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裳曾有幸見過位於寒霜嶺禁地之中的寒漓母皇,其顏色猶如霜雪一般。


    如今黃裳所提煉出的寒漓精魄也隱隱泛白,可見其精純了何等地步!


    趁著這些寒漓精魄還未重新融入水中,黃裳法力湧入重明爐中,將漩渦中心那一線深藍抽取出來,裝進事先準備好的瓷瓶中,收集的時候異常小心,寒漓精魄細如塵埃,並且能夠操控極寒之力,一不小心沾在身上,便會順著毛孔鑽進體內,將五髒六腑凍的潰爛,因此煉成劍氣才有鬼神莫測之威。


    此次提煉出來的寒漓精魄最終裝滿了一個一寸高的瓷瓶,照此速度,日夜趕工的話,隻消七八日,便能將十幾桶靈液中的寒漓精魄全部提煉出來,黃裳心中大定,不過檢查渦流陣時,卻讓他隱隱犯愁。


    六根陣基都已經有了裂痕,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會徹底損壞。


    所幸天闕之中還有一頭夫諸,材料暫且不缺。


    ……


    大雪過後,寒霜嶺上白雪皚皚。


    臨崖險峰之上有一座白石修砌的道觀,樸素無華,不甚起眼,然而站在道觀簷下,卻能將規模宏大的寒霜嶺正殿收之眼底,一眼望去,積雪覆蓋的瓦頂猶如起伏的浪潮,道觀門前栽著一株桑樹,這等時節,也沒有凋零,隻是不知桑葉本是這般顏色,還是落了一層積雪,白的那葉子,像是用紙裁出來的一樣。


    桑樹梢上係了一麵旌旗,青黑色的旗麵上繡著一條怪蛇,繡工極為精致,栩栩如生,就像水中倒影。


    怪蛇通體雪白,毫無瑕疵,仿佛冰雪雕成,之所以稱怪,是因為它長著尾鰭,唇上還有須髯。


    在這門前種桑、桑上係旗的道觀之中,一個麵容清臒的老者靜坐於蒲團之上。五短身材,瘦骨嶙峋,因此那件玄青色的宗主道袍穿在他身上,也難以襯托出什麽氣勢,反而顯得有些肥大了。


    便在他身前幾步開外,一個寬厚的身軀遮住了門外的光線,使得他身邊有些陰暗,那人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用一頂銀冠束起,雖已斑白,卻不顯老態,站姿也端正,挺胸拔背,極具威嚴,正是沈雲清。


    兩人又是一坐一站,目光錯落,蒲團上的那名老者在氣勢上完全落了下風。


    雖有些仙風道骨,也不頂用。


    “此次前來,是想請宗主師兄召集各位議事,商討一事。”沈雲清開門見山,直接道明了來意。


    “何事需要經過宗堂決斷?”


    坐在蒲團上的清臒老者乃玄陰宗宗主趙樸初,聽得此言,緩緩抬起頭來問道,他雙眼微微眯著,似覺得陽光有些刺眼,其實他如今完全處於陰暗之中,因此露出這副神態其實是出於警惕。


    凡需經宗堂決議之事,必是大事,而如今他在宗堂之中並不占任何優勢,九個議事席位,他僅控製了其中三個,因此宗堂通過的任何決策都可能是不利於他的。趙樸初能穩居宗主之位二十年,性格雖過於保守和溫和,卻不是糊塗之輩,自黃宗卿死後,宗堂之中的平衡被打破,陳沐陽便開始覬覦他的位置。


    而陳沐陽一旦開始發難,必定是從宗堂著手,因為隻有宗堂權力,能夠淩駕於宗主職權之上。


    “關於黃裳的。”沈雲清道。


    “黃裳?”趙樸初聞言稍稍安心,不是衝著他來的便好,但又有些疑惑。


    黃裳身份是有特殊不假,可說到底,隻是一個內門弟子,他的事情,何須經過宗堂?為了保住地位,他這兩年已很少過問宗門事務,一直潛心修行,衝擊上玄境,因此對近日發生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也沒誰會有如此閑心,專門跑來跟他講兩個內門弟子之間的恩怨情仇。


    “他犯了些事情。”陳沐陽說道。


    趙樸初不禁蹙眉,一聽此言,他便明白了,顯然黃裳這是惹上麻煩了。


    黃宗卿雖不是他嫡係,但也算是誌同道合之人,以往對他多有支持,否則當初他根本無法與陳家抗衡,當上玄陰宗宗主,因此黃宗卿罹難之後,他對黃裳也頗為照顧,曾暗示過劉洵莫要失了長輩風度,若非如此,劉洵怎可能那般容忍黃裳?不過他所能做的也是有限,首先他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而且他身為宗主,凡事要以宗門利益為重,更要顧忌天策府的感受,因此黃裳在玄陰宗的日子也並不怎麽好過。


    但總的說來,趙樸初還是挺顧念舊情,見黃裳有麻煩,第一念頭還是替他解圍。


    “若不是什麽嚴重之事,就算了吧。”


    隻是這話說的好似商量,並無多少底氣,他這個宗主也當的難啊。


    沈雲清並有耐心與他解釋,直接質問道:“莫非黃裳犯了戕害同門之罪,師兄還想繼續做這老好人?”


    “戕害同門?”趙樸初一臉吃驚,著實沒料到黃裳會作出這等事情來,細問道:“出人命了?”


    “若非如此,你認為我看在黃師弟的情麵上,會與他一般計較?我也不是趕盡殺絕之人,著實因為此子所作所為,太過分了!”沈雲清惡人要做,大義凜然的話也不肯少說,而後他將黃裳與曾曠發生衝突,並要挾劉洵將其驅逐,最終曾曠慘死於荒園之事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本來這幾件事情並無必然聯係,隻是主觀猜測而已,經他春秋筆法這麽一描述,黃裳罪名便被坐實了,仿佛親眼看到他殺死曾曠的一般。


    趙樸初一時間陷入兩難,思忖半天,也無定計,問道:“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黃裳?”


    “宗門對他已是夠仁至義盡了,不必再有仁慈,最好依照門規處置吧,殺人者償命。”


    “什麽?”趙樸初聞言震驚,目光凝重起來,輕聲道:“這不妥吧。”


    沈雲清橫眉冷對,目光毫不避讓,反問道:“那依宗主之見,如何處置才算妥當?”


    趙樸初思忖片刻,好似商量般問道:“軟禁宗祠,讓他安度餘生可好?”


    “宗主如此護短,便不怕激起宗門之中其他弟子的不滿嗎?到時候鬧得人心離散……”沈雲清背對門窗,因此臉上籠罩著層層陰影,加之神色陰冷,這番話聽著隻似提醒,卻充滿了威脅之意。


    其實這番話本來就是威脅,趙樸初尚未糊塗,哪能聽不明白沈雲清的言外之意。


    如今陳沐陽覬覦宗主之位,正愁找不到借口趕他下台,他若激起門中弟子不滿,其後果可想而知。


    趙樸初眼角微縮,瞳孔深處湧現出了一絲冷意,他好歹也是一宗之主,被沈雲清如此威脅,自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隻是如今形勢對他而言,並不占優,也隻能暫忍一時,冷靜下來,仔細一想,他對黃裳已是仁至義盡,事情到這份上,也算對得起黃宗卿了,再為這麽一個廢物和陳家死磕著實不夠明智。


    即便要怪,也隻能怪黃裳自己爛泥扶不上牆。


    想通之後,他作出了妥協,“罷了,那便依門規處置吧。”


    “宗主深明大義!”沈雲清恭維道,隻是神情冷峻,毫無一絲真誠,而後又說道:“再過幾日,等刑堂將證據整理出來,便會向宗堂請命,誅殺黃裳,還請宗主決斷之時,以大局為重,莫存私心。”


    “若證據確鑿,我自不會偏袒他。”趙樸初說罷,似又想起什麽,“但如此一來,那些丹方……”


    不等他把話說完,沈雲清便將其打斷,“這點宗主毋須擔心,黃裳已將凝神丹的丹方交了出來,隻等劉洵進入下玄境,離火訣運用的再熟練一些,便可大規模煉製……若無其他事情,在下便告辭了。”


    “如此甚好。”趙樸初聽聞此言,眼中驟然閃過一絲異色,言不由衷的回應道,也未起身相送,隻隨口道了一句“你慢去”,便陷入了深思,沈雲清走後,焦急不安的情緒便從心底流露出來,盡數寫在了臉上。


    聽沈雲清這口氣,隻怕劉洵這牆頭草也是倒向了陳家,如今他這處境是越來越糟糕了。


    ……


    “如今宗門內已經傳開了,說是曾曠並非死於意外,而是被黃裳所殺,甚至有人親眼看見黃裳行凶。”


    寒霜嶺偏殿內,聽到楊素說起最近宗門之中無端傳開的流言,王忠胖的起褶子的臉上頓時起了更多的褶子,不忍唏噓,喃喃說道:“陳漸青這是要致黃裳於死地啊!”


    楊素點頭,流言擴散到如此地步,陳漸青的用意已是昭然若揭,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明白,而王忠偏將籌碼壓在黃裳身上,令他不禁為其擔憂,愁道:“黃裳怕這次怕是撐不過去了,師尊您將籌碼壓在他身上恐怕有些失策了,就算他真的可信,可他自己命都保不住了,所做許諾也不過是鏡花水月而已。”


    “不消你說我也明白,隻是我一開始沒料到陳漸青會幹淨殺絕啊。”王忠無奈至極。


    “此子夠狠!其父不如他。”無奈之餘,王忠不免感歎。


    早知如此,他肯定不會替黃裳背任何黑鍋。


    黃裳雖有些潛力,但如今看來,已注定要被扼殺在搖籃裏了。


    但願陳漸青別藉此做文章,將他也給牽扯進去,那他娘的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心頭正因此事煩躁不已,一名雜役弟子神色慌張的闖了進來。


    “師祖,黃裳在殿外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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