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青焰峰作甚?”陳漸青聞言甚為吃驚,一時半會想不通緣由,隻覺得其中好似有陰謀。


    他能將韓笠、宋慈等人招致麾下,莫不是也想拉攏王象坤!雖說這想法他隻是想想都覺得荒謬,但萬一黃裳做到了,對他陳家而言,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如今他陳家最大的依仗便是陳敬之,若黃裳獲得了王象坤的幫助,這優勢將不複存在。


    念及於此,陳漸青愈發坐不住了,想要前去探尋一番究竟。


    冷雨萱撇了撇嘴,也沒給到陳漸青一個確切的答複,“我哪知道,他隻說去青焰峰附近轉轉。”


    陳漸青默不作聲的斟酌了片刻,然後與冷雨萱拱手道謝:“多謝冷姑娘提供信息,在下告辭了。”


    說罷,一撩袍裾,轉身瀟灑的出門去了。


    冷雨萱看著陳漸青的背影,嘴角流露出了一絲戲謔的笑容。


    黃裳早上和白羽在桌上商量事情的時候,她可在旁聽著呢,他們今日去青焰峰,專門是去打草驚蛇的,好試探王象坤的深淺和脾氣。陳漸青這時候跑過去,純粹就是碰釘子去的,隻怕會死的很難看。


    陳漸青猜不到冷雨萱心裏那些小九九,心頭著急,怕黃裳陰謀得逞,駕馭寒螭劍朝青焰峰疾飛而去。


    飛了一小會兒,便見遠處群山之間突然塌下去了一塊,比別處要矮。


    塌陷之處,附近方圓十裏,草木絕跡,隻有嶙峋怪石,空氣也變得渾濁起來,似乎有大量的灰塵飄蕩在空中。


    那座坍塌的矮丘,便是青焰峰,高不過百丈,若不是生態環境與周圍迥異,在這綿綿群山中,可謂毫不起眼。


    不過青焰峰上,倒是修建著一座大氣磅礴的宮殿,規模極大,幾乎蓋住了整個山頂。


    建築風格極為粗獷、原始,完全是用岩石堆砌而成,與富麗堂皇等字眼毫不沾邊,遠遠望著,就像一座巨大的牢籠。


    陳漸青咽了口唾沫,想到宗門內流傳著的有關於王象坤的傳言,他便覺得內心發毛。


    “黃裳這雜種跑這來究竟有何居心?”


    他心裏苦苦思索著,便在此時,荒山上突然出現一點黑影,朝此處電射而來。


    十裏地,兩息時間都沒有用到,便接近眼前了。


    陳漸青定睛一看,霍然大驚,那黑影是一頭翼展超過三丈神駿猛禽,白翎如雪,雙目生電,散發著攝人心魄的凶威,讓人不敢直視,正是趙樸初的妖仆白羽,而此刻白羽背上,匍匐著一個人,便是他‘苦苦想念’的黃裳。


    然而不等他反應過來,白羽便從他身邊‘轟’的一聲飛過了,空氣震爆之音,仿佛雷霆一般。


    陳漸青隻覺一股狂暴的罡風橫掃而來,險些將他連人帶劍掀飛出去。


    發髻更是被直接吹散,狂就像利爪一般,將他頭發連著頭皮扯掉一大把,疼的他簡直想要跳腳大罵。


    等穩住了身形,再回過頭去,黃裳已在數裏之外。


    陳漸青氣的三屍神暴跳,黃裳覺得是故意羞辱他!


    正欲祭劍奮起直追,忽然感覺一股滔天的危險從身後籠罩而來,仿佛鋪天蓋地一般壓至。


    陳漸青隻覺呼吸困難,神識匆忙向方掃而去。


    隻感覺到了一陣恐怖的氣息飛快逼近,就像是燎原之火席卷而來,滾滾濃煙直侵雲天!


    神識根本看不透這股氣息的本質,才近邊緣,便被生生融化。


    對方境界定然遠高於自己!


    陳漸青腦海裏頓時浮現出一個人的名字來——王象坤!


    黃裳竟然把王象坤招惹出來了,這廝到底想幹什麽,難道瘋了不成!


    來不及多想,陳漸青回轉過身,無法用神識感知,便隻能依靠肉眼了,隻見幾裏開外,一個身穿褐色麻衣的魁梧老者被火焰包裹著,猶如流星一般,帶著長長的尾焰,破空奔襲而來,所過之處,空氣都被燒的扭曲了,光線折射,周圍一片模糊。


    陳漸青稍稍一算,心中駭然,如今自己所處位置,正在王象坤的飛行軌跡上。


    不敢有任何遲疑,立刻禦劍橫移,進行避讓。


    然而王象坤飛的太快了,速度比白羽慢不了多少,眨眼之間,便近眼前。


    陳漸青隻避開了四五丈遠,而後兩人便擦撞在了一起。


    恐怖的高溫撲麵襲來,撕扯的他五官都變了形狀,於此同時,頭發禁受不住高溫,像是幹草一般,一下子燃燒了起來。


    陳漸青頭皮發炸,身子弓的像煮熟的蝦子一樣,隻被尾焰掃中,便如此恐怖,若被直接撞上,恐怕能令自己灰飛煙滅吧。


    幸是王象坤一門心思緊追白羽好黃裳,並未搭理他。


    見這老賊從身前飛了過去,陳漸青心底湧起一陣劫後餘生的欣喜,同時還有一絲絲好奇,他從小在玄陰宗內長大,二十幾年了,竟然從未見過這王象坤長什麽樣子,隻聞其凶名,不見其本人,於是乎,他伸長脖子、瞪大眼睛望了過去。


    一臉皺紋,年齡應該很大了,但身體依然很壯實,脖子上的肌肉高高隆起,仿佛豹頸一般。


    滿頭白發像是亂草一般,似乎從來沒有打理過,和瘋子的形象的確很貼切。


    這老賊手裏握著一柄看著便很沉重的錘子,握柄有鵝蛋粗細,若不是他體格魁梧,異於常人,隻怕拿都拿不住。


    錘頭也有碾盤一般大,就算以最普通的鋼鐵密度來算,這玩意至少也得有兩三千斤重。


    王象坤握錘的那隻手更是詭異,通體黝黑,青筋凸起,泛著紅光,仿佛裏麵流的不是鮮血,而是滾燙的岩漿。


    “這王象坤實力好恐怖!”陳漸青心中暗道。


    從他身上,陳漸青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壓力,便是在麵對陳敬之時,也不曾有過。


    陳漸青自以為事不關己,目光也有些肆無忌憚了,但他卻忘了,王象坤是一個瘋子,無法以常理度之!


    便在他忘乎所以,目光在王象坤身上肆意流連時,王象坤突然回頭了!


    陳漸青驟然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頭太古凶獸盯上了,渾身上下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王象坤雙目之中燃燒著火焰,仿佛一座快要噴發的火山,充斥著吞噬萬物的凶戾,與之對視一眼,都有種被燒為灰燼的錯覺,而後隻見王象坤輕輕一抬手,像是驅趕蒼蠅一般,握錘的右臂無限膨脹、伸張,變成了一個純粹由熔岩和地肺毒煞組成的巨爪,握著那柄巨大的錘子朝著自己搗了過來,看起來輕描淡寫,似乎隻是隨意而為,但對他而言,無異於滅頂之災。


    陳漸青顧不得此刻自己還在千丈高空中,抽過寒螭劍,橫於身前。


    一層層冰牆飛快凝成!


    生死一瞬之間,陳漸青潛能被完全激發了,刹那之間,冰牆便結成三尺之厚。


    然而這三尺厚的冰牆在那柄巨型戰錘前,好似紙糊的一樣,瞬間被搗了個對穿!


    而後巨錘落在了寒螭劍上!


    錚!


    劍的悲鳴之聲仿佛銼刀刮在陳漸青心上,令他心痛不已,手腕更是像快要被震斷了一般。


    更可怕的是,隨即他腦海中響起了琉璃被打碎的清脆聲響!


    他驚駭萬分,凝神看去,隻見一道道觸目驚醒的裂紋以極快的速度遍布了劍身,快的令人反應不過來。


    哢嚓!


    寒螭劍片片崩碎!


    寒螭劍乃是寒螭精魄凝聚而成,並非金鐵材質,碎裂之後亦可重新凝聚。


    但不等陳漸青收攏碎片,熔岩火煞席卷過來,寒螭劍的碎片好似薄冰一樣,瞬間被燒成了青煙。


    “啊!”陳漸青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慘嚎。


    法器被毀,靈台也遭牽連,受到了重創。


    他整個人渾渾噩噩,朝著下方失控墜落而去,而後巨錘碰到了他的胸膛,雖隻是輕輕一沾,但其中傳遞過來的力量依然恐怖至極,猶如驚濤駭浪一般,他身上那件品質不錯的道袍化解了一部分衝擊力,但餘下幾成力道,依然震斷了他的肋骨!


    一口鮮血從他嘴裏噴了出來,橫灑當空!


    耳邊風聲呼嘯,陳漸青身體朝著下方急墜而去。


    生死一線間,他強行鎮定下來,忘卻了傷勢,法力化作雙翼瘋狂扇動,墜落的速度減慢了下來,但並未停止。


    哢嚓!哢嚓!


    陳漸青掉在了一片雪鬆林裏,一根根手腕粗細的樹枝直接被砸斷,樹枝像是鞭子一樣,狠狠抽在他臉上,留下道道血痕。


    嘭!


    陳漸青砸在了樹下的積雪中,留下一個人形的深坑。


    天旋地轉,黑暗襲來。


    陳漸青感覺自己身體都快碎了,骨頭不知斷了幾處,疼痛像是潮水一樣襲來,令人絕望。


    堅持了不到了兩息時間,他便暈死了過去。


    王象坤一錘將陳漸青打落雲端之中後,並未停留,甚至連速度都未降下絲毫,直接扭過頭,繼續朝著天邊急追而去。


    仿佛陳漸青在他眼裏就跟一隻嗡嗡叫的蒼蠅沒區別,隨手拍死便可以了,不值得深究。


    至於那兩個狗東西,就不能如此便宜了,逮到他倆,定要往其嘴裏塞一坨****,才能夠解恨。


    這兩個****養的雜碎,竟然從空中扔石頭砸青焰峰宮殿,發出的噪音使得他心神大亂,直接導致煉器又一次失敗!


    “娘希匹!我草你大爺!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王象坤暴跳如雷,心裏狂罵著,就像一個被搶了糖果而被氣瘋了的頑童。


    火紅的流星劃過玄陰宗上空,猶如天地異象,驚動了不少人!


    寒霜嶺上,趙樸初仰頭看著天穹,臉色微變。


    “誰招惹了王象坤師叔?真他娘的會作死!”


    正滿頭霧水之際,便見那火紅的流星撞倒了半空中的一個黑點,而後便見那個黑點似折翼的大雁,從空中翻滾墜落下來,由於隔得太遠,估摸著有十幾裏地,神識無法探知,隻能憑借肉眼觀察,根本看不清是什麽,估摸著是一名修士。


    若是普通飛禽,被王象坤撞上,隻怕瞬間就能被燒成灰燼,哪還能落得全屍?


    趙樸初無法坐視,準備前往那黑點墜落的地方查看一番,被撞下來的人絕對是自己門下的。


    剛飛離山巔,便見燃楓別苑內飛出兩道劍影,陳沐陽和沈雲清也坐不住了。


    玄陰宗內掌握禦空飛行法術的人屈指可數,有很大幾率,被撞下來的就是自己的人。


    趙樸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陳沐陽、沈雲清在這,是自己人的幾率就更大了,隨即丁克也從山中飛起,現了身。


    “怎麽回事?”丁克腳踩寒螭劍,飛到了趙樸初跟前。


    他先前在屋裏,沒有看到火流星撞人那一幕,見眾人禦劍朝同一方向趕去,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知是誰惹到了王象坤師叔,使他從青焰峰裏跑出來了,然後就有人受傷了。”趙樸初草草解釋道,


    “誰受傷了?”丁克追問道。


    趙樸初皺著眉,說道:“暫不清楚,但用排除法,你、陳沐陽、沈雲清都在,受傷的不是陳漸青就應該是黃裳。”


    丁克正在猜度,飛的慢悠悠的,趙樸初低聲提醒了一句,“趕快些,跟上陳沐陽他們。”


    “怎麽?”丁克還沒明白過來。


    “如果是黃裳受傷,他們比我們先到,肯定會暗中下死手,反正有王象坤師叔背鍋!”趙樸初著急道。


    一聽此言,丁克也是悚然,這可能性太大了,不敢再耽擱,卯足了勁追了上去。


    四人幾乎同時到達黑點墜落的雪鬆林!


    循著樹枝斷裂處搜尋下去,便看到了雪地上那個人形的深坑。


    雪坑四周到處都是血跡,還有破碎的布條,布條是黑色的!


    刑堂的道袍是黑色款式,而常春堂是墨綠色的。


    看到這一幕,趙樸初鬆了一口氣,同時放慢了腳步,雪坑裏是陳漸青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了,也就不用那麽著急了。


    趙樸初看到樹杈上掛著的黑色布條,整個人瞬間像是被抽空了精血,臉色變得一片慘白,猶如宣紙一般!


    他連寒螭劍都顧不得收撿起來,隨手就拋在了雪地上,而後踉踉蹌蹌的朝著雪坑跑去,跑到一半,他突然慌張的大喊起來:“漸青,堅持住!堅持住!”雖然還沒有把雪坑裏的人給掏出來,但他神識已將雪坑裏的情形查探的一清二楚了。


    雪坑裏的人,正是陳漸青,身上多處重傷,已是奄奄一息。


    聽到陳沐陽的慘叫,趙樸初與丁克對視一眼,麵麵相覷。


    雖然沒有說話,但僅憑眼神交流,便知彼此心裏想的一樣,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兩人也不再往前走,怕引陳沐陽多心。


    此刻兩人心底雖是痛快、解氣,但憑他們的身份,到不至於冷嘲熱諷,或是趁人之危,因此選擇了作壁上觀。


    也沒有施以援手的意思,若沒有朱渾這場事,倒有可能,但如今絕無半點可能了。


    陳沐陽跑到雪坑前,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而後用手在雪裏小心翼翼的刨了起來,並沒有法力。


    他法力陰寒之性太重,比冰雪還冷,怕凍著陳漸青,如今他已是奄奄一息,禁不起這般折騰了。


    雪很冷,才刨了幾下,陳沐陽便覺得雙手快要失去知覺了,身體不由的哆嗦起來,眼裏含著淚光,看起來極為可憐。


    便連趙樸初都有些於心不忍了,但轉念一想,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們不害死朱渾,也未必會有這場報應,這是老天有眼,給予你們的懲罰。


    沈雲清一臉哀色,失魂落魄的跑上前去,幫忙刨雪。


    此刻他心底在想一個問題,如果陳漸青救不回來,該怎麽辦?陳漸青是陳家的將來,他一死,陳家氣數基本就盡了!


    在這之後,他又該何去何從?


    不過一會兒,陳漸青被刨了出來。


    滿臉血槽,深可見骨,應該是被鬆樹枝椏掛出來的,不過這都是皮外傷,真正致命的是胸膛之處的傷勢,肋骨不知斷了幾根,整個胸膛都塌了下去,異常恐怖,腿也摔折了,與身體構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像是被蠻力掰過去的,異常嚴重。


    “兒啊,堅持住!”陳沐陽如喪考批,從儲物戒裏哆哆嗦嗦的取了一粒陳黃色的丹藥來,掰開嘴,給陳漸青喂了進去。


    丹藥入腹,化作一股溫和醇正的藥力,彌補著陳漸青體內虧損的氣血,他蒼白如雪的臉龐漸漸恢複一些血色。


    這粒陳黃色丹藥是用野參、阿膠等大補元氣之物煉成,專門給重傷之人續命用的。


    陳漸青服下要,大概半刻鍾後,終於在陳沐陽的懷裏醒了過來。


    “兒啊,你終於醒了,嚇死爹了,你為何去招惹王象坤那老瘋子啊?”陳沐陽眼角劃過一絲淚痕,陳漸青保住性命,他竟是喜極而泣了,舔犢之情流露無意。


    陳漸青雖是把命吊回來了,但死不死還是兩說,此刻氣息微弱無比,如若遊絲一般。


    “我……沒……招……惹王象坤……啊……”


    此刻他心裏滿腔悲憤,卻無法通過言語表達出來,說話聲音跟蚊子哼哼一般。


    “你沒招惹王象坤,他怎麽會傷你?”陳沐陽滿頭疑惑道。


    陳漸青眼裏湧出了滾滾熱淚,含糊不清的回答道:“是……黃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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