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來迎接張嚴之的不是別人,正是吏部尚書張養浩。


    張養浩這些日子,都沒有見張嚴之。


    實際上,現在京城裏已經流言四起了。


    這令張養浩心裏生出了懷疑。


    而股票也已開始隱有大跌的征兆,張家已開始在暗中售出。


    當然,股票下跌的行情之下,這麽多的股票要售出,是十分不容易的。


    他雖然急的如熱鍋螞蟻,卻敏銳的感覺到,這張嚴之有問題。


    越有問題,張養浩越是不敢去問,不敢去知道。


    因為...若是繼續追根問底,倘若當真發現了問題呢?


    是的,自己啥都不知道,尚且還可以裝糊塗。


    一旦知道了點啥,後頭怎麽辦,如何收場?


    因此,張養浩對張嚴之甚是怨恨。


    如今,這許久不曾露麵的張嚴之出現,他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見客。


    隻是這時候張嚴之不依不饒,張養浩便知道,今日是躲不過去了。


    於是乎,他換上了如沐春風的樣子,就仿佛二人之間並沒有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


    張嚴之出了轎子,便朝張養浩作揖行禮。


    張養浩背著手點點頭,將張嚴之迎入花廳。


    二人落座。


    仆人上了茶水來。


    二人先低頭各自呷了口茶水。


    張養浩才有條不紊地笑了笑道:"張東家可是大忙人,今日怎麽想到來老夫這裏了。"


    從前都是以賢弟相稱,今日卻是叫張東家了。


    張嚴之抿嘴一笑:"出了一些事,所以特來請張兄賜教。"


    張養浩道:"生意的事,老夫也不是很懂,賜教二字,嚴重了。"


    張嚴之道:"隻是此事事關重大,已到了十萬火急的地步。"


    他說的越嚴重,張養浩端坐著,卻越顯得一副淡漠的樣子:"噢...老夫近來忙碌的很,京察要開始了,吏部這裏..."


    張嚴之打斷道:"是關於股票的事。"


    張養浩心裏已勃然大怒,這些話你還好說,怎麽,還想牽扯老夫不成?


    張養浩卻依舊心平氣和的樣子,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不得不笑著道:"股票漲漲跌跌,乃是人之常情,又何至於到十萬火急的地步呢?"


    "張兄是否聽到外頭的許多傳聞,都說其實廣平礦業根本沒有礦,隻是一個空架子?"


    張養浩低頭呷了口茶,似乎對此一點也不關心:"是嗎?"


    張嚴之凝視著張養浩:"愚弟想告訴張兄的是,這些傳言,千真萬確。"


    張養浩端著茶盞的手禁不住顫了顫,微微呼吸了一口氣,道:"有這樣的事?"


    "現如今,這股票...隻怕要一瀉千裏了,當然,這不算什麽。"張嚴之繼續凝視著張養浩:"愚弟來此,其實是來投案的,愚弟不但欺瞞了天下人,還有一樁罪,已到了不能饒恕的地步。"


    張養浩隻抿了抿嘴,依舊冷漠的樣子。


    隻是此時,他眼角的餘光,已有些不同了,正悄然在張嚴之身上審視。


    張嚴之道:"此罪,乃是通武昌流寇,這些日子來,愚弟為了捂住蓋子,所以一直與李自成有書信往來,此番李自成進兵,便是因為我的緣故..."


    啪嗒...


    張養浩手中的茶盞摔了下去。


    而後,這茶盞摔了個粉碎。


    與此同時,張養浩最後一點耐心也已失去,冷聲大喝道:"夠了,不要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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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嚴之則是繼續道:"我們相約一道...我在這京城裏製造動亂,他則引兵來攻,如此一來,陛下便腹背受敵。到了那時,便沒有人有心思去管顧著..."


    "夠了!"張養浩瞪大了眼睛看著張嚴之,繼續咆哮:"住嘴!"


    而這時,張養浩的家人們聽到動靜,已是在外探頭探腦。


    張養浩麵色扭曲,衣袖一揮:"你們...滾遠一些!"


    那些家人們驚得便個個抱頭而去。


    張嚴之則是接著道:"事到如今,我已是萬死之罪了,張兄若是此時拿了愚弟,送去朝廷,便可為張兄報功。"


    "住口!"張養浩怒氣衝衝地道:"你住口!"


    張嚴之終於住口了,抬著頭,隻默默地凝視著張養浩。


    緩了好半天,張養浩顫抖著聲音道:"你想做什麽?"


    "自首!"


    "自首可以去刑部,可以去大理寺,可以去錦衣衛!"


    張嚴之便站起來,朝張養浩深深作揖:"與其便宜了別人,不如將這一樁功勞給張兄!"


    張養浩隻覺得眩暈,獰笑道:"我看你自首是假,想教我惹禍上身才是真。"


    張嚴之道:"我素來敬仰張兄,張兄何出此言?"


    張養浩終於稍稍恢複了一些理智,卻冷笑道:"你要如何?"


    "不。"張嚴之異常的鎮定:"不是愚弟要如何,而是張兄可有什麽賜教的嗎?"


    張養浩冷笑道:"你料定了我當初得了你的好處,還有那些股票...那些股票老夫肯定也脫不了幹係,此事牽涉到了通賊謀反,就是潑天大案,如此一來,涉及到了你這股票的人,便一個也跑不掉是不是?你不怕死,你還想拉著老夫一道下地獄?"


    "不敢!"張嚴之道:"若是愚弟被拿住,愚弟一定不會將張兄牽扯進來。"


    張養浩怒道:"好了,不要再說這些了,你不要威脅我!"


    "張兄..."


    張養浩氣憤不已地道:"你這是想讓老夫死啊,老夫堂堂吏部尚書,怎麽會瞎了眼,和你這樣的人牽扯一起!"


    "張兄...或許陛下仁慈,不會追究張兄呢?"


    不會追究...


    看著張嚴之一副事事都為自己想的樣子,張養浩卻覺得此人就是一條毒蛇,隻恨不得立即將此人當即杖斃在自己的腳下。


    可他很清楚,他完了。


    自己從礦業拿了這麽多的好處,當初也在朝中為礦業的人搖旗呐喊。


    這礦業若隻是出了事也就罷了,就算追究下來,大不了革職,也大不了罷官。


    可若是礦業還涉及到了謀反,那麽...他脫得了關係嗎?


    至於所謂的陛下仁慈,那更是可笑,一次次的大案裏頭,哪一次不是大加株連?他張嚴之一家老小跑不掉,而他...怕也跟著去陪葬。


    張養浩閉上眼睛,想到自己數十年宦海浮沉,結果竟被張嚴之這群喪心病狂的人牽連。


    他猛地坐下。


    到了這個時候,憤怒已經無法解決問題了。


    於是抬眸看了張嚴之一眼:"你何時勾結了李自成?"


    "一個月前。"


    張養浩臉抽了抽:"李自成那裏,如何說的?"


    "說是願即刻傾巢而出,與昏君會獵,一決雌雄。"


    張養浩道:"他信你?"


    "他不信我,但是卻知道,我已無路可走了。"


    張養浩道:"這些流寇,有把握嗎?"


    "有很大的把握。"張嚴之道:"一方麵是流寇突然動兵,另一方麵,是東林軍絕大多數都在南直隸防備張獻忠和高迎祥之流。再則,昏君還在廣南府,廣南府那裏,幾乎無險可守。何況...廣南府那裏,我也有內應..."


    張養浩低頭,踟躇不語。


    張嚴之則是接著道:"這還是其次,若是在京城,也能鬧出一點動靜,裏應外合,則必能成功。那流寇縱橫十年,朝廷一直沒有辦法製服他們,便可見他們的厲害。至於這李自成...更是流寇之中的佼佼者,他的兵馬一到,便形成了摧枯拉朽之勢。"


    張養浩深深的凝望了張嚴之一眼,眼中有著深究,口裏道:"京城鬧出什麽動靜?"


    張嚴之道:"京營的一些指揮,還有五城兵馬司的一些人,愚弟都認識。"


    張養浩便冷笑道:"認識歸認識,可誰肯為你做這樣殺頭的事?"


    "當初,他們都從股票中得到巨大的好處。"張嚴之平靜地道:"就如張兄一樣。"


    顯然,張嚴之此來已早有準備。


    張養浩聽罷,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隻見張嚴之接著道:"他們不動手,那麽等陛下平安回京,那就是死。可若是動手,迎了李自成入京,或許就有從龍之功。生死兩難啊,張兄,人若是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張養浩閉上眼,似乎在轉瞬之間,進行了猶豫和掙紮,最後,他猛地張開眼眸來,道:"隻憑京營和五城兵馬司的人,隻怕還不夠吧?"


    張嚴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道:"親軍之中,也有愚弟的朋友。"


    "親軍?"


    "羽林衛。"


    張養浩此時已沒有了憤怒,現在隻剩下了極理性的權衡了:"京城之中,還留著一支東林的軍馬,一旦京城有事...不好說..."


    "張靜一不在京城,群龍無首,不得旨意,他們敢如何?"


    張嚴之隨即又道:"何況,隻要動亂一起,流寇便可趁機入城,到了那時...大羅金仙也沒有用了。"


    張養浩眉一揚:"流寇在城外?"


    "至少抵達北直隸了。"


    "有何憑證?"


    張嚴之便道:"現在北直隸風聲鶴唳,我不好派人聯絡李自成,不過...就在七日之前,我收到過李自成的書信,說是...他們已過境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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