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張靜一的話,範永鬥心裏隻有絕望。


    是啊。


    田生蘭都開口了,這家夥隻是一個人被拿住,尚且乖乖開了口。


    而他……一家老小都在此,眼看著都要進棺材了,這個時候,你說不說?


    若是不說,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死挺著不說,就意味著,一家人帶著這個秘密一起進棺材,隻怕還要受無數非人的折磨。


    人家不但要錢,還要你的命。


    天啟皇帝此時滿腔的激動,尤其是張靜一的話,讓他熱血沸騰。


    他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和銀山。


    而後,天啟皇帝道:“將這些人統統拿下,朕要他們……立即說出家財的下落!”


    天啟皇帝隨即對張靜一道:“張卿,三日夠不夠?”


    張靜一道:“陛下,三日太長了,一天吧,一天時間,他們吃了多少,就吐出多少。”


    天啟皇帝聞言大喜:“好,朕今日不回宮了,天底下,再沒有比今日更緊要的事,朕看著你辦差。”


    天啟皇帝當然沒有特殊的癖好,可今日,他心裏隻有滔天的恨意,無處發泄。


    張靜一努努嘴,帶來的校尉再不猶豫,如餓虎撲羊一般,將人統統拿下。


    範永鬥口裏大喊:“陛下……五百萬兩,五百萬兩。”


    其實,金銀現在是無用的,你想拿出來的是自己的利息來平事,可人家惦記的卻是你的本金。


    這七家人,幾乎所有的近親,竟有數百人之多。


    隨即,教導隊開路,緹騎和校尉們,則押著他們招搖過市。


    這些人口裏還道著冤枉,一副淒慘的樣子。


    沿途偶有百姓從自己的家門口,探出腦袋來。


    見著這些人淒慘的樣子,倒是頗有同情,直到有人說,這是私通建奴的逆賊。


    這一下子……許多人嘩然了。


    京城雖沒有直接麵對建奴,可對於建奴的凶殘,誰人不知?當初多少人被征發去遼東,許多人都沒有回來呢。


    而且總有一些從遼東逃回關內的百姓,說起這建奴人的凶殘,奸淫擄掠,無惡不為。


    於是這街道旁,便立即響起零星的咒罵,起初咒罵還是零星,到了後來,有人放肆起來,破口大罵。


    範永鬥慌了。


    他心裏極為恐懼。


    口裏則不斷地念叨著:“我隻是一個商賈,一個商賈啊,我有什麽錯,我隻是做買賣……”


    送到了大獄,在這裏,武長春早就等候多時。


    他知道,這又是自己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這些年來,武長春一直都在不斷地彰顯自己的價值,因為在他看來,這是自己活著的唯一理由。


    而一旦自己失去了這個價值,那麽,必死無疑。


    他穿著一個圍巾,還戴著袖套,這是屠夫的標準配置。


    一看到人送來,立即就惡狠狠地破口大罵:“你們這些勾結建奴的賊。”


    而後,直接彈了一下範永鬥的腦門。


    範永鬥後退一步,依舊還是疼得厲害,捂著自己的腦門,細細看武長春,卻是整個人錯愕了一下。


    因為眼前這個人……有些眼熟,想了想,似乎在遼東見過。


    武長春嘿嘿笑道:“範爺,沒想到是我吧?來,先請這位範爺來這裏。”


    說罷,領著人將這範永鬥到了一處囚室。


    範永鬥被人押著進去。


    定睛一看,卻見這裏有一個台子,而台子就好像一個巨大的砧板。


    在這砧板上,正綁著一人,這個人渾身散發著惡臭,渾身都是血跡,他的毛發,都已剃了個一幹二淨,看著似乎還活著,隻是……隻有身軀在微微的顫動,一雙眼睛雖張著,卻雙目無神,神情渙散。


    範永鬥隻覺得惡心,武長春則是笑嘻嘻地對他道:“範爺,您看看這人是誰?此人,說起來還是範爺您的老相識呢!”


    範永鬥卻依舊對這個人,絲毫沒有印象。


    “額駙李爺您忘了?”


    此言一出,範永鬥整個身子便打了個擺子,而後瞳孔收縮著,恐懼地道:“是……是李永芳?他是李永芳……”


    邊說著,範永鬥的身子不停地往後供,眼前這個人,哪裏有半分李永芳的樣子。


    而李永芳和範永鬥的確算是老熟人,當初他和建奴人做買賣,很多時候,都是李永芳代表建奴人招待。


    如今……如今……這根本就不像人形的人……居然是他。


    猛地,範永鬥立即想到,一年多前,就傳聞李永芳被明廷拿住,這李永芳還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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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這一具千瘡百孔的身體,範永鬥隻想嘔吐。


    “範爺還記得我這泰山大人,看來,範爺您……倒是一個重情義的人。”武長春咧嘴,朝範永鬥笑。


    隻是這笑,在範永鬥看來,格外的森然,令他不由自主的感到渾身發冷。


    隻是……


    泰山大人?


    猛地範永鬥終於想起眼前這個人是誰了。


    “你是武長春!”


    “正是區區在下。”


    範永鬥渾身顫栗,世上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嗎?


    眼前這個人,居然是李永芳的女婿……


    武長春似乎看穿了範永鬥的心思,笑著道:“範爺一定覺得很奇怪吧,不過……沒關係,來了這裏,範爺就會知道,莫說是嶽父和女婿,將來就算是讓範爺您的兒子一刀刀剮了範爺您,他也會極樂意的。”


    範永鬥幾乎要昏厥過去,他受的驚嚇不輕,此時一臉的絕望,再也受不住的驚恐地道:“我有罪,我有罪,我錯啦,我誤國誤民,我該死,我私通建奴,我豬狗不如,快,快,武長春,你我也算是有一些交情,求求你,去求個情,就說我知錯啦。我……我願認罪,願意伏法,就請新縣侯,立即殺了我全家吧……求求你……武長……武賢弟……”


    範永鬥涕淚直流,此時一臉無限惱恨:“我貪圖富貴,我不是人……”


    武長春麵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依舊咧嘴,用一種奇怪的笑容對著他,打斷他道:“別急嘛,別急嘛,就算是要認罪,也不要急於一時,咱們不差這一時半會的功夫。來,將他押到隔壁去。”


    範永鬥嘶吼:“不要,饒命……我……我……”


    範永鬥生下來便富貴,一輩子沒有受過什麽苦,進入了囚室,武長春則開始準備他的器皿,從箱子裏,將一個個玩意兒掏出來,極認真的樣子。


    可就在此時,隔壁便已傳來了嘶吼。


    這個聲音,範永鬥一聽便認得,這是他的二兒子。


    此時,隻聽他的二兒子慘叫連連,口裏已在說:“我知道,我知道我們範家的家產在何處,我知道……饒命,饒命啊……”


    可是慘叫依舊。


    這個時候,範永鬥已是老淚縱橫,忙道:“我說,我什麽都願意交代。”


    武長春回過神,手裏正拿著一根小鑷子,另一邊,則是拿著一根鑿子,笑嘻嘻地道:“不忙說,不忙說,就算你不說,你兒子也會說。哎呀,還是將這好機會留給你的兒子吧,一家人,這樣的好事,何必要搶呢?咱們呀,先來敘敘舊。”


    不多久,範永鬥的牢房裏,也傳出似猛鬼哭喊一般的慘呼。


    整個大獄,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已足足叫了一個多時辰。


    卻沒有停歇的跡象。


    每一個人都急於想說出自己的心底的秘密。


    這比張靜一原定的一日為期,要早了許多。


    不過……顯然似乎有人對這些不甚感興趣,這是大獄裏定為的特級重犯,一般的犯人,幾乎是不用刑的,可能會用一些小黑屋或者是不許睡覺的小伎倆,但是極少用肉刑。


    而隻有這種囚犯,卻是怎麽痛苦怎麽來。


    這個時候,不肯回宮的天啟皇帝,正坐在刑堂中施施然地喝著茶。


    其他的大臣站在一旁,聽到這些聲音,都不禁頭皮發麻。


    太狠了。


    這就是傳聞中的嚴刑峻法吧。


    這顯然是不合儒家所提倡的禮法的。


    隻是今日,大家都沒做聲。


    天啟皇帝喝了一盞茶之後。


    便有書吏拿著一遝一遝的東西進來。


    這都是不同的人記錄的口供。


    而根據不同的人的口供,還要進行比對。


    比如範永鬥說出了幾個藏寶的位置,而他的幾個兒子也都交代了一些,除此之外,還有範家的一些近親交代的,逐一進行比對之後,就可以確定,誰遺漏了什麽地方,哪些地方,誰沒有交代。


    如此比對之後,才可確保,這七家人,一個子兒都要統統吐出來。


    書吏們辦事很認真,在比對之後,又要回到囚室裏進一步核實。


    天啟皇帝現在倒是沉得住氣,他道:“諸卿,這些人勾結建奴,朕給他們稍加懲戒,這沒有問題吧。”


    作為首輔的黃立極,隻好在這個時候,硬著頭皮站出來道:“陛下大破賊子,實乃朝廷萬幸,臣等幸甚。”


    天啟皇帝比較滿意這個回答,不過他拉下臉來,卻是勃然大怒:“怎麽,你們為何不說話?來,都說說。”


    其他大臣,此時還敢說什麽呢,隻是覺得自己承受著無窮的壓力,便紛紛道:“這是善政,吾皇聖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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