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黃裳被鐵索牢牢縛住,沈冰心中稍定,驚駭之情也有所消減。


    這幾根鐵索法器乃是用寒鐵鍛鑄而成,質地堅韌,是普通鋼鐵的兩三倍不止,雖隻有拇指粗細,但黃裳絕對掙紮不開。


    “你竟然殺了我三位師弟!”沈冰目光之中怒火、恨意流露出來,緩步走上前來,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劃,霜雪呼嘯,一輪冰雪殘月瞬息之間凝聚成形,鋒刃輕顫著,發出嗚咽似的清鳴,他本想直接殺死黃裳了事,如今卻改變了念頭。


    他要好好折磨黃裳一番,方解心頭之恨。


    那輪冰雪殘月繞著他指尖緩緩旋轉著,凜冽的寒意如同潮水一般朝著四麵八方散去。


    黃裳未去回應沈冰這些毫無道理的陳詞濫調,刑堂殺人順利成章,他殺刑堂之人就成了十惡不赦了?他低著頭,一語不發,身形微弓緩緩蓄力,在沈冰離他隻有六七丈遠時,他雙拳豁然緊握,背部猛的一下拱了起來,筋肉盤結隆起,仿佛突然生出了兩顆巨大的肉瘤,縛在他身上的鐵索驟然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形變聲,雖然十分輕微,卻讓沈冰臉上的鎮定之色驟然無蹤。


    “不可能!這些鎖鏈可是寒鐵由打造而成的啊!”


    “這廝肉身力量簡直恐怖,莫非是妖孽轉世不成!”


    沈冰看著黃裳身軀憑空膨脹了一圈,近乎將鐵鎖崩開,隻覺喉嚨發幹,先是震驚,隨後心頭隻剩下一陣駭然,當即收起了輕視之心,止住了腳步向後退避,同時拂袖一揮,將早已凝聚成勢的‘冰裂’猛地甩出,呼嘯之聲驟然高亢!


    一道寒光撕裂了漆黑的夜幕,朝著黃裳飛速斬去。


    幾乎同時,黃裳雙臂猛然用力,不堪重負的鐵索終於迎來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鏗’的一聲崩斷。


    斷裂的鐵鎖餘力未消,呼嘯著抽向四周。


    此刻若有人在旁,定會被殃及池魚,難逃頭破血流、筋斷骨折的下場。


    黃裳掙脫了束縛,而那輪近三尺長的冰雪殘月也已斬破空氣襲進身前,距離雙眼僅有咫尺之遙,冰刃上散發出來的寒氣甚至能夠清晰感覺的到,刺的麵目一陣生疼,躲閃已來不及,黃裳抬起雙手,用雙拳在身前做了一個十字封,竟是用血肉之軀硬生生擋住了沈冰蓄勢已久的一記‘冰裂’,殘月碎裂,寒光迸濺,未能破防,但他的身形卻被撞的驟然向後倒飛去。


    雙腳在雪地之中犁出兩道深深的溝壑來,連泥土草皮都被掀開,足足劃出兩丈多遠,才堪堪停下。


    黃裳臉上並未流露出多少痛意,甚至未做停歇間斷,穩住身形之後,猛然屈膝,一個縱躍!


    他整個人就像一支離弦的利箭,朝著沈冰爆射而去,鐵一樣的拳頭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直搗其麵門!


    沈冰原已現出驚駭的麵孔驟然間失去顏色,在月光映照之下,如紙一樣白,倉惶之餘,手腕轉動,一張符籙出現手中,他心神大定,隨即自他眼眸之中浮現出了一絲凜冽的殺機。


    那張符籙被他彈指射出,飄向空中,封印在符紙之中的霜雪之氣在一瞬之間洶湧爆發開來,沒有帶起任何風聲,隻有冰雪急速凝結發出的哢嚓聲,一抹恐怖的慘白以驚人的速度朝著四麵八方鋪陳開去,頑石、枯草瞬間被霜雪吞沒,大地一片銀白。


    不遠處的深林,本有大片的雪杉,在清冷的夜風中搖曳不止,發出窸窣之聲。


    在這霜雪席卷開來之後,眨眼不及的瞬間便被凍住,冰棱自葉尖垂掛下來,晶瑩剔透,宛如水晶之塔,成了定格。


    這黑夜,霎時陷入死寂。


    黃裳終於色變,眉頭微蹙,似有些焦灼,感覺靴底幾乎是在一瞬之間,便被冰雪粘連在了地上!


    舉步維艱,身形不由停住!


    隨即寒潮湧上身來,在他麵孔之上覆蓋了一層寒霜,發須皆白,嘴唇烏青。


    局勢頃刻間發生了巨大的逆轉!


    沈冰身上竟然有如此恐怖的一張霜雪符,是黃裳始料未及的。


    他將心頭升起的驚慌情緒瞬間壓下,在此關頭自亂陣腳無疑是斷送最後生機,穩住心神之後,立刻就作出了應對。


    運轉法力,一縷縷銀輝自天穹垂落下來,落在他身上,宛如穿上了一件朦朧的紗衣,給身體帶來了些許暖意。同時體內氣血洶湧散開,衝向四肢百骸,驅散著侵入體內的寒意。


    他臉上沾染的那些霜雪飛速融化著,並未像身畔的草木、頑石,一瞬間便被封凍住,但恐怕也無法堅持太久,他靈台困頓,法力所剩無幾,那恐怖的寒潮落在肌膚之上,宛如刀割一樣,耳朵、嘴唇這些不耐嚴寒的部位,短短瞬間就失去了知覺。


    他體內氣血縱然充沛,卻也無法完全抵禦寒意的侵襲,這寒潮若不退散,他還是難逃凍死下場。


    何況那符籙尚未向他襲來,相隔了近十丈遠,若此刻他處於寒潮的中心地帶,根本堅持不了一息時間,直接就會被凍死,生死一線之間,黃裳心思急轉,忽然生出一念,趁著靴底與地麵尚未完全凍在一起,腳下猛地用力。


    啪的一聲,粘住靴底的堅冰直接被震成了粉碎,黃裳脫得身去。


    沈冰逾發震驚,沒想到黃裳命這般的硬,這都沒有被凍死,這張霜雪符可是沈雲清所繪。


    但見他隻顧轉身逃竄,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心頭恐懼、駭然等情緒卻也隨之消失無蹤,目光之中轉而流露出一絲凶狠來,想要痛打落水狗。


    “想跑?你給我死吧!”


    沈冰凶性大發,揚手一拋,他掌心之中的霜雪符飄搖而起,仿佛被絲線牽引著的紙鳶,朝著黃裳追了去,雖不似飛劍一般具有摧枯拉朽之勢,然而符籙所過之處皆是三寸寒冰鋪地,挾帶著一股能將頑石凍裂的寒意,緊緊噬咬著那個倉惶逃竄的身影。


    黃裳身體先前便被凍僵,速度提不起來,又施展不出蠱雕靈咒,根本逃脫不掉,


    未跑多遠,那符籙已如附骨之蛆一般,追至了身後。


    寒意蝕骨,如墜冰窟,腳下粘連之感也愈發強烈,好像落腳即會生根一樣!


    噗通!


    黃裳奮力一躍,竟是一頭紮進了湖裏,他一隻靴子直接被扯落在了岸邊,被寒冰封凍。


    “簡直自尋死路!”


    沈冰見他慌不擇路,竟是跳進了湖裏,先是一愣,隨後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抬手一指,霜雪符飄至湖上,寒潮洶湧爆發開來。


    隻聽一陣哢嚓之聲連綿不斷的響起,寬逾數頃的湖麵竟然在短短幾息之間被凍住了!


    冰層由薄變厚,由清透變渾濁,到最後視線完全無法穿透。


    湖水冰封接近三尺之時,霜雪符才終於耗盡了封存的靈氣,化作一張廢紙飄落湖麵上。


    月色映照之下,湖麵寒煙飄蕩,粼粼波光不複存在,讓人通體生寒,仿佛一口巨大的冰棺。


    沈冰緊繃的心弦終於放鬆了下來,沿著緩坡走到了冰封的湖麵之上,在他雙腳站立之處,正是先前黃裳入水的位置,他蹲下身來,法力自靈台之中擴散開來,穿過冰層,仔細搜尋著黃裳的蹤跡,倒不是為了確定其生死,這廝肯定是死了,就算沒在第一時間被凍死,被封在湖中,悶也能將他悶死,毫無懸念的事情,他隻是想找到黃裳的屍體,將那件道袍從他身上扒下來。


    那道袍定然是一件寶貝,就此陪葬太不劃算了。


    可惜神識搜尋半天,也無結果,人死之後,陽氣消散,氣息微弱至極,何況中間還隔著數尺厚的冰層。


    沈冰隻得暫時放下此事,等湖水解凍之後,屍體自會浮出水麵,也不必急於一時。


    他離開湖麵,走向了岸邊,雖已殺了黃裳,但他心情並不輕鬆,付出的代價實在太慘重了,竟然損失了三人。


    看著死相淒慘的三位同門,沈冰不由悲從心來,亦有幾分後怕,先前若不是他比旁人更加謹慎一些,隻怕下場也與他們一般了,出於同門情誼,沈冰忍著惡心,將三人屍體搬至一處,打算挖坑掩埋掉,但挖了幾下,隻覺渾身沒力,便也作罷。


    為了追殺黃裳,他連續奔波將近一天兩夜,先前又經曆了一番慘烈至極的廝殺,已是身心俱疲。


    將手上的泥土在衣襟上蹭幹淨之後,自袖中取出一粒辟穀丹服下,又往身旁隨便撒了點驅蟲避獸的藥粉,便閉上了雙眼,倚靠著頑石,淺淺睡去,荒郊野外,獨身一人,他也不敢睡的太死,隻是精力早已透支,這一閉眼,便不省人事了。


    月至中天,醜時將近,正是一天之中寒意最重的時刻,沈冰被凍醒了,翻了個身,將衣袍裹緊,又繼續睡去。


    他卻沒有注意到,在那寒煙飄蕩的湖麵之上有一團白色的火焰在搖曳著,悄無聲息,如若鬼火一樣,頗有幾分恐怖。


    隨著火焰的灼燒,冰麵被融出了一個直徑四五尺的大洞來。


    而後一陣輕微的水聲自冰窟窿裏響起,一隻慘白的胳膊從漆黑如墨的水底伸了出來,扒在了冰層上。


    一個披頭散發、麵目籠罩在陰影之中的人影從冰窟窿裏爬了出來,仿佛水鬼一樣。


    那‘水鬼’行走無聲,朝著岸邊睡得正死的沈冰緩緩飄了去。


    在他麵前蹲了下來,未做考慮,直接伸出手扼住了他的咽喉,隻聽得哢嚓一聲裂響。


    睡夢中的沈冰如同做了一場噩夢,陡然睜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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