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市南部山區一直是高檔富人生活區域,在春天的時候,這裏有嫩黃的枝椏,有粉色的櫻花,有解凍跳躍的溪流,有廊腰縵回簷牙高啄的仿遠古別墅,也有曲線尖銳張力奔騰的現代樓宇,這裏有自然鮮美的非合成植物和肉類,也有粉燈挑彩的各種娛樂中心,這裏還有長長的圍廊威武的保安,跑車中柔嫩兩指夾出vvip生活卡。


    能進入這一區域並受到保護的人們都有真正鑲鑽的這種卡,而淩子這樣的臨時服務人員和何虎這樣的大學城的學生擁有另一種綠色的通行卡。就像遠古時期金黃、鑲鑽甚至銀白色銀行卡就顯得比綠色的超市卡更尊貴一樣。當然那時卡的顏色雖然能說明一些事情,但還有低調或者以低調為樂趣的人並不在意這些。現在不同,隻有擁有綠色卡片的人才可以在這個區域過夜活動,雖然活動的範圍相當於一個螞蟻窩對整個大樹的比例,螞蟻而已,一隻螞蟻知道整個樹冠的風景又有什麽用處呢?就是這種綠色的卡片也是需要申請或者由鑲鑽卡片的主人臨時給予的。就像每個豪華酒店的背麵都是汙水橫流的小街一樣,真正能保證這棵大樹嫩綠光鮮的各種服務螞蟻是沒有卡片的,他們都在特定的時間和特定的範圍內活動,任何超出界限的活動都將會給螞蟻們帶來無窮的災難或者再也沒有災難的打擊。


    淩子十六歲離開學校憑借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就能給何虎辦到一張可以在這個區域上學過夜的綠紋卡片,這已經可以讓帝國百分之八十的家庭望而卻步。對大多數孩子,甚至不知道這片區域有這種需要綠紋卡片的學校,而且即使知道,也會很自然的不對其產生任何奢望和想法。畢竟即使最簡單的分析,長遠的和父母在一起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因為上學就逼著親人鋌而走險才更符合現實的利益,更何況帝國此區域以外的各種教育係統完全能夠讓這些孩子將來過上甚至比父母過的更好一些的生活。


    淩子送何虎到這裏也不是一時賭氣或者對自己失學的補償。因為在父親去世之前淩子答應父親盡其所能讓何虎過的好一些。


    古老諺語曾經說過,女人就要對自己和男人下手狠一點,漂亮的女人尤其如此。而且淩子即使在腦瘤之前也一直宿命地感覺,應該狠一點,否則賊老天在你想狠的時候也不會給你一絲的機會。賊老天不是淩子的口頭禪,是整個何家的口頭禪。當然這不是因為這個家族一直生活在社會的底層,或者因為這樣那樣的憤懣思想極端仇視天理的不公。這個家庭和帝國所有中下層家庭一樣,辛勤的工作,遵紀守法,偶有驚才絕豔之人也能向著中層的帝國階層生活稍微靠攏一點,而難免出現的敗家玩意也曾讓家族火苗如風中之燭搖曳不定。


    但這個家族還是有些不一樣。首先這個家族即使再敗家的子弟如果可能都盡量讓家族的香火延續下去,而且在曆經饑荒、戰爭、瘟疫和種種意外之下,這個家族口口相傳之中卻能追溯到很遙遠的時代。比如淩子的某位祖先就曾經開過蒸汽機車,而再遠的家史因為沒有圖像和音頻數據就變得逐漸模糊淪為傳奇或大人們酒後的吹牛,孩子們並不太信以為真了。如果單純的努力使香火延續就成為一個家族特點的話,那這個特點也就成了笑話。雖然為了這個有些可笑的特點使家族中許多有著美好愛情但不能生養的婚姻就此終結,許多為了延續家族而熱血或者狗血的事情不斷上演,這種特質作為何氏比較執拗的特性卻頑固的存在下來。而這種執拗也許是因為家族另外一個特點而延伸而生的。


    這個家族似乎是個背負著詛咒的家族。家族每隔兩三代人總會出現一個和家族遺傳的相貌性格相似但十分精品的人物,這些人都是身材魔鬼麵容天使,無論是遺留下來的影像視頻電子相冊資料,還是聽老輩們唏噓蹉歎,總能很容易地發現這些人,這些事,和這種規律。現在淩子就坐在自己小公寓的床上,默默地翻著一本厚厚的電子相冊。相冊就像一個小型影像保存博物館,既有古老已經泛黃模糊的黑白照片,也有彩色、三維直到幾十年前的聲光立體圖像,有些祖先的身影還可以借助現代的技術從相冊中投影出來,並且能尋著淩子的位置,溫和地對淩子親切招呼。淩子當然不會回應這些虛擬的信號,但是她的眼睛癡癡地望著這些身材麵貌驚豔絕倫的身影,這些年輕的身影。


    這個家族的詛咒在於用盡了各種方法都無法留住這些身影。在遠古時代,這種過早去世叫做夭折。如果主人公是個淩子一樣清麗明媚的女孩子,那還會被世人或惋惜或解恨的叫做自古紅顏多薄命。無論家族最尊貴富裕的階段遍尋帝國能夠診病的醫師,還是隨著科學的發展一個又一個被稱為頑症的疾病被克服又勾起家族已經覆滅的希望再去探尋,最終的結果就像濃厚的大霧或者幽深的黑夜一樣,永遠籠罩在這個家族的心頭,無法驅散。


    這種傷痛尤為痛苦之處在於無法在孕期或者剛剛出生時診斷,也不能隨著孩子的成長發現一點異端。隻是隨著孩子的越來越美麗,越來越迷人,長輩的心裏也越來越冷,陷於知道某種結局又無助無望的境地。常常隻能以偶爾閃過的黯然眼神和深夜丈夫安慰妻子的低聲呢喃中讓裝睡的孩子探聽到一點深邃寒冷入骨的消息。有些勇敢的家庭也嚐試著改變一些,帶著同樣勇敢的孩子和一往無前的決心奔走於各大醫療和科研中心,甚至有些為了這事離開帝國,越過南麵最炎熱的沙漠,跨過西麵最寒冷的高山,穿過東麵最深邃的海洋,希望以一己之力能得出一個人定勝天,更無論前望無路的家庭祈求他們所知道所有神靈和各種傳聞藥方,最終的結果不過是濃霧更濃,而黑夜更黑。


    這些身影並不消失於意外的事故,也不區分性別的差異,發病的年齡雖然都很年少,但也無一定之規。稍微有些規律的是但凡發病都是急病,一般一個鮮活的生命在很少超過一年的時間就變成了相冊中的回憶和一段墓碑上的銘文。最讓家族悲憤的是,即使是同卵的雙生子,無論是性別一致還是男女有別,最終那個在成長過程中逐漸變得妖豔美麗的孩子最終會像流星一樣消逝。沉默的家族最終選擇了堅強而有些怪誕,他們極其反感別人稱讚他們的孩子可愛漂亮,但畢竟不能因為別人的善意而勃然大怒,隻能將家族這個特性在每個孩子能夠承受這一結果時用或嚴肅或親切的方式慢慢傳遞下去。這樣一般會造成兩個極端,那個命運的承受者或會崩潰或會堅強,而那個逃脫了的幸運者一般感覺虧欠著兄弟姐妹什麽東西,會將延續家族的重任就此銘刻在心頭。


    畢竟霧再大,夜再黑,心裏仍就需要一盞孤燈,照亮著個人,家庭,家族的前方,那可以說是最模糊的希望,無法逃脫,無法剝離。這盞燈在那裏,無需說明,但每個何家的人都知道,需要播枝散葉,需要備用的孩子防止命運的打擊,如果打擊來臨需要默默承受。最終的彼岸是需要找到這些孩子消逝的秘密,結束必須承受的痛苦,結束這個讓何家無言千年的詛咒。


    所以淩子雖然年輕,雖然擁有比一般女孩子美麗的生命,鮮活的身體,雖然也沒有研究過哲學、生死、苦難這些老人佐酒用的辣鴨頭一樣的東西,但她在知道自己的病情之後還是能坦然麵對,甚至不負責任的暗暗鬆了一口氣,雖然這個過程都沒有形成她腦中的意識,但還是不知道為何稍微輕鬆了那麽一點。一個再美麗的少女,在少年喪父,一年母病,弟弟上學之後;在各種找工作,各種堅持,各種無奈,最後婉轉嬌啼在男人身下之後;在光鮮明豔的身體必須挺拔,少女容貌的優勢必須驕傲,周圍的目光必須無視和男人及這種壓榨之前必需狡黠之後,淩子還是覺得累了!


    但就像心裏還有那盞燈一樣,那一點的亮光和溫暖依舊讓淩子必需繼續挺拔。淩子合上相冊,感覺到自己行為的軟弱,畢竟現在可不是回憶和感歎的時候。卡裏的錢應該夠何虎讀完就業前所有學業的需要,母親的急病在醫院劃掉了另外一張卡裏很大一個數字之後也變成了慢慢調養,而那張卡剩餘的數字也足夠母親頤養天年。淩子搏命的最大原因就是這些卡裏的數字能轉化的意義,但淩子本身卻對何虎和母親有更多的意義。何虎太小,還沒有孩子,淩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的那麽開心,笑聲不知道是否受了封教授的感染,有些尖利,眼睛裏有了亮晶晶的東西。


    相冊看完了,該哭的該笑的該想的也都做完了,畢竟情緒、自哀自怨這些對淩子來說太過奢侈和不合實際,雖然她還是一個少女。淩子拿出了華哥給的綠色波紋卡片,找到何虎的電話,她決定和何虎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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