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張靜一拍案。


    他的目光橫掃眾人,隨即冷笑道:“我是錦衣衛的子弟,從前的時候,我總聽我的父親說起當初的時候,那時候,咱們錦衣衛出門在外,是何等的威風?”


    “……”


    張靜一已將一隻腳架在了長條凳上,目中發出精光,似乎散發著無窮的氣概。


    “你們也大多都是廠衛子弟吧,應該也和我一樣,從小到大,便聽你們的父兄談論起從前,天子親軍,緝賊捕盜,監督百官,薰灼中外,誰敢不從?”


    校尉和力士們聽到這裏,眼裏不由自主地放出光來,或許是伴隨著酒精的作用,已有許多人搖搖晃晃的點頭了。


    “你們和我一樣,都有幸能夠接替父兄的職事,我們入這錦衣衛的時候,是怎麽跟我們說的?說我們是天子之鞭,抽撻天下,緝拿不法,天下的賊徒,聞之喪膽。”


    依舊還是鴉雀無聲。


    隻留下張靜一嘶啞且憤怒的聲音:“可是現在呢?現在成了什麽樣子了?我們天子親衛,現在卻成了一群濫官汙吏的幫凶,仰人鼻息,視為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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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人低下頭,咬著唇,更不敢做聲。


    借著酒精的作用,張靜一怒發衝冠道:“來,看看薑健,薑健隻是去詢問一樁案子,這是我們錦衣衛應盡的本份,得來的是什麽呢?得來的是一頓痛打。你看……你看……”


    張靜一一把拎著薑健的後襟,給其他人展示:“都看到了嗎?都是爹娘養的,都是有血有肉,你們父兄們還在的時候,將你們捧在手心裏,生怕你們受一分半點的委屈,可他娘的……”


    張靜一齜牙,惡狠狠地道:“一群閹奴們說打便打,這一頓打,重不重?我看並不重,總還沒有將人打死,薑健不還活著嗎?”


    “可是……”張靜一解下了腰間的繡春刀,哐當一下,丟上桌案,這沉重的佩刀砸在酒菜之中,頓時哐當作響,酒菜潑濺的四處都是。


    張靜一口裏接著道:“可是我便是咽不下這口氣。我張靜一他娘的來做錦衣衛,不是來忍氣吞聲,不是來給人區區幾個東廠閹奴來做潁泉的。我他娘的……”


    張靜一抖了抖身上的欽賜麒麟服,挺起胸膛:“我他娘的是奔著堂堂正正的天子親軍來的,是奔著這錦衣衛威風凜凜,邏卒四出,天下騷然的氣概來的。今日這個事,得他娘的說個清楚,不說清楚,我這百戶不幹也罷!”


    眾人個個眼睛發直地看著張靜一,一時之間竟接不上話。


    “你們怎麽說?”張靜一拍案,惡狠狠地道:“是跟著我走,還是去做鷹犬?”


    “……”


    張靜一怒視著每一個人。


    一旁的王程已是半醉了,三弟的麵子還是要撐著的,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道:“自然是跟著張百戶。”


    “對,跟著張百戶。”酒精的作用,讓眾人紛紛熱血起來。


    “好!”張靜一斬釘截鐵:“既然如此,那就去算一算這筆賬,今日非要評一評這個理不可,要去評理的,都跟我來。其他的隨意,你們繼續喝酒!”


    張靜一說著,提起了濺滿了酒菜的繡春刀,跨在腰間,手按著刀柄,踏步便走。


    眾人依舊愣在原地,這時候大抵是腦子有些不夠用。


    隻有鄧健咕噥了一句:“他娘的,張家怎麽出了這種人,不好好娶妻生娃……非要挨千刀。”


    罵歸罵,鄧健卻已和王程一同追了上去。


    而其他的校尉和力士們一個個既局促,又有些激動,可內心深處,似乎又有些許的膽怯,一時之間,愣在原地,進退維穀。


    張靜一走了幾步,見身後隻有兩個義兄,眼皮子也沒有抬,側目對一旁的鄧健道:“待會兒不跟著來的,拿小賬本記下來,也不是要秋後算賬,主要是便於記憶。”


    鄧健:“……”


    這一下子,本是借著酒勁,有了幾分膽氣的人再沒有猶豫了,紛紛拍案,按著刀便呼啦啦的跟了上來。


    當然,也有人留下的,畢竟他們隻是想來當差。


    為首的一個,叫張繼,張繼隻默默地坐在酒桌邊上一動不動,對此渾然不覺。


    數十上百人浩浩蕩蕩,尾隨張靜一出了百戶所。


    此時,天雖然還未入夜,可不知什麽時候,天上突然烏雲滾滾,似有雨似降未降。


    這翻滾的烏雲,隔絕了日光,令張靜一的臉色越發的陰沉。


    廠衛不分家。


    所以這新設的錦衣衛百戶所,距離隔壁的東廠清平坊理清司不過百步之遙。


    這邊錦衣衛有了風吹草動,驟然引起了沿途路人的好奇心。


    他們第一次見如此多的校尉傾巢而出,個個心中怵然。


    張靜一率先抵達了理清司門口。


    理清司早有人進入堂中去報趙檔頭。


    趙檔頭倒是一笑置之:“下午的時候,聽這些人在喝酒,現在還不消停嗎?”


    於是他親自帶著當值的十幾個東廠番子出來。


    兩股人馬,恰好在中門撞了個麵對麵。


    趙檔頭挺著胸,笑著道:“張百戶,怎麽有閑來此?又是問前日的那一樁欽案嗎?”


    趙檔頭對於張靜一,還是有些忌憚的,畢竟據聞此人和陛下有些許的關係。


    當然,也隻是忌憚而已,他畢竟是東廠的檔頭,他這檔頭走出去,莫說是尋常的錦衣衛百戶,就算是千戶,也不會有什麽畏懼,畢竟……趙檔頭的身後是東廠。


    張靜一已上前:“不錯,正要問。”


    “無可奉告!”趙檔頭冷漠地掃視了一眼張靜一身後穿著魚服的眾校尉和力士。


    這些校尉和力士見了趙檔頭的眼神,驟然之間又膽怯了,個個垂頭,目露驚慌之色。


    趙檔頭不客氣地道:“照大明律令,東廠不但有刺探之權,且並錦衣衛官校,亦得稽察!”


    意思是,你錦衣衛監督百官,而我東廠監督錦衣衛,你憑什麽來問我?


    張靜一一挑眉,凝視著趙檔頭,趙檔頭顯然顯得不耐煩,畢竟東廠的人被錦衣衛的人堵在家門口,是一件很不體麵的事。


    這已是挑釁了東廠的威信了。


    張靜一隨即道:“你和我講國法?”


    趙檔頭愈加不耐煩道:“張靜一,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不要滋事,立即收隊回去,今日的事……我既往不咎……”


    他話音落下。


    許多錦衣衛已是開始打退堂鼓了。


    便連鄧健也輕輕地扯了扯張靜一的衣袖,示意差不多得了。


    張靜一笑了:“那就來講國法……”


    “張百……”趙檔頭怒吼。


    可最後一聲戶還沒有出口。


    趙檔頭便眼前一花。


    一巴掌忽地打下來。


    啪!


    幹脆利落。


    這一巴掌正中趙檔頭的太陽穴位置,半邊巴掌直接摔在趙檔頭的眼窩上。


    呃……


    曆來隻有欺負人,從不曾被人欺負過的趙檔頭一聲慘叫,連忙捂著自己的眼睛嘶聲嚎叫。


    “你……”


    這時,張靜一語氣平穩,慢條斯理,卻又擲地有聲地打斷他:“他媽的,你是個什麽東西,無品無級,不過臨時征募的檔頭,也敢站著和我世襲千戶,親軍正六品武官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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