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曾曠離開丹房,懷裏揣著私貨準備去庫房找孫璟喝酒敘舊時,黃裳已在劉洵書房中枯坐多時了。


    雖道童早以進去通報了,但劉洵卻遲遲未來。


    茶水換了兩盞,劉洵才從靜室之中踱著步子出來,不鹹不淡的看了黃裳一眼,也沒什麽好臉色。


    劉洵抿了口茶水,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說吧,來找我有什麽事?”


    黃裳如今有求於人,態度上自然略顯溫和、收斂了一些。


    隻是這種姿態落在劉洵眼中,卻是產生了誤會,在他看來黃裳是被十年之期給逼得走投無路了,這是來管他要丹藥救急的,因此不等黃裳說明來意,劉洵便開出了價碼,從書桌抽屜裏拿出六七粒蠟丸放在他麵前,說道:“你十年期限快到,心急老夫也是理解,隻要你將丹方告訴我,這些凝神丹全是你的,能不能破境我不敢保證,至少機會大了很多。”


    “你不是說沒有凝神丹了嗎?”黃裳頗感興趣的拿起一粒凝神丹,將表層的蠟層摳開一點,而後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劉洵道:“這些都是老夫自己煉製的。”


    黃裳沒說話,將那些丹藥原封不動的推了回去,甚至沒有多看一眼,表示不肯做這交易。


    “你莫不識好歹,這凝神丹的煉製方法老夫已經快要摸索出來,隻要將最後兩處小問題攻克,你那丹方對我而言就是一張廢紙,現在給我,老夫還承你個人情!”劉洵見黃裳態度還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忍不住拍桌子喝斥道。


    “你這凝神丹可不止一點小問題,赤須、紫術的分量都不對,火候還沒掌握好,毒不死人也能讓人大病一場,我可不敢要!”黃裳嗬嗬笑道,一番話將劉洵臊了麵皮通紅,不等他惱羞成怒,又說道:“我可以將凝神丹的丹方告訴你,但不是現在,得過段時間,放心,不會太久的。”


    聽到這話,劉洵心頭還未醞釀出來的怒火登時煙消雲散,難以置信的問道:“你不是騙我?”


    黃裳跟他僵持了整整一年,不肯作絲毫讓步,突然間說出這番話,劉洵持懷疑態度也實屬正常。


    “具體時間?”但見黃裳沒有否認,似是認真,他又追問道。


    “等我能夠掌握離火訣。”黃裳道。


    “你豈不是在拿我開涮!”劉洵變臉極快,神情瞬間陰沉下來,感情黃裳說了半天全是廢話。通神一境對其而言都遙不可及,還想掌握離火訣?分明是癡人說夢!


    “我沒拿你開涮的意思。”黃裳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破了初境,如果順利,掌握離火訣並非遙不可及。”


    “你真破了初境?”劉洵麵露驚訝,神情有些複雜,內心也恐怕是喜憂參半。


    若是堂下其他弟子破了初境,自然是百利而無一害,是宗門強盛的表現。


    然而這個人是黃裳,則是利弊參半,甚至是利大於弊,因為他的身份實在太特殊了。


    黃裳並未正麵回答,隻是將法力釋放出來,而後平心靜氣的說道:“勞煩師叔多等一段時間,實在是抱歉,等我掌握離火訣之後,也能夠為宗門盡一份綿薄之力了,隻有這樣,我才不用擔心交出丹方之後鳥盡弓藏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


    語氣雖然溫吞,但這番話說的卻很刺耳,也極為諷刺,似乎將這兩年中積累下來的所有怨氣,都傾注在了其中。


    劉洵臉色不大好看,卻沒有動怒,沉默了片刻,發出兩聲幹笑,說道:“其實誰都不是生性涼薄之人,但因為你父親這事,宗門也難以自處,你破了初境,老夫本該祝賀你,但想了想,此時還是提醒你兩句更好,日後盡量多將精力放在丹道上,莫有爭強好勝之心,沉迷於術法,更不要對天策府誤斷一事耿耿於懷,會讓宗門很為難,對你也無好處。”


    黃裳聽著這話很想笑,偌大一個宗門,被一個尉遲鉉嚇得噤若寒蟬,實在是可笑。


    但他終究還是保持了沉默,劉洵這番話雖然不中聽,但其中有一道理卻是沒錯,如今他的確該韜光養晦。


    以前破境無望,僅有滿心怨念,因此行事都過於偏執,就像一頭困獸。


    不凶不橫不行,否則就隻有任人宰割的下場。


    可自千瀧雪山回來之後,他命運軌跡便發生了變化,這個困住他的牢籠已經不見了。


    日後行事則該溫和低調,就算是做樣子也得做出來。


    而不是被人當成威脅再囚進一個更堅固的牢籠,否則便是浪費這來之不易的機緣。


    劉洵見黃裳這回不像以往那般直接翻臉,而是坐在那認真思考,臉色好了些,說道:“我說的,你應該能懂。”


    黃裳想明白了其中利害,在不動聲色之間將鋒芒收斂了起來,語氣溫吞的說道:“我本來也是這般想的,以前刻苦修行,隻是不想像凡夫俗子那般,五六十年便麵臨生老病死之苦,破了初境,能多活個三四十年,我也別無所求了。”


    而後神色變得更加謙卑,繼續說道:“日後弟子也盡量專攻丹道,畢竟我資質平庸,也有自知之明,這輩子恐怕也無望進入下玄境了,不如省下這精力,說不定能在丹道之中另有一番建樹,因此《玄陰真解·術法篇》我也不問師叔討要了。”


    劉洵被黃裳所做樣子騙過,讓這番‘深明大義’的話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畢竟連《術法篇》都不要了,也就是放棄修煉法術了,若隻為了麻痹自己,這作出的舍棄也未免太大了。


    他卻不知黃裳如今轉修火行道術《陵光真策》,《玄陰真解·術法篇》對他而言等同於廢紙,根本算不上舍棄。


    “好!好!你能有這種想法老夫深感欣慰。”劉洵十分驚訝,沒想到黃裳轉變如此之大,終於是聽進了忠告。


    “玄陰真解中的法術太過複雜,修煉起來浪費時間,但不修法術也是不行,萬一遇見麻煩,連個自保手段都沒有。”黃裳順水推舟,說出了自己的請求,“我想師叔能寫一份推薦信,讓我進法源閣觀經,選一兩個簡單的法術修煉。”


    “好說,舉手之勞而已。”劉洵已被黃裳左右了思維,根本沒有懷疑他去法源閣是否有其他動機。


    法源閣雖是玄陰宗藏經之地,但玄陰宗開山立派不過兩三百年,也沒什麽底蘊,法源閣中藏書不多,而且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東西,要麽就殘缺不全,根本無法與《玄陰真解》相提並論。


    劉洵潤筆之後便開始寫信,還一邊給黃裳提建議,“我推薦你修煉‘靈露訣’這門法術,同屬水行,簡單易學,而且用處廣泛,有療傷、治病、祛除火毒等功效,常年煉丹之人,難免會遇到燒傷、火毒入體這些情況,靈露訣皆可化解。”


    “嗯。”黃裳點了點頭,沒有多言,從劉洵手裏接過推薦信,便告辭離去了。


    劉洵起身將他送到了門口,轉身時不禁輕捋胡須,搖頭大笑。


    這些日子,他為了破解凝神丹的丹方,可謂耗盡心血,連修行也耽擱了,黃裳終於肯作出讓步了,豈有不喜之理?


    黃裳懷裏揣著劉洵出具推薦信,出了常春堂便直奔法源閣而去。


    將推薦信交給值守法源閣的那個青衣道人,便由著對方領著進了那棟二層樓閣之中。


    “你有半個時辰時間挑選,選好之後,便來我這做個登記,隻能選一本。”青衣道人指了指那幾排透著墨香和塵埃味的書架,與黃裳隨*代兩句,便帶上門出去了,看來這法源閣內的確沒什麽重要之物,否則看守也不會如此散漫了。


    黃裳並不指望能在法源閣中淘到什麽高深法門,隻要合適就行,因此半個時辰應該也足夠用了。


    走到書架前,隨手抽出十餘冊經書,隻掃了一眼,便又放了回去。


    全是水行法術,與《陵光真策》屬性相克,不適合他修煉。


    換了一排書架,看到的則是火行法術,上麵灰塵很厚,想必無人問津已久。


    修煉《玄陰真解》,再去修煉火行法術,純屬腦子有病,也隻有常春堂因煉丹需要,才會修煉聚火訣。


    若不想引起懷疑,這火行法術自然不能修煉。


    玩火玩的爐火純青,放在玄陰宗內,怎麽看都是個異類。


    最終黃裳篩選出了三門法術,兩門屬木行,《靈木回春術》和《解心槌》,還有一個巽風係法術《靈風輕身訣》,就屬性而言,與水火都不相克,適合他修煉,但隻能三選其一,黃裳比較傾向於《解心槌》,這門法術畢竟有一定的進攻性。


    《靈風輕身訣》也是不錯,施展之後靈風環繞周身,使身體如燕雀一般輕盈。


    修煉魔道功法之後,黃裳力氣恐怖,縱跳都能達一丈之高,而且靈敏至極,超出了正常人的範疇,一旦露出馬腳,很容易令人將他當成怪胎,但修煉了《靈風輕身訣》,便有了幌子,可將一切不正常的地方都歸結於法術的加成。


    可惜《靈風輕身訣》後麵部分都被火燒了,也不知道這殘缺不全的東西能不能修煉出名堂來。


    黃裳正在兩者間拿捏不定時,窮蟬突然吭聲了:“選《靈風輕身訣》。”


    “這東西後麵可都被火給燒沒了。”


    “沒關係,後麵的內容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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