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著自己的兄弟。


    某種程度而言,他是喜歡這個六弟的。


    畢竟年長的兄弟,要嘛已是死了,要嘛就是早早的夭折了,隻有這個六弟,雖比自己年紀小了十歲,卻終究比其他還是孩子大小的弟弟們不同,能說上幾句話。


    李世民無疑是寂寞的,對兒子雖都還算疼愛,可這是父子之情。


    有一個門生很欣賞,對他有極大的信任,可畢竟是弟子。


    而兄弟之情,李世民極少能體會。


    在當初和李建成、李元吉勾心鬥角的日子裏,早已讓李世民磨礪得越發的無情,可人終究還是有情感的需求。


    此時此刻,他看著這欣喜若狂,卻又極力克製自己情緒的兄弟,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他很清楚……這是怎麽回事,一個兄弟民望越來越好,這本是安分的心,開始變得膨脹,甚至到了最後,可能產生不安分的想法。


    而他絕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


    可是……李世民心裏搖頭。


    看著許多大臣喜滋滋的樣子,聽到那排山倒海一般的萬勝的聲音,隻是到了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怎麽做呢?大怒,將李元景貶出長安去?這顯然會讓人所詬病,會讓玄武門的瘡疤重新揭開,自己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形象也將毀於一旦。


    那麽……聽之任之嗎?


    誰能保證,接下來……李元景不會日益的膨脹,甚至到了最後……又出現玄武門這樣的事。


    李世民絕不擔心這個兄弟真敢對自己下手,因為他有一百種辦法弄死他的自信,隻是這等事,隻要一發作,就足以讓天下側目,使皇族再一次淪為笑柄。


    大唐……不能再出現這樣的事了,立國不正,則子孫們都會紛紛效仿,整個大唐將永無寧日。


    李世民此時竟發現……至少現在……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隻是在此場合,他自是不能表現出半點心裏的煩躁和無奈,倒是微笑著道:“六弟的右驍衛,實在讓朕大開眼界,這幾年,雍州治理得很好,右驍衛竟也如此銳健,朕心裏甚至寬慰,朕有六弟,可以無憂。”


    李元景想到在這場賽馬中自己贏的可能已經是十拿九穩了,滿心的高興,此時忙道:“臣弟慚愧。”


    一旁的房玄齡更是一時高興得不知所以,不過他深知李元景的身份特殊,倒是沒有誇獎李元景,而是帶著淡笑道:“陛下,右驍衛的這個張邵,倒是一個人才,陛下既有愛才之心,理當予以一些賞賜。”


    “這是應當的。”李世民眉目一張,滿意地朝房玄齡點頭。


    他明白,這房卿家顯然也看出來了,既然這張邵是個人才,理應加官進爵,以後就不必在右驍衛當值了,他日將此人升至朝中,慢慢讓他和李元景隔絕開來,若是此人可用,當然大用,可若是他與李元景已沒有了從屬關係,卻還與李元景過從甚密的話,將來找一個由頭,將其拿下就是了。


    李世民便笑道:“朕說過,朕會從厚賞賜,如此……方才可激勵將士。”


    眾臣紛紛行禮:“陛下聖明。”


    顯然……在此刻,騎隊已至平安坊了。


    平安坊距離太極門最近,所以這時……平安坊已是喧囂起來,萬勝的聲音傳至太極門,震耳欲聾。


    李世民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起身道:“朕與諸卿,一起迎接凱旋的將士。


    於是眾人紛紛擁簇著李世民。


    此時,房玄齡心裏喜滋滋的,突然看到角落裏的陳正泰,還有那臉色陰沉的李承乾。


    房玄齡一看太子的臉色,心裏就想,不會吧,不會吧,這太子殿下莫不是上了陳正泰的當,被陳正泰慫恿著押了二皮溝?


    可憐啊,還好老夫沒上當。


    這一次,卻也恰好給這陳正泰一點教訓,給太子一個教訓,讓你太子成日的和陳正泰瞎混!陳正泰這家夥每日遊手好閑,跟他混,能有好下場嗎?


    於是房玄齡微笑著對李承乾道:“太子殿下,你莫不是壓了二皮溝?”


    李承乾在這個時候又發揮了他的耿直屬性,很直接道:“壓了兩千貫,如何?”


    這話,許多人都聽著了。


    房玄齡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輕輕搖頭:“哎……殿下啊,當引以為戒才好。這賭博終究乃是下流,若隻是偶爾玩玩,權當是兒戲,隻是切切不可誤入歧途。”


    李承乾心裏有氣,不過對方是房玄齡,想到自己的父皇也在這裏,他倒沒有當場鬧脾氣,隻淡淡的噢了一聲。


    李世民卻也聽到了房玄齡的話,便下意識地回頭瞪了李承乾一眼,有了錢就亂花,不省心啊。


    李元景方才還懷著謹慎,可是他聽皇兄連連誇獎自己,這警惕的心,自然也就放下了。


    於是他眉飛色舞地道:“二皮溝驃騎府,也是不錯的,賠率頗高,太子殿下押注了二皮溝,也是情有可原,畢竟賠率越高,獲利就越豐厚嘛,以一博百,就算失算,也不可惜。”


    眾人紛紛點頭,覺得趙王殿下這話倒是對的,馬經裏不也這樣說嘛?


    李元景又道:“隻是可惜這二皮溝多是新卒,此次賽馬,隻要不落後各隊太多,就已是讓人刮目相看了,陳郡公,就算輸了,也不要氣餒,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過了幾年,便有勝算了。”


    陳正泰心裏道,你這家夥,不是誠心在紮我的心?


    隻是眼前這個人,乃是趙王,正兒八經的天潢貴胄,陳正泰自是知道分寸的,隻好含笑道:“是,是,是,多謝趙王殿下教誨,我以後一定會努力的。”


    眾人都笑,誰管你以後啊,今日大家發了財要緊。


    現在所有投注的人,已經開始在心裏默默的計算自己的收益了。


    而此時,張千驚呼道:“人來了……”


    果然……看到了一隊人馬,正浩浩蕩蕩自平安坊出來,奔馳著到了禦道。


    禦道這裏,早有雍州牧治所的官吏在此等候,一見來人,便開始敲鑼打鼓。


    一時之間,熱鬧至極。


    隻不過……有些不對勁。


    起初平安坊傳出來萬勝的聲音,可不知道為何,竟開始漸漸的微弱,取而代之的,是有人開始淘淘大哭,也有人似乎不願接受現實,臉色慘然,一言不發。


    偶爾還有萬勝的聲音,這聲音卻很快的不見了。


    因為當騎隊開始經過的時候,大家隻當是右驍衛來了,可當蘇烈等人飛馬而過,開始越來越多人覺得不對勁了。


    黃成功起初激動得不得了,聽到到處都是右驍衛萬勝的聲音,還得意洋洋地看向自己的東主,一副老夫算無遺策的樣子。


    韋玄貞激動得眼淚直流了:“天可憐見,老夫總算對了一次,黃先生大才啊,這一次記你一功。”於是,也振臂一呼,高呼萬勝。


    可騎隊出現,韋玄貞擦一擦眼睛。


    這甲胄,哪裏和右驍衛有什麽關係?


    禁衛是禁衛,府兵是府兵,旗甲分明,怎麽看怎麽都不像,他越來越覺得匪夷所思,隨即……耳畔有人道:“是二皮溝,是該死的二皮溝。”


    “二皮溝……”韋玄貞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著那些繼續騎在馬上奔跑的人,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他覺得自己不能呼吸。


    不,不可能吧……


    …………


    雍州長史唐儉,此刻一眼不眨地盯著將要燃盡的一炷香,他心裏不禁感慨,這才兩炷香,對方就回來了。


    便見這氣勢如虹的騎隊飛馬而來,最終抵達了城樓之下。


    蘇烈激動萬分……總算趕來了。


    於是蘇烈一聲大吼:“臣二皮溝驃騎府別將蘇烈已至,二皮溝驃騎府馬賽騎從上下五十一人,今至五十一人,懇請陛下校閱!”


    他這一聲大吼,很有效果。


    敲鑼打鼓的聲音戛然而止。


    城樓上的人瘋了似乎朝城下看去。


    便見五十一個人坐在馬上,紋絲不動。


    這一個個風塵仆仆的人,卻依舊精神奕奕,此刻齊刷刷的看向城樓。


    臣蘇烈……


    二皮溝……


    城樓上的人覺得好笑。


    怎麽又冒出來二皮溝呢?還有蘇烈……是不是那個……那個……


    可是……右驍衛呢?


    回來的不該是右驍衛嗎?


    李世民已是自城樓上向下看去,這蘇烈就在城樓之下,看得極是清晰,不正是上一次圍獵的那個家夥是誰?


    至於其他人,身上所穿戴的甲胄,絕非禁衛。


    一下子……城樓上炸開了。


    “先回的乃是二皮溝的騎從,這……這如何可能……”房玄齡已是懵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臉很疼,隨即想到的就是自己押注的錢,這可是一筆大錢啊!


    而後,他的腦海裏想起了家中的那一隻母老虎,竟在驟然之間,覺得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


    房玄齡本是極穩重的人,一時之間,竟是百感交集,突然喃喃道:“這……如何是二皮溝?不可能的呀,一定是哪裏搞錯了,一定是……”


    城樓上亂了。


    李世民見著這城下的蘇烈,震驚之後,突然眉一揚,突然道:“此虎賁也!”


    …………


    第四章送到,老是罵水,其實老虎回頭看了一下,不水呀,好吧,老虎錯了,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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