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陽之下,是什麽?


    沒有人能夠去到那裏,也就沒有人能夠看到。[]


    獨孤白雲身形落下,卻不是歸於大海,而是在那海天一色中,存在著一個地方,那地方,如今是一片廢墟。


    獨孤白雲看著四周斷垣殘壁,心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痛楚,這種痛楚,即便是他有著驚天的修為,也依然無法控製,身子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了起來。


    獨孤白雲,一世強者,以人類之身成為修羅界四大神祗之一,且又讓另外天大神祗對他無可奈何,甚至多有忌憚,他的強大由此可見一斑,隻是這樣的一個強大至極的人,此時此刻,卻是如同一個迷路的孩子,帶著茫然,帶著恐懼,默默地一個人,享受著這四周充斥不斷的悲哀。


    這裏,是落陽宗的故址,是他曾經生活的地方。


    落陽,便是歸於落陽,落陽之下,又有幾人記得曾經的輝煌,又有誰能去想像那在朝陽升起時的一刹那,那一刻的轉變,令人從落陽到朝陽,這之間充滿著措手不及。


    “落陽,便是逝去。”獨孤白雲喃喃著,他的臉上有淚,淚流不止,但他,沒有去阻止,沒有用修為去阻止,也沒有去擦拭,沒有用衣袖去擦拭。


    落陽宗,一個古老的隱世門派,與世無爭,又向來都是人丁稀少,沒有人能夠想到,甚至他們自己,也是想像不到,這樣一個宗門,竟然會迎來滅頂之災,出手的,竟然是一向自詡為名門正派,以正道自居的那些人。


    一部殘陽訣,精深而神妙,是令宗門強大的基礎,也成為那滅頂之災的源頭。


    獨孤白雲隨意地走著,這裏雖然已經破敗,甚至當今世上,也已是沒有多少人能夠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但是這個地方依然是他心中最為寶貴的地方,這個地方的每一個角落,現在他獨孤白雲所走過的每一個腳印,曾經都有著自己的足跡。


    “你還好嗎?”獨孤白雲喃喃,在這裏,他留下了太多太多,童年,歡笑,勤奮,悲傷……他留下了太多太多,所以如今難忘的,也是太多太多了,多得他有些接受不來,多得他承受不了。


    獨孤白雲走著走著,他是閉著眼睛的,按著記憶中的,落陽宗的軌跡在行走,他陷入了回憶中。


    突然,這空寂的落陽宗在破敗之後,首次發出了聲音,獨孤白雲輕輕睜開了眼睛,看向了他的腳下,那阻住了他前進腳步的,一塊本來不應該在這個地方的一塊石頭。


    這塊石頭,顯然是經過打磨的,雖然已經受到極嚴重的損壞,但是獨孤白雲依然是從其上,看到了一點曾經的熟悉。


    “師兄,師兄,你看,這是師傅給我做的。”小師弟的聲音,還在自己的腦海中響著,獨孤白雲在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他和他的小師弟,仍尚是年幼的時候。


    小師弟抱著這個用石頭做成的馬形雕塑,似乎是在撫摸著自己的寶貝,同時喊著獨孤白雲,要他看,要他陪著自己,一起來玩。


    “師傅……”獨孤白雲眼中有熱淚,他想到了死去的師傅――無陽。


    無陽將獨孤白雲還有他的小師弟撫養長大,教他修道,是他人生之中,唯一一個長者,對他,不僅如師,更是如父。


    記憶中的一幕幕,這個老者始終占據著極大的比重,在獨孤白雲的成長中,近乎是無處不在。


    “白雲啊,你看好了,這是我落陽宗宗門內的唯一一部修行法門,也是我落陽宗最為珍貴的修行法門,現在為師傳授給你,你的資質不俗,必然可以替為師,將這修行之法徹底掌握,讓我落陽宗真正興盛起來,它的名字,叫做殘陽訣。”無陽的聲音,將獨孤白雲帶入回憶中,讓獨孤白雲心中更痛,對於往昔,更加地刻骨銘心。


    有一次,獨孤白雲離開落陽宗,去了外麵的小漁村,看到了家家戶戶的小孩幸福而快樂,纏著爹娘玩耍,要遊戲,要食物,讓他好不羨慕。


    回到落陽宗後,獨孤白雲見到了無陽,更加是覺得溫暖,在他記憶裏,無陽對他,比之他在小漁村看到的那些家長對他們的孩子,還要更好。


    獨孤白雲心中一熱,在無陽的背後,輕輕地喚了一聲:“爹!”


    無陽身子一震,緩緩地回頭,看著獨孤白雲,道:“白雲,你剛剛……說什麽?”


    獨孤白雲低下了頭,有些忐忑,有些不安,呢喃著道:“師傅,我……我能叫您爹爹嗎?”


    無陽沉默了,看著獨孤白雲,獨孤白雲不敢與無陽對視,有些不安地低下了頭,不敢抬頭,帶著期待,但呼吸卻是漸漸急促。


    突然,獨孤白雲驚呼一聲,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突然間失去了自己的掌控,竟是離開了地麵。


    原來是無陽不知何時走到他的麵前,將他抱起,道:“白雲,為師一直以來,不正是你的父親嗎?”


    落陽宗隱於落陽之下,本來就沒有多少光亮,一直以來,伴隨著淡淡的光暈,獨孤白雲便在這落陽宗中,一邊修行,一邊長大,這裏雖有些陰暗,但卻讓他的心中感到了十足的溫暖,隻是如今,當年的家,如今已成了破敗的廢墟。


    “走!快走!白雲,為師最後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為師命令你,帶著你小師弟,馬上離開。”獨孤白雲的腦海中,此時此刻,響起了,他師傅無陽的聲音。


    “要走一起走!”獨孤白雲拉著少年模樣的小師弟,卻是執意地不肯退去。


    “對,要走一起走,師傅,無論如何,我們絕對不會舍棄門派不管。”少年模樣的小師弟卻也是十分堅強,目光堅定地望著無陽。


    “無陽!”


    ……


    “為什麽?”獨孤白雲喃喃,一如當初,無陽抬頭,向那對自己門派出手的那幾個人,發出了自己的疑問,而他的腦海中,亦是浮現出了,無陽自絕時的情景。


    “小師弟,堅持住。”獨孤白雲守在小師弟身旁,眼中有著濃濃的擔憂,與傷悲。


    “若不是師兄帶著我,是絕對不可能讓他們有發出攻擊的機會的,是我,是我沒用,拖累了師兄。”小師弟年紀雖小,但不盡拖累獨孤白雲,心中有自責。


    “我知道,我堅持不了多久。但我卻不害怕,師兄,我可以去陪師傅,他老人家一個人,我不忍心,隻是,要苦了師兄了。”小師弟卻是沒有什麽悲痛,看著獨孤白雲,臉上有著依賴,有著敬重,卻也有著不舍。


    “每個落陽宗中人,都有自己的驕傲,都會有自己的死法。我……我想死在你的手裏,師兄,殺了我!”小師弟的話語,讓獨孤白雲臉色一白,更是身子搖晃之下,有些虛弱。


    “我知道,我很任性,我……我也知道,這對師兄有些殘忍,但是,這真的是我,最希望的死法,隻希望師兄能永遠記得小師弟,隻希望師兄,也帶著小師弟的恨意,報這個……滅門之仇。”小師弟看著獨孤白雲,眼中有著渴望,卻也有著強烈的不忍。


    最終,獨孤白雲的記憶,停在了他癲狂之下,誤入了修羅界中,而這個時候,獨孤白雲已是淚流如柱,握緊了拳頭,帶著刻骨的仇恨,狠狠道:“正道如此,枉稱正,我獨孤白雲一定要讓你們,為曾經的所作所為,都付出代價。”


    聲音,帶著狠戾,讓這處落陽廢墟,顯得更加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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