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萱跟在秦犴身後,追進了客廳中,毫不客氣,直接在主人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秦犴沉默寡言,十分的木訥,低著頭,雙眼微闔,不問外物,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喝茶嗎?”枯坐半晌,見氣氛有些冷,冷雨萱小聲問了一句,似乎把自己當做這裏的女主人了。


    聽聞此言,秦犴睜開眼,望向冷雨萱,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謝謝,不用了。”


    “聽說你跟陳沐陽有深仇大恨?”冷雨萱睜大眼睛,心底充滿了好奇。


    “呃……”秦犴言語微滯,沉默片刻而後點了點頭,承認道:“是的。”


    “聽說你還向他下了生死戰書?”冷雨萱興趣越來越濃。


    秦犴還是老樣子,怔了一怔,而後點頭承認道:“呃……是的。”


    “加油!我相信你能幹掉那個不要臉的老東西的。”冷雨萱衝他樹起了大拇指,鼓勵道。


    “呃……謝謝。”秦犴三年間不問世事,不與旁人接觸,隻顧埋頭苦修,似乎已經有了交流障礙,隻知木訥的回答。


    冷雨萱一陣無語,發現與秦犴聊天太沒意思,幹脆閉上嘴吧,也學起他來,眼觀鼻鼻觀心,進入了冥想狀態。


    兩人這般枯坐著,直到午時,臥室房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了,黃裳伸著懶腰從屋內走了出來。


    看到枯坐於客廳椅子上的兩人,他不由一愣,還未開口,門響的聲音已將兩人驚醒過來。


    秦犴睜開眼,起身黃裳拱手見禮,舉止從容。


    而冷雨萱則是倉惶的擦著嘴角的口水,她剛冥想著冥想著,由於坐姿太舒服,竟是不小心睡著了,還做了一場美夢。


    “沒睡醒的話,屋裏睡去吧,小心著涼。”黃裳看著忙擦口水的冷雨萱,微微笑道,言語中有幾分憐愛。


    冷雨萱臉頰羞的緋紅,不好意思接話,低頭掩麵而去,奔進臥室裏整理被口水浸花的妝容。


    “讓你久等了。”黃裳瞥了眼秦犴衣襟上的褶皺,便知他應該坐了很長時間,抱歉的說道。


    “無妨。”秦犴搖了搖頭,而後問道:“三天前,黃兄說找我有事,不知是何事呢?”


    “路上我與你說。”黃裳隨口應道,而後去到臥室,與正在鏡子前整理妝容的冷雨萱說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你又出去啊?”冷雨萱皺著鼻子道,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晚上之前回來。”黃裳在她肩頭輕輕拍了拍,而後低著頭走出了臥室,與秦犴道:“跟我來吧。”


    “去哪?”秦犴問道。


    “千瀧雪山。”黃裳回答道。


    秦犴一頭霧水,疑惑不解道:“千瀧雪山距此三百餘裏,如今已是正午,晚上之前如何趕得回來,你會飛嗎?”


    “這你放心。”黃裳走到庭院裏,言尤未了,腳下生出一股妖風,扶搖而起,轉眼已在半裏之外。


    秦犴被黃裳這速度嚇了一跳,沒想到他隻有通神境的修為,竟然也能掌握禦空飛行之術,而且速度不比他慢。


    他不敢在浪費時間,再愣一陣,黃裳都飛的沒影了,匆忙招出寒螭劍,三尺長的寒螭劍冷意森森,一遇空氣表麵瞬間結出一層堅冰,劍身變大了有十餘倍,達到了六七尺長,一尺多寬,而且劍鋒兩側,還凝結出一對寒冰之翼。


    冰劍懸在空中,秦犴飄然而上,踩在劍身,飄然若仙。


    而後心念一動,冰劍破空而去,隻在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白色煙氣。


    幾個呼吸間,便追上了黃裳,兩人並肩而飛。


    黃裳暫未開口,隻管埋頭趕路,等出了玄陰宗地界,這才說道:“一年前,我去千瀧雪山采藥,發現了一處古洞府。”


    秦犴沒插嘴,讓黃裳繼續往下說,臉上露出了濃濃的驚訝之色。


    “在古洞府中,我得到了一枚提升資質的靈階丹藥,所以這一年來我修為突飛猛進。”黃裳隨口胡謅道。


    他說謊本事早倒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很難被人看穿,欺騙秦犴這種不諳世事、隻知修煉的道癡,更沒有任何問題。


    秦犴深信不疑,黃裳繼續說道:“在那洞府之中,封印著一柄靈階中品的飛劍,由於我修為太低,器靈始終不肯向我認主,我本打算日後修為高了,再徐徐圖之,但如今已無時間,所以我將你領到洞府中去,由你去馴服器靈。”


    “此禮太重,我恐怕受之有愧!”秦犴麵露震驚之情,言語之中亦是對黃裳充滿了尊重與敬畏。


    黃裳修為雖弱於他,但他欠黃裳太多人情了,他能有今日,全憑黃裳的慷慨資助。


    以往的人情不知如何回報,如今黃裳又拋給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我既是領你前去,你就不要再推讓了,我早已經考慮好了。”黃裳抬手說道,頗有專橫獨斷的感覺。


    秦犴心裏不安,不知說什麽。


    黃裳繼續說道:“你拿到此劍之後,替我殺掉陳沐陽!”


    秦犴聞言,心中震驚,雖然他向陳沐陽下了生死戰書,兩人之間必有一戰,但他沒想過要殺死陳沐陽,隻是想戰勝他而已,一洗當年的恥辱,他也不傻,知道殺了陳沐陽,他在玄陰宗內就沒有了立錐之地,而且會背上弑師的惡名。雖然雙方簽了生死狀,雙方誰死誰傷,都隻能各安天命,無法以此為借口,再做追究,但並不意味著陳家不會玩陰的!


    然而秦犴思索一陣,卻是點了點頭。


    若無黃裳資助,他對戰陳沐陽根本沒有一絲勝算,相當於這條命都是黃裳給的。


    黃裳既是提此要求,他自不該拒絕。


    而且他本來就有殺陳沐陽的心思,換個角度想,如果交戰是他輸了,陳沐陽絕對不會給他生路,他又何必手下留情。


    雖說此舉後果嚴重,但大不了事後叛離宗門,一走了之。


    “好,我答應你!”秦犴點頭稍作表態之後,沉默了片刻,而後斬釘截鐵的說道。


    “一言為定!”黃裳未作多言,隻是將飛行速度再提高了一截。


    秦犴被黃裳這速度震撼到了,他竟然有些跟不上了。


    《蠱雕靈咒》是風係法術,而且達到了玄妙級,就禦空飛行的能力而言,自然比寒螭劍訣強上數倍。


    不過秦犴的修為比黃裳高出一截,拚命燃燒法力,速度提升些許,堪堪咬在了黃裳身後。


    飛了一百多裏,兩人降落雪山之中,塗抹冰靈花藥液,就地休息,恢複法力。


    半個時辰之後,繼續趕路。


    又過半個時辰,抵達溫泉山穀之中。


    黃裳輕車熟路,領著秦犴溯流而上,鑽進水眼之中,也不用照明物,摸黑前進,讓秦犴跟著他腳步聲而行。


    不過一會,便將他帶進了溶洞深處。


    秦犴沒想到這狹隘的洞窟之中竟然別有洞天,望著被地心熔岩煮的沸騰的湖泊,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給驚呆了。


    還未來得及細看,便聽見黃裳的催促聲,隻好折身繼續趕路。


    黃裳領著秦犴鑽進了昨天挖掘出來的狹窄洞窟內,山洞很曲折,而且洞口的光線就十分微弱,因此沒走幾步,四周便伸手不見五指了,秦犴正欲使用神識探路,突然被黃裳抓住了手腕往前一拽,一步踏空,仿佛乾坤顛倒,身體驟然失重。


    整個人就像是海底深處的暗流席卷著,身不由己的前行。


    秦犴一陣大驚,正準備使用法力穩住身形,黃裳聲音在耳邊響起,“莫慌,這是進入洞府的空間通道。”


    言尤未了,秦犴隻覺眼前一陣恍惚,黑暗褪去,視線重新清晰起來,而後他匆忙穩住身體重心,定睛看去,發現自己已置身於一處完全陌生的環境之中,這裏是一座破敗的宮殿,漆黑的穹頂,似乎隨時可能傾壓下來。


    果真如黃裳所言,是一座古洞府。


    宮殿正中聳峙著十二根青銅巨柱,每一根都有四五人合抱粗細,雖被歲月侵蝕,已遍布鏽跡,但依然震撼人心。


    整座宮殿空蕩蕩的,除了四壁上幾盞青燈,便別無他物,亦無一絲聲音,死寂沉沉的。


    隨後他目光遊移,看到了大殿盡頭那具青黑色的石棺,霍然之間,他視線如同深陷在了其中,竟然無法挪開。


    石棺表麵沒有任何紋飾,普通至極,在微弱的燭光下看起來泛著偏冷的色調,陰冷肅殺至極。


    吸引他的不是石棺,而是石棺內的東西。


    他目光看向別處時,整個大殿死寂無聲,而當他目光落在石棺上時,耳邊陡然響起一陣憤怒的咆哮。


    雖以前從未聽聽到過這種聲音,但秦犴腦海之中立馬浮現兩個字來——龍吟。


    因為就連虎嘯之聲,在這咆哮聲麵前,都顯得有些柔弱無力。


    秦犴隻覺血液在這龍吟聲中,都快沸騰了。


    然而他回過頭看黃裳時,卻見他一臉平靜,似乎一切都是正常。


    “你聽不見龍吟之聲?”秦犴頗為詫異的問道。


    黃裳聽他這般一說,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古怪,看著他仿佛看著一個怪物般,看來秦犴果然比自己更適合做著寒汐劍的主人,隻是隔著星隕棺竟然都能相互感應,莫非這劍是為他量身打造的麽,將此劍贈與他也算是明智至極的選擇。


    黃裳搖了搖頭,表示自己聽不見龍吟之聲,而後黃裳指著石棺與秦犴說道:“那柄劍便封印石棺之中。”


    秦犴聞言,眼中泛光,一臉虔誠的走了過去,將手輕輕按在了棺蓋上。


    霎那之間,一層慘白的寒霜順著他掌緣鋪陳開來,整個星隕棺瞬間變了顏色。


    “這寒汐劍的器靈相當不友善,你沒有十足的把握控製它之前,千萬不能打開棺蓋!”黃裳提醒道。


    秦犴仿佛是癡了一般,望著星隕棺怔怔出神。


    半晌過後,他才點了下頭,表示明白,而後在星隕棺前盤膝坐下,如同麵壁悟道的高僧。


    “我怕這家夥腦子抽筋,提前開棺,你替我看著他點,沒有徹底馴服器靈之前,絕不讓他打開棺蓋。”黃裳跟隱藏在虛空之中不露行蹤的窮蟬心念交流道。


    “放心便是。”窮蟬應道,而後笑了笑,“也真有你的,竟然設這麽大個迷局,如此一來,我便不會暴露了。”


    黃裳淡然一笑,沒接窮蟬的話,從儲物戒裏取了幾大瓶辟穀丹和冰靈花藥液放在了地上,而後抬起頭看著秦犴的背影交代道:“我將生活所需物品都放這裏了,夠你兩個月的用度,我還有許多事情,便不等你了,先走一步。”


    “好的。”秦犴頭也不回的應道。


    黃裳又說道:“這洞府一個月才會開啟一次,我離開之後,你一個月內都無法離開此地,你有沒有什麽需要交代的。”


    秦犴聞言趕緊回過頭,頗為尷尬的說道:“你來時走的太快,我沒記住路,我不知道一個人能不能原路返回。”


    黃裳本就是故意為之,要得就是這效果,聞言一笑,道:“我一個月後,來此接你便是。”


    “謝謝。”秦犴點頭與黃裳道,目光誠懇至極。


    “我兄弟二人,不必說這些。”黃裳微微一笑。


    秦犴感動的一塌糊塗,不知說什麽好,起身與黃裳緊緊擁抱了一下,沉聲道:“從今日起,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好。”黃裳也沒與他矯情,點頭應道,而後看了眼身後愈來愈小的空間通道:“空間通道馬上關閉了,我先走了。”


    “慢去,我不能送你了。”秦犴鬆開雙臂。


    “無需麻煩。”黃裳也不拘泥細節之人,說罷直接轉身,匆匆幾步,跨進了空間通道之中。


    一陣天旋地轉,黃裳出現在了洞穴之中。


    等身前空間通道徐徐關閉之後,黃裳摩挲了一下手上的天闕戒指,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秦犴的一舉一動他都了然於心,他走之後,秦犴立刻麵朝石棺,盤膝坐下。


    一道道法力猶如水莽一般,纏繞在石棺之上,不斷往其中滲透著。


    黃裳看了一陣,收攝心念,回過現實之中,隨後不作逗留,離開了溶洞。


    回到玄陰宗內,天已經黑了。


    黃裳與冷雨萱順道打了個招呼,便直奔靜室,查看火勢。


    一切正常,沒出什麽差錯,這才放心下來,而後掐指計算起時辰。


    “今夜子時通靈丹便能煉成!”


    算了片刻,心中漸漸有數。


    念及於此,黃裳心中也是略微有些激動,如今距離子時也沒幾個時辰了,他不敢分心作其他事情,怕錯過時辰。於是在吃了幾塊存放在儲物戒內的玄熊肉幹之後,他起身離開靜室,到臥室之中,陪冷雨萱聊天,藉此打發時間。


    ※※※※※※※※※※※※


    寒霜嶺,燃楓別苑。


    陳沐陽剛服下一碗寒血草熬成藥湯,隻覺整個人神清氣爽,五髒六腑都冒著一股舒爽至極的寒氣,似乎能夠呼氣成冰。


    這寒血草湯藥他已經連續服用了幾日,效果已經出來了。


    如今他施展落雪、冰裂這兩門法術時,威力比以前大概增強了大概一成,而且更加得心應手。


    當然他還是比較謹慎的,黃裳說寒血草有毒,他也不敢大意。


    決定服用之前,他先讓一名雜役弟子試了整整一天的藥,確定沒有什麽問題之後,才開始周期性服用。


    放下藥碗,陳沐陽撚起一枚蜜餞放在嘴裏,正當漱口之物嚼著,一名內門弟子滿臉歡喜的跑了進來。


    “師尊,袁弘師叔回來了。”這名內門弟子笑嗬嗬的稟報道。


    “看你笑的這麽開心,可是你袁弘師叔帶回來了什麽喜訊?”陳沐陽急忙問道。


    內門弟子連連點頭,拱手道:“恭賀師尊,陳玉、田雲兩位師兄都通過了策士考核。”


    “唔,此話當真?”陳沐陽大吃了一驚,這事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黃裳那小雜種毀了陳玉、田雲二人的寒螭劍,令兩人實力大跌,通過策士考核的幾率直線下降,他對此甚至都不抱期望了,沒想到兩人竟然雙雙通過考核。


    “袁弘師叔親口告訴我的。”內門弟子說道。


    “你袁弘師叔現在何處?”陳沐陽迫不及待的問道。


    內美弟子躬身回答道:“袁弘師祖一路舟車勞頓,身上太髒,先要更衣洗漱一番,稍後便到。”


    陳沐陽喜上眉梢,似乎等不及了,站起身來,在大廳裏來回踱步。


    走了兩趟,隨手從桌上銀盤裏撚起一枚蜜餞放在嘴裏,嚼了兩口,皺起眉來,問道:“這蜜餞怎麽一點不甜?”


    他剛便想說這事,隻是被這名內門弟子突然傳來的喜訊打斷了思路。


    “很甜啊。”陳沐陽的每日飲食起居都是由這名內門弟子親自安排,蜜餞甜不甜,他心裏自然有數。


    “我吃著一點甜味都沒有。”陳沐陽倒沒有因為這點雞毛蒜皮的消失大動肝火,皺著眉說道,而後將桌上的銀盤朝那內門弟子跟前推去,說道:“你自己吃吃。”


    內門弟子麵帶疑色的拿起一枚蜜餞放在嘴裏,隻覺甜的都快發膩了,咽下之後,試探性的問道:“師尊是不是感染了風寒,導致味覺出了一些問題,我吃著很甜啊。”


    “或許是吧。”陳沐陽點了點頭,他最近兩天確實老感覺舌頭發麻,但也沒放在心上,將手裏的半塊蜜餞丟掉,沒了食欲,正欲說些什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抬頭望去,隻見一個油光可鑒的腦門出現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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