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靈懼怕陽煞之氣,須躲藏在陰濕之地。


    而且失去爐鼎溫養,孤陰難長,每隔一段時間又須采補溫和的純陽元氣,否則會逐漸衰竭。


    這陰靈不知被困於此多久,陰陽失衡,自己血肉之中蘊含的純陽元氣對其而言自然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黃裳深知這點,也明白目前自己對他而言就是一餐血食,指望對方大發慈悲恐怕是癡心妄想。


    然而此時他心底卻無一絲悲戚,絲毫不像大難臨頭之人,竟是笑了起來,冷笑聲中帶著幾分嘲弄之意。


    陰靈被他莫名其妙的笑聲弄得有些惱火,眉頭緊皺,眸子裏的殺意更為熾盛,但卻難以抑製心中的疑慮,停止了從他體內吸取鮮血,喉結聳動,卻不見張嘴,空氣中回蕩起一陣冰冷入骨的聲音,質問道他:“你因何發笑?”


    這聲音就像破裂的風笛,嘶啞而尖銳,讓人毛骨悚然,尤其時那雙眼睛,陰冷無比,仿佛能將人靈魂冰封。


    然而黃裳毫無懼色,這陰魂能懂人言,證明他先前猜測是對的,這陰靈的確有智慧。


    於是他冷聲應道:“我笑你鼠目寸光!”


    陰靈神色未有動容,目光還是那般陰冷,但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卻是允許黃裳繼續說下去。


    “我*凡胎一具,而且修為淺薄,氣血之中蘊含的純陽元氣微乎其微,即便讓你全部吞噬,也不過是杯水車薪,何不看的長遠一些,隻要讓我活下來,我今後所能為你提供血食,難道不比你現在所能從我身上奪取的,多上十倍百倍?”


    陰靈似乎被他言辭說服了,冰冷的目光稍稍溫和了一些。


    黃裳沉默不語,耐心等待著,一邊細心觀著陰靈的神態反應。


    他心頭有些緊張,這緊張來源於他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但又不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這陰靈會認真考慮自己的建議,還是惱羞成怒?


    大殿之中安靜無聲,氣氛有些壓抑。


    “你說的也有道理。”半晌之後,陰靈突然開口。


    黃裳隻覺身上那股沉重的壓力開始散去,手腳也能活動自如了,但他並沒有借機生事。


    強行壓製住心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和情緒,雖說他臉上始終沒有流露出懼色,但生死懸於一線,決不可能沒有一點害怕,直到此時才真正放鬆下來,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襟,而後才看向那陰靈,想了想,卻說出一句很不合時宜的話。


    “既然你同意了,能不能先放我離開?”


    陰靈臉上神情重新變得冷漠起來。


    黃裳也知自己此時提出這種要求顯得毫無誠意,但他如今確實有要緊的事情做,比如尋找食物。


    “你現在就想離開?”陰靈聲音冰冷。


    “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做,答應你的事情我絕不會失信,日後若有機會,我肯定會給你送新鮮血食進來。”


    “什麽事情如此緊要?老夫已答應不傷你性命了,留下來陪我說說話,也不行嗎?”


    “好,你說。”黃裳不敢太過分,比較識時務的點了點頭。


    “你叫什麽?”“黃裳。”


    “你是道宗門人?”“是!”


    “資質差的可以,七竅隻開其一,也不知哪個門派會收你這種廢物。”


    被人這般直接羞辱,黃裳心頭也難免生出惱意,隻是形勢不如人,也不敢有所不滿,微微皺眉,不作回應。


    “你宗門叫什麽?”“玄陰宗。”


    “沒聽說過,散修門派吧?”


    “不是,有道場的。”


    “看來道宗這些年是越混越回去了,若在以往,你這資質做個燒火童子都不夠格的。”


    黃裳依然保持沉默。


    “如今道宗祖庭位於何處?”


    “九處祖庭,你指的是哪一處?”


    “祖庭還能有九處?”那陰靈似聽到什麽稀奇古怪之事,思忖片刻,恍然大悟,不禁發出一陣怪笑。


    黃裳不知道他這思維如何跳轉的,道宗九大祖庭,修行之人視之為聖地,有什麽可笑的嗎?


    “小子,你就沒什麽想問我的嗎?”陰靈突然問道。


    “我該怎麽稱呼你?”黃裳想了想,問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


    “老夫窮蟬。”


    “窮蟬?好奇怪的名字!”黃裳低聲自言自語,而後又問道:“冰壁裏那具屍骸是你肉身?”


    “對,老夫肉身腐朽,才墮落了鬼道。”


    黃裳心中釋然,冰壁裏那具屍骸起碼有數萬年之久了,這般算來,這窮蟬應是上古時期的人物,名號異於常人實屬尋常,至於他一縷殘魂在失去爐鼎溫養的情況下,如何存活萬年,卻非他能夠想理解的了,也懶得去想。


    窮蟬孤獨許久,似乎很享受這種與人交流的感覺,變得溫和了許多,等著黃裳再次開口。


    然而黃裳卻很木納,也許是缺乏好奇心,並沒有問起他其他事情。


    “你就沒有其他想知道的嗎?”


    黃裳如今困於死地無法脫身,滿心憂愁,哪有心思與他閑聊,搖了搖頭,考慮了一下,鼓起勇氣說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能不能先放我離開,等這事先告一段落,我陪你聊個夠,幾天幾夜都沒問題。”


    “什麽事情,比你性命還重要?”窮蟬眼中依然冷漠,並且流露出幾絲戲謔之意。


    黃裳自然感覺到了窮蟬言語之中的恫嚇之意,但他並無選擇,道:“如今我被困絕境之中,而且斷了水食,若不找辦法脫困,十餘日之後,便隻有一個下場,就是活活餓死在這裏,你說這事對我而言重不重要?”


    “戒指便是開啟墳塚禁製的鑰匙,你既然能夠進來,無需我送你離開了吧,另外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事。”


    窮蟬沉默片刻,作出了讓步。


    “隻要你不害我性命,我自然不會失信。”黃裳安靜說道。


    “小子倒是聰明人。”窮蟬嗬嗬幹笑道,也不知道他說的聰明是說的哪方麵。


    如今時間緊迫,以目前身體狀況,最多還能捱上十日,黃裳也不願過多耽擱,開啟禁製,慘白的暗光從戒指上彌漫開來,在陰森的大殿之中撕開一個漆黑的窟窿,隨之旋轉罩下,隻覺眼前一黑,身上湧起陣陣寒意,定睛一看,四麵冰壁垂掛,冷光漣漣,又回到了溶洞之中,冰壁中的屍骸已然化作塵屑散盡,如今隻剩一件髒兮兮的袍子嵌在冰窟窿裏。


    空間變幻令黃裳有種恍惚之感,若不是右手食指之上套著一枚戒指,還真以為先前經曆一切隻是一場夢境。


    黃裳微微用力,想將戒指從手上取下,卻未能得逞,像是生根了一般。


    正做著小動作,心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怎麽,剛離開就像變卦了?”


    “我隻是不喜歡受人挾製而已。”黃裳微微皺眉,卻沒有繼續刺激窮蟬,將指尖從戒麵上挪開了。


    “這怎麽能叫挾製呢,應該是互利互惠才對。”


    “何來互利互惠之說?”


    黃裳將嵌在冰壁中的破舊長袍扯了出來,與行囊一起丟進陰墳之中,這東西曆經萬年而不腐朽,恐怕不是尋常之物。


    “你隻要替我提供純陽元氣,你自然有好處回饋於你,老夫又不糊塗,我若一味的壓榨你,激起了你的逆反之心,你肯定想方設法的除掉我,對我也沒有任何好處,不如咱們互相幫助,合作共贏。”窮蟬言語中隱隱透著一股笑意。


    至於黃裳將他的墳塚當作儲物法器來用,他並沒什麽意見。


    “但願如此吧。”事已至此,黃裳也不願多說,忙於尋找出路,這才是當下最為重要之事。


    沿著來時的道路一路摸索,回到了入口處。


    溶洞深處,四麵都是冰壁,光滑如鏡,就是一處絕地,如今看來,恐怕還得從此處尋找機會。


    黃裳挽起褲腿,涉入水中,用力推動巨石,換了好幾個方向與角度,但依然無法撼動分毫,嚐試幾次之後,覺得自己是在白費力氣,隻好求助窮蟬,如今兩人也算一條繩上的螞蚱,他總不會置身事外才對,與其說道:“你能夠輕取我性命,想必實力不俗,這塊石頭估計有數萬斤之重,我是拿它無能為力,但你應該有能力將他挪走吧?”


    “我離開陰墳便會引來天譴,所以這事我幫不了你。”窮蟬拒絕道。


    “引來天譴,這是為何?”黃裳無法理解。


    窮蟬不願多言,直接打斷了這個話題,道:“有些事情你知道了,你知道又能如何?”


    黃裳並未深究,他不是一個喜歡對任何事情都刨根問底的人,更何況對他而言,如何解決當下困境,遠比這個問題重要的多,沉默不語,輕撓著下頜,思索了片刻,仍然毫無頭緒,苦笑道:“我恐怕要被困死在這了。”


    窮蟬此時並未置身事外,說道:“這東西你休想推動,隻能慢慢鑿穿。”


    “這塊石頭有一丈多厚,還硬的不行,慢慢鑿得鑿到猴年馬月去,而且我已經斷糧了,不等鑿出一個缺口,我先餓死在這了。”黃裳拿著藥杵狠狠搗在岩石上,金鐵交鳴之聲驟然響起,還迸出了幾點火星,虎口手腕也震的生疼,半天都緩不過勁來,然而岩石上隻有一個半寸深的豁口,“除非力量增大一到兩倍,否則根本見不到明顯效果,純屬白費力氣。”


    “我這有一門功法,你修煉之後……”


    不等窮蟬說完,黃裳便將他打斷了,“就算你現在給我一卷仙法讓我修煉,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我資質差到什麽地步你也知道,短短幾日內,恐怕難以修煉出成果,而且再高明的道術,人總得吃東西不是?”


    “我說了這是道宗功法嗎?你能別打斷我嗎?”窮蟬不悅道。


    黃裳識趣的閉嘴了,反正他如今對現狀也是束手無策,不妨聽聽窮蟬有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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