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雲峰孫璟見過刑堂各位師兄!”孫璟站在花廳的台階上給連同陳漸青在內的七八名刑堂弟子行了個羅圈揖。


    來的一群刑堂弟子中還有兩麵嫩的,一看年齡就知到比孫璟入門要晚,也沾光當了回師兄,神色間不禁多了幾分狂傲。


    黃裳卻沒孫璟那般和氣,隻對陳漸青拱手行了一禮,他入門十年,在場有資格當他師兄的還真沒幾個。


    即便孫璟,真要按入門時間算,也該叫黃裳一聲師兄,隻是黃裳出於尊重,才以年齡論的。


    而曾曠,黃裳實在不想搭理他。


    雖是隻是一處細節,黃裳舉止間流露出來的輕慢已隱隱有人不滿,陳漸青身後那幾名刑堂弟子看著他,目光都是冷冰冰的,黃裳渾不在意,他不想招惹陳漸青,因此麵子功夫得稍微顧上,想讓他對一群小雜魚低聲下氣,可能性實在不大。


    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和整個宗門的意誌背著走,某種程度上講,他還真就是一塊不折不扣的滾刀肉。


    陳漸青的目光根本未在兩人身上停留,舉步邁上台階,便往花廳裏走去。


    兩人一見狀,趕緊從門口讓開。


    一幫刑堂弟子也緊隨其後跟了進來,其中一人路過黃裳跟前時似乎嫌他擋了道,伸手猛的一推搡。


    黃裳一動不動的站在那,根本沒有躲閃的意圖,甚至懶得看這白癡一眼。


    那刑堂弟子本想著推他一趔趄算是給個下馬威,隻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當他將手摁在黃裳胸口時,才發現根本無法撼動其分毫,像是在推一尊石獅子,差點沒把手給崴了,臉漲的通紅,回頭狠狠瞪了黃裳一眼,然而黃裳目光根本不在他身上。


    曾曠走在最後麵,自是看見了黃裳,有些意外,而後笑眯眯的打量了他一眼,卻是一句話也沒說,直接從他麵前走了過去。


    黃裳舔了舔嘴唇,似在回味曾曠先前那個笑容是什麽意思。


    等他進了花廳,一群刑堂弟子已宣兵奪主的將八張椅子全給占了,陳漸青自是坐在上席,黃裳隻好走到角落裏找了根柱子靠著,悠哉悠哉的把右腿往左腿上一搭,便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現在走人不合適,那就當是看熱鬧好了。


    孫璟和黃裳不同,此刻無法置身事外,走到花廳正中,垂首站著,聽候吩咐。


    “去把賬本拿來。”陳漸青解下腰間的長劍放在了茶桌上,然後直接開門見山。


    孫璟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隻過了片刻,便捧著三本厚厚的賬簿回來了,恭恭敬敬的放在陳漸青右側桌上。


    也不知是不是先前取賬本時跑得太快了些,這麽冷的天,他額頭上竟然滲出了汗水。


    黃裳微微皺了皺眉,今日孫璟恐怕有麻煩了,也不知他何處得罪了曾曠,曾曠竟然想出這種法子來折騰他。


    庫房丟失藥材,事發其後,刑堂便上門查賬,首當其衝倒黴的肯定就是孫璟。


    黃裳此刻自然認為曾曠是衝著孫璟來的。


    他雖掌握著證據,但他此刻出麵作證必然將自己給牽扯進去,隻能作壁上觀。


    陳漸青不做多言,從三本賬簿中挑出標著‘甲字庫房’的那本,而後翻看起來,廳堂之中氣氛很壓抑,孫璟甚至忘了讓雜役弟子給眾人看茶,手抓著衣襟,一臉木然的杵在那裏,大概過了一刻鍾,陳漸青將賬本一合,起身說道:“去庫房。”


    孫璟低著頭回應了一聲,嗓音有些發幹,因此聲音很小,卻不敢推諉,硬著頭皮領路。


    黃裳本想趁著這機會溜了,但曾曠偏偏不肯走,目光總在他身上流連,似盯梢一樣,轉念一想,與其同他在花廳裏尷尬獨處,還不如跟著一起去看熱鬧,於是也抬腳跟了上去,曾曠見狀冷冷一笑,像是跟屁蟲一般尾隨其後,半步不肯離開,弄得黃裳有些惱火,若不是顧忌這麽多刑堂弟子在場,肯定忍不住回頭諷刺他兩句,卻是強忍了下來。


    一行人到了甲字庫房門口,陳漸青冷冰冰的說道:“打開庫房。”


    孫璟臉上汗水都快把頭發黏住了,用手撩了一下,他自不敢忤逆陳漸青,可沒田明輝那把鑰匙,這庫房他也開不了。


    “師兄稍等片刻,執事田明輝今不當值,另外一把鑰匙還在他那呢,我已派人找他去了,應該快來了。”


    陳漸青點了點頭,站到簷下等候。


    時間過的很慢,孫璟說是很快,但先前派出去的雜役弟子始終不見回來。


    陳漸青本就嚴肅冷峻的神色間又多了幾分不耐煩。


    曾曠在旁暗道不妙,心中暗罵道:“這田明輝,關鍵時刻他娘的又給我掉鏈子,已跟他打過招呼,刑堂的例行審查就這幾日之中,還不長心眼。”又等片刻,還不見人,便上前提議道:“要不我去劉洵師叔那取備用的鑰匙?”


    “快去。”陳漸青揮了揮手。


    曾曠領了命,匆匆離去,片刻功夫,便攥著兩把鑰匙回來了,並與陳漸青說道:“劉洵師叔正在煉丹,暫脫不開身。”


    陳漸青根本沒將劉洵當作回事,話都懶得接,指了指石門上的鎖眼,道:“開門。”


    “噯!”曾曠跟個乖孫子似的,點頭應了一聲,將兩柄鎖匙****石門之中,吧嗒一擰,便聽的石門後麵一陣聲響,三丈高的巨大石門在機關的力量下緩緩分開,曾曠搶在前頭進去將牆上那幾盞油燈點亮了,表現的極為殷勤。


    反觀孫璟,卻是麵如紙色,根本沒勇氣邁進庫房,站在門口,已是一副聽候發落的模樣。


    陳漸青在庫房貨架間緩緩走動著,時而停下,伸手一指,一眾刑堂弟子便上前去清點,未過片刻便將一連串的數字匯報了上來,陳漸青心頭微微一忖,察覺到問題,眉宇間浮現出一絲冷意,轉身看向杵在門口的孫璟,問道:“少了四百株冰靈花和三斤靈麝膏,怎麽回事。”


    “田明輝竟然拿了這麽多,整整四百株!不是說隻拿冰靈花的麽,為何連靈麝膏也被動了!”聽到陳漸青質問,孫璟心頭一陣驚駭,愈發恐慌,眼角餘光瞥向曾曠,事到如今,隻能向他求助了,畢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曾曠聽到陳漸青所言,也忍不住在心裏暗中咒罵,這田明輝竟然打著自己的旗號撈偏門,實在是該死,但轉念一想,反正都是黃裳背黑鍋,暫時也不去計較了,見孫璟向他求助,挑眉給了個眼色,自是讓他按照之前的計劃行事的意思。


    孫璟會意,收住目光,硬著頭皮說道:“應該是遭賊了吧!”


    黃裳在旁看著,不禁皺起了眉頭,孫璟這人實在太老實了,撒個謊都撒不像,破綻百出的。


    而且他也很不理解,孫璟為什麽要撒謊。


    明明是田明輝監守自盜,看他之前的種種反應,心底應該是有數的,此刻直接將田明輝供出來就是了,他為何不說?


    然而更出人意料的是,陳漸青竟然沒有任何懷疑,隻問了一句。


    “何人行竊?”


    “不知道。”孫璟很緊張,聲音有些顫抖,一聽便是心虛,然而陳漸青並未深究。


    曾曠見孫璟頂不住壓力了,剛忙上前幫腔。


    “庫房重地守衛森嚴,如果失竊無外乎內賊,最近誰來過庫房,逐一排查便是,定能將這敗類找出來。”


    “那最近一段日子誰來過庫房。”陳漸青用指尖輕輕敲擊著劍鐔,發出陣陣輕響,神色很平靜,完全順著曾曠的思路在走,甚至沒有去追究孫璟的瀆職之罪,隻將重點鎖定在了這個‘內賊’身上,兩人事先絕對是商量好了的。


    孫璟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一聲,但比起先前而言已是輕鬆許多,他著實沒料到陳漸青如此好說話,簡直是一反常態。


    因此他如今跟丈二的和尚一樣,有些摸不這頭腦,覺得今天這事從頭到尾都透著詭異。


    孫璟心裏迷糊著,黃裳此刻卻已豁然開朗,曾曠提到內賊的時候,他便明白了。


    今日這場例行審查根本不是衝著孫璟而來,而是自己。


    再將已知的幾條線索整合起來,整件事情的輪廓已經無比清晰,看來田明輝臨死前說的那番話並不是信口開河。


    事情若不出所料,應該是這般,曾曠讓田明輝偷了靈藥,然後引出內賊之說,栽贓於自己。


    而如今在他住處之中,又恰巧有一壇冰靈花泡在烈酒之中,根本經不起排查。


    隻是黃裳有些想不通,曾曠怎麽知道自己手裏有冰靈花的?這事他隻對孫璟一人提起過,還是在之前不久,琢磨片刻,隱隱弄明白了,曾曠知道煉製凝神丹的兩味輔藥,而他在庫房之中調取紫術、赤須的事情曾曠也知道,由此不難推斷出自己手裏有冰靈花,念及於此,黃裳輕輕搖了搖頭,還是大意了些,早知如此,該將冰靈花全部收進天闕之中。


    好在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已經摸的一清二楚,稍作思忖,心中已有對策,便安定了下來。


    因此聽到曾曠將自己列入需要重點排查的人員名單之中,他也沒有任何反映,完全在意料之中。


    此刻心頭隻在想另外一個問題,孫璟這裏到底怎麽回事,他是曾曠的同謀,還隻是單純的被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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