的朱浩麵前,一臉恭敬。


    作為東廠廠公,對朱浩卻畢恭畢敬,好像現在掌管東廠的人是朱浩。


    朱浩側過頭,點了點,回應道:“黃公公客氣了,稱呼我朱浩,或者是敬道都行。”


    “不敢。”


    黃錦比張左更為內斂。


    朱浩道:“陛下讓我負責查辦張家外戚,那接下來咱們可能就要通力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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