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思廉一看陛下大怒。


    沒有一點怯意,他反而心裏竊喜!


    你看……陛下,你終於要紅臉了,對吧!


    說明老夫戳到了你的痛處,這是我禦史大夫的本職工作做的好啊。


    他心裏狂喜,表麵上卻是神sè嚴峻,凜然正氣道:“陛下……臣仗義執言,如何做不得大臣?陛下如此寵溺陳正泰,而疏遠正直的大臣,這是一個明君應當做的事嗎?今日臣直言陛下奢靡無度,若是陛下認為有錯,懇請陛下立即罷黜臣的官職。”


    此言一出……姚思廉已經做好了準備寫入千秋史筆的打算了!


    要知道,這麽多的禦史,罵了三四年,都沒什麽成效,李世民每次都是從善如流的應對,今日我姚思廉,顯然是要打破這個記錄了。


    他內心深處,竟隱隱有些激動!


    哪怕罷黜了他的官職,他也沒有遺憾了啊,畢竟……他做了一件名垂千古的事。


    李世民隻朝他冷笑,而後朝張千使了個眼sè。


    張千會意,竟將禦案上的聖旨取了,而後送到了姚思廉的麵前。


    姚思廉一臉狐疑的低頭。


    好端端的,給他看聖旨做什麽?


    隻是他將聖旨打開一看,卻是愣住了。


    太上皇……


    這是太上皇的聖旨?


    太上皇自從退位之後,就沒有發過詔書了,現在的這份詔書,就顯得十分難得了。


    基本上,所有禦史都是儒生,儒生講的乃是孝道,他們一直詬病李世民的,就是李世民的不孝順。


    當然,他們是不敢直說的。


    但是總會拐彎抹角。


    曆史上有一次,李世民想去別宮避暑,正準備成行,就被言官們痛罵了一頓!


    陛下,你去避暑,你爹知道嗎?陛下,你避暑,為何不帶上你爹?


    實際上……那別宮乃是隋文帝當初所住的宮殿,李淵這個人比較避諱,因為傳言隋文帝是被自己的兒子隋煬帝害死的,就死在那個宮中,李淵是十分不想去那個該死的地方的。


    結果就是李世民被言官們一罵,隻好再三請求李淵同行!


    李淵心裏罵niang,恨不得將這些言官們宰了,卻是無可奈何之下,被自己兒子請去了別宮。


    在儒生們眼裏,孝順乃是天大的事,尤其是深宮之中,太上皇的出境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雖然偶爾會有一些消息傳出來,可這些消息真真假假。


    因而,許多人就自動腦補出了曆史上那些可憐的太上皇們,想象李淵如何在大內之中被李世民所虐待,李淵如何在李世民那兒忍氣吞聲!


    他們是同情李淵的,尤其是李淵在位時,疏遠了軍工集團,反而對於世族很是親近,提拔了不少世族的子弟!


    當然……這固然是有李淵借世族來平衡李世民為首的一群軍功集團的原因,可無論如何,儒生們對李淵還是充滿了感激之情。


    所以……姚思廉一看到是太上皇的親筆詔書,便激動得顫抖。


    太上皇對自己有大恩啊,他老人家……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映入眼簾的,乃是太上皇的字跡,這字跡,姚思廉便是化作灰也認得。


    他更加激動起來,這竟是太上皇的親筆。


    於是,他繼續看下去……


    “朕老矣,大內年久潮濕,久受濕痛,今鄠縣郡公陳正泰,建煤爐,不吝工本聯通朕之寢殿,於是殿中溫暖如春,朕之風痛驟去。此子仁孝之心,竟至於此……”


    姚思廉一愣……


    這是……居然是誇獎陳正泰的?


    煤爐竟是先去了太上皇的居所?


    如此說來……這豈不是……豈不是表現了陛下和陳正泰對於太上皇的仁孝?


    若是如此……那豈不是花費越大,越顯出了他們的孝心?


    那麽……


    姚思廉驟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麽!


    為何陛下突然變得嚴厲起來,原來……竟是……


    一時之間,他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氣焰,竟是不知該如何說才好……隻好繼續低頭看著詔書,假裝自己還在看。


    可這時,陳正泰不耐煩地道:“姚公,你看完了沒有,你都看了一炷香了。”


    姚思廉:“……”


    他依舊低頭,眼睛木然地看著詔書,腦子裏則是亂哄哄的,此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但他也知道,還是該先沉住氣,別說話為妙啊!


    卻聽陳正泰道:“姚公若是不會看,那麽我念你聽。”


    姚思廉:“……”


    終於,姚思廉很緩慢地抬起了頭,他知道……自己拖延不下去了!


    深吸一口氣,他道:“為何不早說?”


    這話是問向陳正泰的。


    陳正泰卻是冷冷地看著他:“難道大內的事,也需向姚公稟報嗎?姚公將自己當作什麽了?”


    姚思廉老臉微微一紅,隨即他目光一轉,卻是看著李世民道:“陛下,臣以為……陳正泰心懷忠孝,實在是……實在是……令人欽佩,陳郡公……陳郡公堪為楷模……”


    他搜腸刮肚了很久,竟發現自己一時之間,竟想不出更多的用詞。


    眾人則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


    令他心裏更是羞愧。


    李世民今日總算是狠狠給了姚思廉一點教訓,雖然李世民放任大家罵,可他畢竟不是受虐狂,有時見了這些言官,也是很討厭的,隻不過是平日能隱忍罷了。


    現在看姚思廉的醜態,心裏也明白,現在姚思廉已經開始後悔了,兩封彈劾的奏疏送到他的手裏來,一旦發出去給天下人看,人家陳正泰給太上皇不惜工本的鋪設暖管,怎麽還成了奢靡無度了?


    這對姚思廉的名聲,隻怕有很大的影響,甚至會讓天下人所笑。


    此時,李世民心滿意足,太上皇的這一封詔令,明著是在誇陳正泰,可陳正泰是他的弟子啊,這天下人都知道的,誇陳正泰,不就是說他孝順嗎?


    李世民很享受這種被人稱頌的感覺,尤其是這一次太上皇親口稱頌,正好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姚思廉:“姚卿家方才不是說陳正泰乃是佞臣嗎?”


    “臣老眼昏花,實在萬死。”


    姚思廉倒是沒有逞強,錯了就要認,若是不認,到時陛下和陳正泰將此事擴大化,他是第一個身敗名裂的。


    李世民便揮揮手:“你能知錯便好,退下。”


    姚思廉再三行禮,方才乖乖的退了下去。


    李世民見姚思廉走了,心情舒暢地哈哈一笑。


    他讓張千取回了詔書,便道:“陳正泰很會辦事,此事格外漂亮,隻怕這一次……花費不小吧,倒是有勞了。”


    陳正泰看了馬周一眼。


    馬周乃是儒生,說實話,有這麽個儒家的二五仔在自己的身邊,隨時提醒自己做任何事,都可能引發輿情的發酵,用什麽方法去破解,還真是事半功倍。


    陳正泰立即道:“恩師千萬不要這樣說,能為師公效力,是學生的福氣。”


    李世民連帶微笑,頷首點頭道:“你有此心,就夠了,以後……還是少破費一些,免得花了錢還不討好,你那地暖,朕試過了,很好,哪怕是這天寒地凍的天氣裏,也依舊能溫暖如春,朕還擔心若是今歲太寒染了風寒,不能於年末圍獵呢。”


    說起了圍獵,李世民顯得興致勃勃。


    李世民乃是馬上得天下的皇帝,現在做了天子,成日困在這太極宮裏,若說不枯燥乏味,那是沒人相信的。


    而每年歲末的圍獵,則是李世民最為期待的事情之一了。


    其實圍獵除了是郊遊之外,對李世民而言,更重要的是校閱三軍!


    他深知駐紮在京兆府的各路軍馬,還有府兵一旦長年累月的沒有經過戰事之後,勢必會慢慢的懶惰,而國家一旦有事,則就無法保證戰力了。


    而每年的圍獵,則是他借機觀察各部軍馬的機會,而各部為了在圍獵之中,被陛下所看中,自然而然,平日的操練,會格外的勤勉一些。


    此時,李世民看向房玄齡道:“房卿家,圍獵乃是大事,中書省不要掉以輕心,各部兵馬都要提早做好準備,還有都督府那兒,也要及早撥發出錢糧,可不要到時手忙腳亂。”


    房玄齡對於圍獵,其實並不是很讚同,他認為這樣太花費錢糧了,每一次陛下因為圍獵而賞賜出去的錢財,都是數以萬計的。


    他當然清楚,這是陛下借賞賜之名,籠絡軍心,可錢從民部中出來,就很讓人心疼啊。


    隻是在這件事上,想反對也是不成的,房玄齡還是應下來:“諾。”


    李世民隨即看了陳正泰一眼:“正泰隨朕去,陪駕在朕的左右,噢,你那二皮溝驃騎府,招募了多少府兵了?”


    “五十個。”陳正泰一臉無語,很老實的道。


    李世民一聽,樂了:“這半年前就敕你驃騎將軍一職,到現在,你就給朕五十個府兵?也罷,也罷,你跟著朕,朕是你的恩師,正好教一教你為將之道。”


    陳正泰覺得自己好像被李世民鄙視了。


    可話又說回來,說起這個話題,這天底下,哪怕是上下千年,能被李世民不鄙視的人,還真不多。


    …………


    第二章,還有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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