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心裏飛快的算計著,難度肯定是有的,不過以學堂這一次表現出來的實力,未必不能展現奇跡。


    而這……當然隻是綜合而言。


    自己的兒子……能否中舉呢?


    瞥了一眼身後的長孫衝,長孫無忌心裏又欣慰了。


    中了舉人,再以長孫家的家世,長孫家便算是穩了。


    那些士族們,口稱自己詩書傳家,而似長孫這樣的家族,終究還是吃了文化少的虧,哪怕家族基業再雄厚,可那些自東漢便開始,以詩書傳家的士族,在文化方麵,還是擁有巨大的優勢。


    此番開了科舉,士族們遲早會慢慢的開始對這新的規則進行參透,文化底蘊在那裏,長孫家能否壓他們一頭,那如今希望就隻能寄托在了學堂上頭。


    長孫無忌突然覺得自己挺佩服陳正泰的,這家夥……真是什麽都懂啊。


    待入了紫薇殿,李世民與長孫皇後卻已到了,眾皇子和公主們皆已就位。


    陳正泰和長孫無忌、長孫衝見了禮。


    李世民哈哈一笑,將長孫無忌叫到一旁說話。


    李承乾卻已笑嗬嗬的將陳正泰叫到一旁。


    長孫皇後則朝長孫衝招手,微笑著道:“我家的小秀才來了。”


    公主們本是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低聲說笑,年長的公主不多,不過是遂安公主和長樂公主而已,二人的目光偶爾瞥向陳正泰的方向,似乎都有一些心不在焉。


    隻有等長孫皇後招呼長孫衝的時候,她們才偶爾回顧,長樂公主見了長孫衝,終究還是自己的表兄,因為拒婚的事,倒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長孫衝到了長孫皇後麵前,作揖行禮:“見過娘娘。”


    長孫皇後端詳著他,覺得這小子成熟穩重了許多,也比以往有禮數了,心裏也歡喜:“果然是不同了,在學堂裏讀了書,成了秀才,行為舉止都和從前不一樣,聽說你現在每日都在讀書。”


    “是。”長孫衝木訥的樣子,可能是因為此前通宵達旦的看書,所以眼睛有些紅,顯得有些疲憊。


    長孫皇後心裏還是極欣慰的,原本還想著,這孩子來了,自己作為長輩,自當教訓他一二,讓他不要沾沾自喜。


    可看他的神色,竟真一點沾沾自喜都沒有。


    長孫皇後便摸了摸他的肩:“你坐下和自己的兄妹們說說話。”


    “喏。”長孫衝又長揖作禮,乖巧的到了位上。


    幾個小皇子似乎是因為長孫衝從前貪玩的緣故,等他坐下,便朝他擠眉弄眼,長孫衝則不理他們,目不斜視。


    氣氛竟有幾分尷尬了。


    長樂公主見狀,理了理思緒,便身子微傾,張開櫻桃小口道:“表兄,婚姻之事,本是全憑父母做主,隻是他們都說,表兄妹之間……乃是近親……”


    她本以為長孫衝還會因為拒婚之事,心中不喜,所以才這般樣子。


    長孫衝卻是輕笑,看了長樂公主一眼,而後心平氣和地道:“表妹……是擔心我心裏還有芥蒂嗎?”


    長樂公主臉微紅,長孫衝實在過於直接了。


    長孫衝咳嗽一聲道:“我與妹子,也算是青梅竹馬了,當初,確實是以娶了妹子為誌向,隻是……”他稍稍一頓道:“可我現在想明白了,這不該是我的誌向,隻一門心思想著娶妻有個什麽意思,師尊教誨我們,要勤奮用功,考取功名,治國平天下,這才是我的誌願,兒女情長的事,不過是水中之月而已,不過是幻影罷了,大丈夫提三尺劍,立不世功,足慰平生,何況讀書的快樂,你們不懂……”


    長樂公主和遂安公主聽了,都一臉吃驚。


    幾個小公主和皇子們一個個眼睛張大,有人忍不住插嘴道:“師尊是誰?”


    “陳詹事是也。”長孫衝極認真的道:“所以師妹你也別往心裏去,拒婚之事,我早忘了,我現在隻想著好好讀書,其他的就一概不想了。”


    長孫衝說的不是假話,他如今真的隻想好好讀書。


    當然,他並不是讀書讀傻了。


    而是陡然之間,陳正泰給他開了一扇新的大門,他本是一個公子哥,成日遊手好閑,無所事事,可是人都會有渴望,當吃喝玩樂之後,反而覺得這一切,最後不過是空虛寂寞而已。


    唯獨進學堂裏讀書,那種痛苦和煎熬之中,一點點的進步,還有那中試的喜悅,令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喜悅,這種喜悅和滿足感,細細去回味,卻發現並不是吃喝玩樂那般信手捏來的快樂,可以與之相比的。


    長孫衝第一次感到,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活在這個世上,活得那麽真實。


    當他看到了榜,榜上赫然有著自己的名字,那種內心的愉悅感,超出了一切的快感。


    而此時……長孫衝醉心於此,因為那種快樂的感覺,迄今難忘。


    畢竟,從前自己所能體會的,不過是低級的樂趣,男人本質上,追求的卻是那種更高級的趣味。


    另一邊,陳正泰心不在焉地和李承乾說著什麽,卻是眉目時不時地朝遂安公主看去。


    遂安公主覺得自己俏臉有些微紅,隻是偶爾,卻也忍不住抬眸張望,可一刹那之間,卻發現陳正泰又在看自己,於是心裏盡是尷尬和羞澀。


    卻在此時,外頭有宦官道:“太上皇駕到。”


    此乃私宴,太上皇乃是一家之長,自是要到的,片刻之後,便見宦官攙扶著李淵進來。


    李世民等人紛紛前去迎接,李世民率先朝李淵道:“兒臣見過上皇帝。”


    李淵便笑道:“二郎……陳卿家可來了嗎?聽聞此子的不少弟子都在科舉之中高中了,如今名震天下,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陳正泰便上前,尷尬地道:“上皇,臣都是隨便教教的。”


    這話乍聽之下,很謙虛啊。


    細聽之下,就有點裝逼了,隨便教教,都如此厲害了,還教人活嗎?


    李淵一雙老眼,隨即似笑非笑的看了陳正泰一眼。


    顯然,他將這兩層意思,都聽出來了。


    人老成精嘛。


    李淵隨即就笑道:“這是英雄出少年,孟津陳氏竟有這樣出奇的子弟,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你比你的父祖們強。”


    陳正泰總覺得這是話裏有話。


    話說回來吧,若是自己的爹和祖父們給力一點,或許………今日能做皇帝的,就未必是李二郎了。


    當然,陳正泰未必覺得,若是他是自己的爹,就真有本能輔助李建成擊敗李世民。


    畢竟,李世民在曆史上,本身就是妖孽一般的存在,穿越者在絕對的實力麵前,照樣還隻是被碾壓的份。


    陳正泰便尷尬的道:“這自是恩師教誨的好。”


    李淵點頭,隨即道:“你到朕身邊來坐。”


    陳正泰搖頭:“臣不敢。”


    李世民卻在旁微笑:“這無妨的,上皇今日高興,正泰在旁陪坐吧。”


    陳正泰這才點頭。


    李淵隨即上坐,李世民和陳正泰分別陪坐在左右。


    李淵突然道:“正泰和吾家孫女遂安公主頗有情誼吧。”


    陳正泰一聽,臉都綠了,萬萬想不到,這李淵剛剛入座,立即看出點什麽端倪來。


    隻是這等台麵下的事,卻是突然點破,讓陳正泰心裏一驚,一時說不出話來。


    遂安公主驟然間羞怯的已不敢抬頭了。


    李世民和長孫皇後對視了一言,也是瞠目結舌。


    李淵便笑了:“兒女之事,為人父母的可要關注一些,孟津陳氏,也屬望族,遂安公主遲早要下嫁的,怎麽可以一直漠不關心呢?今日乃是年關,若是能定下這一門親事,便是雙喜臨門,喜上加喜。”


    李世民一時無言以對。


    陳正泰在旁也聽得暈乎乎的,這太上皇,好像很關心自己啊。


    長孫皇後看了一眼陳正泰,再看遂安公主,便微笑道:“上皇既下口諭,正泰自當拜謝。”


    陳正泰心裏明白了,還等什麽,自是連忙要謝恩。


    李淵則笑道:“此家宴,不必拘禮。”


    遂安公主便起身:“我身子有些不適……”


    李淵似乎一眼看中了遂安公主的心思,一揮手:“去吧,等會兒,讓人送一些糕點至你的住處。”


    家宴開始,卻因為李淵這突然的襲擊,讓所有人都懷著心事。


    陳正泰滿腹的疑惑,無法理解怎麽李淵對這等事這麽關心。


    喝了幾杯水酒,李承乾又在旁咭咭呱呱的起哄,等酒過三巡,李淵道:“朕身體有些不適了。”


    他一說不適,宦官便曉得他要出恭小解,正要上前攙扶,李淵卻擺擺手:“正泰送朕去吧。”


    陳正泰:“……”


    你大爺,我在吃飯呢。


    可他能拒絕嗎?陳正泰隻好乖乖攙扶李淵至於偏殿。


    等李淵愉快的小解之後,紅光滿麵的回來,陳正泰要攙扶他,在這萬盞宮燈的照亮之下,這紫薇殿亮如白晝,李淵卻是看了陳正泰一言,美滋滋的樣子:“你的父親,還好吧?”


    “啊……”陳正泰沉默了一下:“還……還好的,他一直記掛著上皇。”


    “朕也知道他記掛著我這把老骨頭。”李淵認真的道:“當初,朕是很欣賞你父親的,不過朕看走了眼,不過這沒關係,你這做兒子的,比你爹強。”


    陳正泰幹笑。


    李淵又道:“在外人看來,你們陳氏是背主之臣,三姓家奴……”


    陳正泰不禁無語,毫不猶豫的解釋:“上皇明鑒哪,我們陳家曆來忠肝義膽……”


    李淵笑了:“自你給朕裝了暖氣,朕確實覺得,你們總還算有幾分忠義。你別瞎咧咧,動輒嚎叫,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陳正泰汗顏,點頭,他發現李淵的鬧洞比較大,自己的思維有點跟不上。


    李淵又道:“那暖氣很好,朕在宮中,過的很自在,這都是你們父子的功勞,朕懂的。”


    陳正泰:“……”


    李淵隨即歎道:“朕垂垂老矣,已是行將就木之人,能有今日,已沒有什麽遺憾的了,隻是想到,朕還有這麽多的後妃,這麽多的兒女,不能隨時照看,心裏難免有所遺憾啊。”


    陳正泰便道:“上皇的嬪妃和子女,都是貴人和天潢貴胄,又有什麽遺憾的呢?”


    “話是這麽說。”李淵一笑,一副你懂得的樣子。


    陳正泰則回以我特麽的不懂的表情。


    李淵便露出幾分你特麽在逗我的模樣。


    陳正泰索性一副木訥的樣子,幹脆裝傻。


    李淵隨即用犀利的眼神凝視陳正泰。


    虧的陳正泰沉的住氣,依舊不發一語。


    最後,李淵笑了:“還是朕明示你吧,免得你裝瘋賣傻。”


    人活到他這個年紀,其實也不害怕遮遮掩掩了。


    陳正泰尷尬的道:“上皇,我可能吃醉了。”


    李淵不理會他,繼續道:“遂安公主下嫁給你,你便是皇親國戚了,是朕的孫女婿,我們是水乳交融,不負彼此的。可是,你們那交易所,實在是讓人搞不懂,朕聽說能掙錢,怎麽最後還是虧了,朕就這點私帑,兒女又多,怎麽禁得住這樣的糟蹋,股票的事,朕也不懂,你來說說,這是什麽緣故。”


    陳正泰本來聽李淵說的雲裏霧裏,又說陳氏是忠臣,後來又想到他給自己賜婚,最後又一副曖昧不清的樣子,本是嚇得額上的冷汗,似黃豆一樣大。


    心裏還琢磨著,這太上皇不是慫恿著自己一起去幹李二郎,想要重登大寶吧。


    哪裏想到……


    就這……


    陳正泰鬆了口氣:“這等事,起起伏伏,不可看一日之長短的,但凡隻要上皇看準了一個股,壓上去,便不要被它的起伏所影響,方能有收益,倘若覺得今日這個會漲,就去買,跌了一些,又急匆匆去賣,如此頻繁買賣,反而要吃虧。”


    “這樣啊。”李淵點點頭:“那麽,看準哪一個比較好呢?”


    陳正泰:“……”


    李淵笑吟吟道:“你說,朕懶得去看,你看準了哪個,來告訴朕,若是真的準,你放心,有你的好處。”


    陳正泰感覺他就是來騙錢的。


    怎麽感覺……是三叔公一樣的德行。


    從前看著挺正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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