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在這島嶼中的某個偏僻的屋舍裏。


    那女婢走進來,朝那北霸天行了個禮。


    北霸天此時正聽著十三虎低聲說著什麽,隨即抬頭看著女婢,問道:“那欽差這麽快便答出來了?”


    女婢道:“他不肯答卷,隻口頭說了一些東印度公司的事。”


    “說來聽聽罷。”


    女婢道:“所謂東印度公司,其本質就是商行,卻又有別於商行,它最大的創新之處就在於,它發行的股票,保障了所有合夥人的利益。這曆來合夥做買賣,最難的便是分賬,便是親兄弟也難免因此而生分了。股票便是解決分賬的機製。”


    女婢頓了頓,又道:“天下最難的是分賬,可天下對商業而言,最好的也是分賬。因為隻要能把賬算好了,誰出了多少錢,可以得到多少利,童叟無欺!如此一來,便有一個巨大的好處,隻要人們沒了疑慮,便紛紛出力出錢,將公司辦出來,這公司吸收的人力和物力越多,自然而然可以獲得更多的利潤。現如今,大明朝廷也想試一試,這才有了詔安咱們海裏的好漢,一道入股分紅的打算!此次名為招撫,實則其實就是合股做點買賣,海裏的弟兄出船和力氣,而陛下許諾允許大船靠岸,可以就近采買買賣特產,這就解決了銷售和采買的問題,而後,大家各自根據出的資金和人力物力來分股,有錢一起掙。至於其他什麽……倒沒什麽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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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霸天聽得很認真,最後詫異地道:“看來……明廷是真心的了。”


    十三虎不由道:“何以見得呢?”


    北霸天皺眉道:“我一直最擔心的,就是這欽差到了島上,和我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什麽忠義之類的話。若是這樣說,便難免要懷疑他們的居心了。現在他們將話攤開來,可見這件事,明廷是謀劃了很久的。他們對於荷蘭東印度公司,也是了解得極為透徹,這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北霸天說罷,又道:“老夫什麽都不擔心,唯獨擔心的,就是明廷隻講大義而不講利。大義是不能長久的,當初的汪直,便是上了這個當!他有大量的船隊,因而他相信,隻要自己忠心耿耿,明廷知曉他的忠心,便會接納他。可最終的結果,則是身死族滅。”


    “可我等而言,若是隻重申這個……難免會重蹈汪直的覆轍。可以利結合不一樣,隻要明廷能意識到汪洋大海中的巨大利益,那麽就離不開我們,需要我們的艦船,也需要我們這些常年在海上漂泊之人!如若不然,靠著那些在陸地上上百年沒有下過海的一群酒囊飯袋嗎?隻要這個利益還在,我等的性命就可無憂了。”


    十三虎點點頭道:“這樣說來,我們這就和這位張欽差談妥吧。”


    北霸天微笑道:“我方才聽了你與那欽差的總總作為,倒是讓老夫對此人生出了興趣,看來這明廷的皇帝,也並不昏聵,身邊也是有能人的。此人叫張靜一……”


    “正是。”


    北霸天便點頭道:“好的很,這欽差的意思是盡到了,該有的誠意,也都給了。若是我等再拿翹,就是沒有眼色。待會兒,多送去幾個女子,好好侍奉這位張欽差……”


    “我看他似乎對女子沒興趣,我在天津衛的時候……與他喝酒,身邊也有女子,他卻正襟危坐……”


    “笨蛋。”北霸天瞪他道:“你等在身邊,他當然要正經,四下無人的時候,就不好說了。總而言之,要盡心款待,等過一些日子,再將事情談妥。”


    “過一些日子?”十三虎詫異道:“義父不是說已經談妥了嗎?”


    北霸天淡淡道:“談妥是談妥了,可但凡是歸降,總不能空著手去,如若不然,就顯得我們禮數沒有盡到了。既然知道了對方的誠意,我們也該有誠意才是,如若不然,便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得先等著我準備的兩份大禮來了再說。”


    十三虎點頭。


    隨即,北霸天笑了起來:“走,去見識一下這位張欽差。”


    …………


    張靜一此時正坐在寬敞舒適的茶室裏,差一點忘了,這裏竟是海賊的巢穴。


    他被引到的地方,乃是這一處島嶼的山頂上。


    在這裏,是一處開辟出來的平地,搭建起了一個磚房,裏頭的陳設很是雅致,絲毫沒有海盜的粗獷!


    就在此時,有人笑著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張靜一抬起頭,邊起身來。


    隻見這個人很清瘦,雖頭發有了白絲,不過卻格外的精神,他穿著長衫,舉手投足,倒是很有幾分氣勢。


    於是張靜一道:“足下何人?”


    “北霸天見過欽差,這一路顛簸,欽差一定辛苦了吧,小人實在慚愧,有失遠迎,死罪。”


    張靜一神色從容,隻點點頭:“坐下說話吧。”


    北霸天坐下。


    張靜一打量著他,居然有一種似曾熟悉的感覺。


    可在哪裏見過呢,又好像……實在想不起來。


    北霸天這時已落座,同時,從門外進來了兩個婀娜的女侍,這兩個女侍都是倭人的打扮,踩著木屐,碎步進來,隨時躬身,她們麵上施了倭人特有的粉黛,讓張靜一覺得瘮得慌。


    不過細細打量,卻又能感受到兩個少女特有的風情。


    北霸天則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不急不慢地道:“張欽差姓張?”


    張靜一:“……”


    “冒昧了。”北霸天笑了笑道:“這問的實在有些蠢,是弓長張嗎。”


    張靜一道:“正是。”


    “祖籍何處?”


    張靜一心裏想,我特麽的都沒問你,你倒是問起我來了。


    張靜一隨口道:“不知。”


    “噢?”


    張靜一道:“我爹沒和我說,我也懶得問。”


    北霸天便笑了,他顯然很清楚,張靜一這是故意回避了這個問題。


    說罷,張靜一開始說起自己的打算,如何成立公司,如何先運貨,此後再募股。


    北霸天便道:“做買賣,最怕的就是遇人不淑,張欽差所說的,其實都沒什麽問題,既然張欽差有誠意,那麽老夫也沒什麽話。這事……就算定了吧。張欽差真是豪傑啊,小小年紀,便已封侯拜相,可見這姓張之人,都不容小覷。”


    張靜一便笑著道:“不錯,此番來的正使、副使,都是張姓,我叫張靜一,副使張光前。”


    北霸天微笑之後,卻露出了厭惡的表情,淡淡道:“張光前……他是什麽東西,也配姓張嗎?”


    張靜一:“……”


    北霸天隨即滿懷歉意道:“實在萬死,無論如何,這也是副使,小人不該誹謗欽差。”


    張靜一大度地道:“無妨,那張光前心胸寬闊,即便知道,想來也不會見怪的。隻是,我們打算什麽時候去天津衛?”


    北霸天笑著道:“需等兩日。”


    “等兩日?”張靜一卻是等不及了:“為何?”


    “到時張欽差便明白。”北霸天笑了笑,隨即岔開話題:“好啦,先不說這些,我們喝茶。”


    張靜一心裏狐疑,喝過了茶,兩個侍女便服侍他回自己的屋舍去。


    一回到自己的屋舍,王程便匆匆而來,激動地道:“不得了了,張光前不見蹤影了。”


    張靜一挑眉,道:“什麽意思?”


    王程道:“反正就是不見了,也不知去了哪裏,這定是被那些海盜們拿走了。”


    張靜一聽罷,皺眉起來:“去將十三虎叫來。”


    過了一會兒,十三虎便來了,對張靜一很是尊敬。


    張靜一則是冷笑道:“我那副使呢?”


    “送走了。”十三虎的表情很坦然。


    張靜一不解,便道:“送走?”


    十三虎道:“此人在島上,罵聲連連,弟兄們都怒不可遏,我怕到時有人會忍不住將他做掉了,所以便提前將他送走。”


    張靜一卻不好忽悠,道:“我怎麽沒見碼頭處有大船離開?”


    十三虎笑了笑:“是用小船,讓他自己離開的,當然,給了他兩天的幹糧。”


    張靜一心裏一聲臥槽,張光前這大噴子,這還能有命在?


    張靜一便厲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這是我義父吩咐的,說是送你的第一份大禮,除此之外,還有一份大禮,馬上就到。”十三虎道:“義父其實早就看出來,那張光前和你不對付,隻是欽差隻怕不方便對他動手,既然如此,那麽這個壞人,義父來做便是,這是汪洋大海之上,哪有什麽王法?何況我義父現在還是海賊,還沒有詔安呢,趁著詔安之前,也算幫欽差一個小忙了。”


    張靜一道:“還有一份大禮?什麽大禮?”


    十三虎聽張靜一的心思居然全在那大禮上,心裏忍不住想笑……那位副使……就這麽被默契的賣了……


    他定了定神道:“這份大禮,事關重大,還需過兩日,才能送到島上來,欽差到時便知了。”


    頓了頓,十三虎話鋒一轉,道:“這樣說來,我們這就和這欽差談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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