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無天日的溶洞中困了將近二十餘日,重新看見天空中那一輪淒淒慘慘的日頭,黃裳亦有久別重逢之感。


    進入千瀧雪山之時,是夏末時節,如今已是深秋,天氣更為酷寒,雪風漫卷,猶如飛絮,看起來輕柔無比,落在裸露的肌膚上,卻像是刀割一般,黃裳隻在洞口站了片刻,嘴唇便成了青烏之色,忍不住將身體縮成了一團。


    “我那件袍子可借你穿。”窮蟬的聲音自心間響起。


    “太薄了,沒多大用,而且都破成那樣了。”屍體身上扒下來的東西,說實話黃裳心底還是有些抵觸。


    “沒眼力的東西,我那件袍子扶桑神木的纖維織成,天火都無法焚毀,若不是被幽冥血河所汙,靈性泯滅,完全可劃入靈階上品。”窮蟬大怒道。


    “吹過了吧,天火都無法焚毀,胸口那麽大一窟窿怎麽來的?”黃裳嘴上雖然刻薄,卻還是將袍子取了出來,使勁扯了扯,並且是順著豁口用力,然而半寸都沒撕開,堅韌的不是一點半點。


    “信了吧?”見黃裳吃癟,窮蟬十分得意。


    “不信,靈階上品法器何等珍貴,我玄陰宗鎮山法器,那一套‘玄陰冰魄旗’也才靈階下品,你身上一件法衣能高出兩個檔次?何況這東西怎麽看都不像你所說的那般玄乎,靈階法器我又不是沒見過,玄陰冰魄旗一旦祭起,方圓數千丈內盡皆冰封,鋼鐵都能凍的開裂,你這袍子,既是靈階法器,又是防身法衣,受外力侵襲應該能主動護主才對,可我剛撕了半天,怎也沒見絲毫反應。”與窮蟬相處久了,發現這老東西倒也不是那麽可怕,黃裳說話也沒什麽遮攔了。


    “不是給你說了麽,這袍子被幽冥血河所汙,靈性已經泯滅了。”


    “那還有什麽用。”黃裳有些嫌棄。


    “至少可以保暖,使你現在不被凍死,而且能為你提供一些防護能力。”窮蟬說道。


    既有好處,黃裳沒再多說,將袍子三下五除二套身上了,低頭審視了一番,不禁皺眉。


    這袍子太小了,勒的他像個臘腸一樣,連活動都不太方便了。


    “我說你這法衣能不能變化一下?你穿著合適,我穿著太緊了一點。”黃裳道。


    “自然可以,隻是法衣之中的神魂烙印已經沒了,需要重新祭煉。”


    黃裳聞言便欲咬破指尖,還沒下嘴,便被窮蟬喝止住。


    “你若不想死,最好別動這念頭。”


    “怎麽?你都成這樣了,這法衣對你也沒啥用了,何必占著不放,我凍死了,對你沒什麽好處。”


    “我若舍不得,豈會讓你拿走,這袍子陣法核心之中還有一滴幽冥之血,雖然時間太久已經幹枯,沒了侵蝕性,但你神魂隻要敢去撩撥它,絕對能夠讓你萬劫不複!”窮蟬冷笑道。


    “這幽冥之血到底是什麽玩意?”黃裳皺眉問道。


    “幽冥魔族知道嗎?”


    “嗯。”


    “幽冥魔族便是從幽冥血河之中孕育出來的。”


    黃裳吞了口唾沫,想了片刻,將袍子脫了下來。


    “怎麽,怕了?”窮蟬笑道。


    “不是,既然無法祭煉,穿外麵又不合身,我隻能穿裏麵了。”


    黃裳拿著法衣鑽進洞窟,找到一個相對溫暖的所在,脫了棉衣,將其換上。


    還真如窮蟬所說,這法衣有些妙處,薄薄一層,可穿上身之後,卻將寒意盡數抵禦在外。


    不過這袍子的樣式實在紮眼,而且胸口老大一破洞,黃裳還是將棉衣套在了外麵,妥當之後離開溶洞。


    沿著陡坡下去時,黃裳異常得小心,雖說已經過了二十餘日,但他不確定岩獸是否還對這事耿耿於懷,萬一還守侯在附近,大意可是會送命的,不過如今修煉了魔道功法,無論力量速度都有了大幅提升,再遇上那東西,逃命還是沒問題的。


    下到山穀後,黃裳在溪邊看到了一堆碎石,散落成人形,而且其中一塊漆黑如鐵,形似頭顱。


    他緊繃的心弦終於有了一絲鬆懈,這岩獸竟然死了。


    思忖片刻,便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岩獸本是借助通靈草才勉強開啟了靈智,通靈草被拔去,時間一久,靈智逐漸泯滅,又重新化作了頑石。


    黃裳不欲在此處停留,雖說岩獸已成了一堆碎石,可萬一回光返照,還是大麻煩。


    正欲離開,卻被窮蟬喝止住。


    “寶貝擱你眼前,你都看不見,你瞎啊?”


    “什麽寶貝?”


    “這麽大一塊霜髓寒鐵!就在那河邊上,黑不溜秋那個……”


    “你不是不能離開墳塚嗎?怎麽還能看見外界事物?”


    黃裳提高警惕,朝著岩獸頭顱靠近過去。


    “你祭煉了天闕,而天闕之中仍有我的神魂烙印,你感知所見,我即能見。”


    “什麽天闕?”


    “你手上那枚戒指。”


    黃裳‘哦’了一聲,在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著岩獸頭顱砸了過去,沒見有反映,想必是死透了,也放開了膽子。


    整顆頭顱不過磨盤大小,黃裳卻是用了吃奶得勁才將其抱了起來,脖子上的青筋跟蚯蚓似得。


    “好沉!”黃裳費盡周章才打開天闕,將其扔了進去。


    估摸著有上千斤重,這密度比金銀還恐怖,若不是天闕戒能當儲物法器來用,恐怕帶不走這東西。


    “這霜髓寒鐵有什麽用途?”


    “提煉精純之後,有類似水銀的性質,亦不失金鐵之鋒銳,而且與法力的契合度極高,煉製成飛劍,有變幻莫測之能力,隻要銘刻手法不是太差,至少都能達到玄階上品。”


    “還真是寶貝。”黃裳舔了舔嘴唇,神色間喜意難耐。


    一件玄階上品的法器何等珍貴,他自然明白,絕不比通靈丹遜色。


    若不是窮蟬眼力好,估計他就要和這寶貝失之交臂了。


    “你也別太樂觀,這東西提煉極難,一般真火根本融化不了,無法提純,跟普通寒鐵實在沒多大區別。”


    “你應該知道提煉霜髓寒鐵的辦法吧?”


    “那是自然。”


    “能教我?”“等老夫什麽時候心情好了再說?”


    “你現在難道心情不好?”“先將道術修煉到通神境,否則告訴你怎麽辦,你也隻有幹瞪眼!”


    黃裳一邊與窮蟬胡侃著,同時踏上了歸途。


    天氣愈發惡劣,雪山之中的獵食者為了熬過漫長的寒冬,必須從入秋開始便儲備食物,因此出現的愈發頻繁。


    相比於進山時,黃裳在歸途之中遇到了更多的麻煩,前些天他便被十幾頭白狼尾隨,這種雙眼泛著青光、體格狀如牛犢的畜生是千瀧雪山中最危險的獵食者,不僅狡猾,而且懂得協作,就連號稱雪山之王的雪豹也難逃狼群的獵殺。


    若不是修煉《玄天帝君養生行氣錄》讓黃裳掌握收斂呼吸的竅門,估計也難逃厄運。


    他斷絕呼吸,藏身於厚厚的積雪之中,嗅覺最靈敏的狼王也無法掌握他的行蹤,然後隻要有落單的白狼接近他的藏身之處,他便暴起發難,鐵杵之下,無一生還,全部腦漿爆裂,一擊得手,則立刻遠遁,獵物反而成了獵殺者。


    整個狼群便被他這般逐漸蠶食殆盡。


    黃裳廝殺技巧再這一次次的獵殺中變得愈發純熟,大量的獵物也解決了他的糧食危機。


    狼肉用來裹腹,狼血則供奉了窮蟬。


    “還有兩日的腳程,應該就能回到玄陰宗了。”黃裳坐在篝火前,看著逐漸平緩的山勢,以及遠處山麓間出現的植被,與窮蟬說道:“如果我修煉魔功讓人發現了怎麽辦?”


    “同宗之人還能大義滅親不成?”


    “還真不一定。”黃裳撇了撇嘴,將一塊烤的油脂橫流的狼肉塞進了嘴裏。


    狼肉微酸,而且沒有鹽巴,味道不是很好,然而黃裳這些天胃口卻好得出奇,一頓飯能吃下十幾斤狼肉。


    魔宗功法修煉肉身,食量增長是必然結果。


    “你混的可真夠慘的。”窮蟬嘲笑了他兩句,又給黃裳塞了顆定心丸,“隻要你做到這兩點,就沒人會發現你修煉過氣宗功法,其一,不要在人前彰顯力量,如有必要,可摻雜法術進行掩飾,其二,別讓人傷到你身體。”


    “看來我得快些將道術修為提升至通神境,掌握兩門法術。”黃裳自言自語道,又問:“神識感應呢?”


    “你宗門之中修為最高者入了幾境?”


    “傳功長老陳敬之,據說已入上玄中境。”


    “就保守估計,他如今已進入上玄巔峰,你也大可放心,《玄天帝君養生行氣錄》這門功法沒別的優點,但在胎息這塊,難有與之比肩者,胎息時可將精氣神全部收斂於體內,不瀉一絲氣息,和正常人沒有絲毫差別,除非那陳敬之有真靈境的修為,能夠以靈力入侵你靈台進行奪舍,否則他什麽也發現不了。”


    “我如今隻能胎息半柱香的時間,若相處太久,恐怕還是會露陷。”


    “那就勤練不輟,待養氣一境穩固下來,胎息一兩時辰也不在話下。”


    黃裳聞言幹笑兩聲,道:“本來我還在想,脫離了險境,便不修煉這門魔功,看來是不成了。”


    “不修煉?”窮蟬亦是發笑,道:“你打算一門心思修煉道術?我這是有不少道家功法,甚至有祖庭之中流傳出來的無上法門,可你那資質,給你也是白瞎,隻有修煉氣宗功法,你才有希望成為強者,或者你希望一輩子當個逆來順受的小角色?若是這樣,老夫寧願現在就收了你這條爛命,跟你這種廢物攪合在一起,實在丟臉。”


    “我也是想想而已,凡事總要權衡利弊不是?”黃裳被罵了也沒生氣,隻是辯解了兩句,又說道:“既然沒得選擇,這魔功還得繼續修練下去,我肯定不會發怵,火中取栗這種事情我也沒少幹。”


    “這句話倒還聽得。”窮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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