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靈佩一眼便認出了他,即便披著一身黑的行頭,隻露出一副眼睛。


    丁一。


    這樣的雙眸,即使沉如黑夜,暮靄深深,也依然風姿無二,此世再無人擁有。


    顯然,丁一也認出了她。


    傅靈佩撇撇嘴,暗道這種情況下認親,可真沒什麽值得高興的。何況,也未見有多熟。眼見身後的人流匯成了一股,凶神惡煞地追來,她哀歎了一聲。渾水是攪渾了,不過,自己也脫不了身了……


    心內念頭轉了無數個,卻都不得用。


    眼見身後越來越近,丁一眼神一凜,一把拽住傅靈佩的手,硬聲道,“跟我來。”左手喚出一個栗棗小舟,二人騰空而起,扯著她奔逃起來。留下身後一串咬牙切齒的尾巴,苦追不舍。


    七歪八扭地繞出了很長一段路。兩人都未有說話,一時間除了身後不時傳來的喝罵,


    傅靈佩靜靜看著身前,黑衣凜凜,身姿筆挺,不過是一身普通的黑麵鬥篷,卻也被眼前男子穿出風流湛湛的韻味來。


    看來,在黑市一擲千金的,也是他了。莫怪總有異樣的熟悉感,這人,總有與這世界格格不入的荒誕感,疏荒,又不羈。


    看來是,太過囂張惹的禍。她不由幸災樂禍地輕笑了聲。


    索性那包廂裏的金丹修士沒追來,正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傅靈佩看著眼前不聲不響便出現在半空的金丹男修,呆了呆,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這樣的嘴炮潛質。


    對方一身流光法袍,金光閃閃,符文流動。騰空站在一把飛劍上,正雙手背負地看著奪命狂奔的二人。顯然已是等候多時。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敢跟我孟宣驕搶東西!”他雙指並攏,一道水龍劍氣,氣勢滔天地席卷而來。


    丁一修煉晉階極快,現如今已然築基圓滿,渾身靈力充盈不定,隨時都有升金丹的可能。不過畢竟還未金丹,與眼前修士的氣勢比起,恰如風中飄搖的小舟,搖擺不定。


    不過,傅靈佩分明聽到了他一聲輕笑,愉悅又輕快。似是等待已久,他一個回旋,並不接襲來的攻勢,直接騰空而落。


    還未站穩,傅靈佩便感覺到了周身靈壓已經全然不一樣了。


    陣法?


    孟宣驕也隨後落地,發現了不對。還未待反應,眼前便出現了一把衝天巨劍,淩空而斬!挾裹著盎然的劍氣,是歸一劍派北鬥真君成名劍氣,“千流歸一”!


    他雙目圓睜,才想到一種可能,不禁目眥欲裂,大喝一聲,“你,好大的算計!”


    丁一並不答話,掩於霧中,拈指淩空,森羅幻象,紛紛往眼前孟宣驕而去。


    孟宣驕不辨真假,渾身靈力鼓漲,劍氣橫掃,與眼前劍氣對上,一邊口中喝道,“簡青,你出來!我知道是你!”說著又怒起來,“卑鄙小人,眼見師尊青睞與我,便暗下殺手!待我破陣而出,必要將你斬於劍下!”


    另一邊的傅靈佩,在落入陣中之時,便判斷出,此乃七殺七幻陣。前世她遊曆之時,曾在一本遊記上見過此陣描述。非霧非幻,陣由心生,幻象種種不過是內心七情六欲所致。最怕什麽,便來什麽。


    此陣殺陣與幻陣相合,屬六品,現如今會布置此陣的,玄東界她也未見其二。可見丁一於這陣法一道,浸淫頗深。前世卻未聽說,今次若不是機緣巧合,怕也不得而知。


    這人,倒是瞞得深。


    傅靈佩閉目靜心,眼前種種,過眼不過心,幻象盡去。


    丁一誌不在她,必不會舉陣對付她。不過修士向來冷情,倘若事有不諧,想必也不會相助於她。隻保全自己才是。


    七殺七幻陣果然不同凡響,不過半刻,孟宣驕便已力竭,噓噓喘氣。


    丁一並指,化氣為劍,指尖隱隱竟有劍意迸發,直接往眼前金丹修士而落。


    “抓住你了!”孟宣驕突然一笑,淩空拍落,萬道劍氣順著泄露的一絲靈力反彈回來,顯然還留有餘力。


    “噗——”丁一嘴角溢出一道血絲,顯然是受創不淺,一雙黑眸卻更加幽深了。五指連彈,四方連動,陣法再一次將他掩護了起來。


    隻留下孟宣驕不甘的吼叫。


    他還是太過小瞧於他。孟宣驕素來驕傲,跋扈示人,卻也好端端修到金丹。這修真界,果真都不是省油的燈。


    丁一擦了擦嘴角,覺得眼前麵巾太過礙事,便摘了下來。剛剛吐過血的臉,白如宣紙,卻襯得雙唇,妖豔似血。


    他轉頭看向陣法另一邊,盤腿端坐的曼妙身姿,輕笑了笑。


    “你我聯手,幹掉孟宣驕,我便送你出陣,如何?”


    傅靈佩愣了一愣,是丁一傳音,低低的,充滿磁性。她這才意識到,不過短短半年,原先那個少年修士竟已成長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男人了。


    “成交。”傅靈佩輕聲道,她知道他能聽見。


    剛剛說完,傅靈佩便覺眼前景色一變。看著眼前罵罵咧咧的孟宣驕,不由心中啐罵了一句,才揚起精神應付起眼前人來。


    “怎麽是你?”孟宣驕看著眼前一聲黑衣修士,不大看得上她,“簡青呢?讓他出來,藏頭露尾的算什麽好漢!”


    “乾一,離三,坎六,兌二,破!”


    傅靈佩沉默,並不答話,隻依言腳踏九宮八卦,以陣為引,加陣之力為己身,氣勢節節升高。體內靈力充盈,到頂點之時,拈指連彈,仍然是基礎的火球術,火靈極盛,四周充斥著極炎的高溫,連空氣也發出嗶啵的爆裂聲。


    孟宣驕一時不察,靈力罩頓時被腐蝕出許多小洞,身周的火球火靈極盛,一時水澆不滅,手忙腳亂起來。


    招不在老,有用就好。傅靈佩見此,漫天的火球火牆再度襲來。在陣法的加持下,靈力簡直無窮無窮,空氣中火靈全部抽取,整個地麵空間瞬時成了一片火海。


    孟宣驕飛入半空,不耐陣法之力再壓,又掉落下來。一層一層的靈力罩被破,再補,再破。抬頭看去,哪裏還有之前黑衣修士的身影?


    一刻鍾後,在這二人無恥的風箏放法之下,原先還豪情漫天,不可一世的孟宣驕靈力耗盡,憋屈而死。他至死也未想到,他會死在兩個築基修士的手中,連仇人也未弄清。


    “可以了吧?”傅靈佩對著眼前空氣道,“孟宣驕已死,萬望遵守諾言。”


    原先還漫天充斥的迷霧和火海驀地消失,似是不曾出現過一般。


    眼前清晰可見的,不過是一條羊腸小道,一棵樹冠蔥鬱的歪脖子樹,和路旁低矮的山丘。碧草葳蕤,隻那抹黑色無比鮮明,鮮亮的似是天地間的一抹重彩。


    丁一正懶洋洋地倚靠在歪脖子樹旁,臉色白的近乎透明,唇色妖異,一頭黑瀑似的長發,在打鬥中散開,繚亂地傾瀉下來,有股驚人的美,不經意的散開。


    他懶懶地搖著手中的碧草根兒,也不看她,隻身子挺成一個僵硬的弧度,似是隨時防備暴起傷人。


    還不待傅靈佩告別,不遠處又傳來熟悉的追擊喝罵聲。


    那幫人居然還沒走!


    傅靈佩心中忍不住暗罵了聲賊老天。


    陣法的靈氣灌頂,雖讓傅靈佩得以靈力大漲,活生生耗死了堂堂的金丹修士,卻也讓她身體極度疲乏,渾身上下再也榨不出一滴靈力來。即便有萬年石鍾乳這等靈物,卻也無法逆天到再以一敵三。


    而丁一受創在前,主持陣法也頗耗心力,也是無心再戰。


    眼見追兵越來越近,丁一蹙了蹙眉,顧不得許多,靈力一卷,繞上傅靈佩的手,飛身後退。


    “晤——別動!”丁一左手按著傅靈佩不斷掙紮的腦袋,喑啞道。


    小山旁卻有個天然洞穴,洞口被自然垂下的一層層藤蔓遮住,極為隱蔽。顯然丁一在陣法設伏之時,便已給自己留好後路,設了隱靈陣。


    不過大約他沒計算到,還會多出一人。


    洞穴極小,一人團坐還稍嫌緊湊。再多個傅靈佩,便太擠了。


    二人側身相對,緊緊相貼,近乎零距離地挨在了一起。傅靈佩雙手相抵,極力拉開距離,即便這樣,身後的岩石也極緊地貼在後背,蹭的生疼。


    湊得太近,以至於呼吸相聞。


    傅靈佩尷尬地側過頭,軟軟的發梢輕輕滑過喉間,他的黑眸緊了緊。


    “怎麽會沒有?他們倆剛剛就是在這消失不見的!”悉悉索索的聲音還在附近徘徊,顯然一時間不會離開。


    傅靈佩心一驚,不敢再動,維持著之前的姿勢,不再動彈。


    聽到腳步聲漸漸離得遠了些,傅靈佩忍不住長籲了口氣。


    柔軟的,芬芳的女體,帶著天然的熱度,與眼前硬硬的,起伏不定的胸膛一觸即分。她這才發現手下抵著的胸膛滾燙,忙不迭放下手,卻被身後冷硬岩石的彈壓,投入了眼前之人的懷抱。


    不期然撞上眼前之人的雙眸,黑沉沉,底下卻似有火山奔湧,轉一轉,又沉寂了下去。明明不動如山,偏生隻覺豔色無邊。


    傅靈佩困窘地閉了閉眼眸,雙頰緋紅一片。覆麵的黑巾,似也感染上這般熱度。鴉青色的睫毛一扇一扇,似是撩到了人的心裏。


    “來了——”


    “來了——”


    二人驀地轉頭,不意間,雙唇輕輕滑過,貼在了一起。


    傅靈佩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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