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渺再次行到小樓前,剛想詢問,便被一道巨大的“轟隆”聲嚇了一跳。俊司更是被直衝出的氣浪震得一連退了三步才站穩,“這是——”怎麽了?


    就見身後本來閉合的防護陣驀地漾出一道不穩的靈波,淩淵真君黑著臉衝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道婀娜的身影。


    王渺迎了上去,“真君——”


    腰才彎下去一半,就被毫不客氣地掀翻在地,隨之而來的是淩淵真君的暴怒,“滾開!”


    王渺眨了眨眼,明白必然是淩淵真君想尋晦氣沒尋著,自己正好撞到槍口上了。連連退開,躬著身,不說話。


    莫語闌無語地瞥了他一眼——丁師弟還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啊。


    想到還要演一場好戲,驀地站住,左右□□替著連跺了幾下,可惜動作不熟練,差點沒把腳給打結了,連忙伸手一把攥住丁一豔紅的袍角,柔聲道,“真君,我不依……”


    卻被丁一把拂開,額角青筋直跳,咬牙道,“不依什麽?”


    顯然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俊司在一旁垂頭不語,隻身下還能感覺到那跺腳的力度,忍不住牙酸——哎喲,淩淵真君的口味真重。


    隻王渺在一旁無聲無息。


    “真君既然對傅師妹已無情意,何不解了婚約,讓我……我……”


    “你?——”丁一打斷她,薄唇隱隱勾起一道弧度,露出些現實的殘酷來,“就憑你?這麽個玩意?也想當我的道侶?”


    即便是這麽殘酷的話語,也像一句曼妙的情話,讓人起不了恨。


    莫語闌心中挖槽一句,一道柳葉眉卻淒淒地攏起,露出一副愁態,“不論真君信與不信,我對真君都是情深一片,為了真君,便是要我的命,也毫無怨言。”


    “哦?”丁一似笑非笑,“若你現在自絕於此,我便抱著你的屍體辦雙修大典,你,願不願?”


    莫語闌僵在原地,臉泛青白,很快垂下頭,身體簌簌發抖,啜泣聲不絕於耳。旁人見了,那模樣,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丁一嗤笑了一聲,也不再提,隻晃悠悠地負手往遠處走。負情薄幸之名,再一次遠揚玄東。


    此致,兩人崩盤已是眾目睽睽,俊司倒有些可憐眼前女子了,瞧,哭得多傷心,肩膀還一聳一聳的。不過即便這女子被棄了,也不是他這修為能覬覦的,隻垂著頭假作不知。


    傅靈佩神識收回,這才對著一旁靜靜坐著的陸籬姝,笑眯眯道,“看不出來這兩人演技不俗,倒一並將你的事給解決了。”


    隻是眼前那張臉洗淨了,溫雅俊俏,若非眉眼間還能找出些陸籬姝的神采,她便要有些不自在了。


    陸籬姝自然也是看到了,心底卻還有些不得勁,懶洋洋地敲著桌子,癟了癟嘴,“可等我換回來了,這被拋棄的名背著多不光彩,若是……剛剛換一換才好。”


    傅靈佩嘴角抽了抽,“你覺得若是換一換,這相信的人,能有幾成?”


    陸籬姝唉了一聲,心裏亂糟糟的,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麽。等一回神,發覺師妹已然不見了。


    小樓畢竟是客雲來專門安排給元嬰修士的,收費極高,自然各方麵都考慮得極為周到,擺設精致品味不俗,一樓設有靈獸室、煉丹房、靜修室等,擺脫前些日子的惶惶不安,陸籬姝心情極好地四處查勘,嘴裏甚至哼起了小調。


    轉至獨棟小樓外,正對一碧蓮池,風過處,花瓣微微舒展,清香自來。


    蓮池邊上,站著一人。


    伊人白袍,衣帶當飛,仿佛映入這水天一色,讓人心曠神怡。


    陸籬姝笑著上前,亂糟糟的心竟是慢慢平和下來,“師妹,你在這啊。”


    “晤。”傅靈佩眯眼,“此處極好。”


    風景好,防護亦極好。客雲來甚是貼心,也難怪收費高昂。


    防護罩外的俊司還身子筆挺地站著崗,不敢有所懈怠,顯然是隨時聽候吩咐,傅靈佩相信便是她有“額外”的要求,他應該……也是滿足的了的。自然,這是思歸城的特色,她雖不太讚成,卻也並不反對這些修仙修累了的同行來此找些樂子。


    露水煙緣,不外如是。


    從防護罩內往外看,外間一目了然。而從外往裏,卻是神識不透,隻能見一棟小樓隱於綠水煙雲之間,這防護罩剛剛她與丁一趁機對了幾劍,卻未穿透,強度估摸是能抵得化神修士一擊的,在整個玄東,這也是數得著的。


    陸籬姝讚同頷首,笑聲爽朗,“是極,風景不錯,俊人兒也不錯。”


    五年前,聽從師尊話語,她下山遊曆,走過許多凡間塵世,看過悲歡離合,便越覺得秦師姐說得不錯,那一縷情絲產生得著實可笑,既不合時宜,又虛偽淺薄。


    自己以往還覺得她粗魯不文,此時看來,竟是最通透的。


    陸籬姝習慣性地抿了抿唇,發覺自己竟有些緊張,對接下來要出口的話,可看著旁邊一臉自在的傅靈佩,頓時又平靜了下來。


    “師……師妹,”她有些難以啟齒,可若是不說,又覺得對她不起,“其實……此前,我確實起了些不好的心思。”


    “哦?”


    傅靈佩腦袋微微側過,奇怪地看著又支支吾吾起來的小丫頭,“什麽心思?”


    “便……便是師妹我曾經為色所迷,對,對淩淵真君起了……起了曖昧之思!”陸籬姝眼一閉,就這麽衝口而出。


    話一出口,心卻徹底平靜了下來。


    陸籬姝靜靜等著,或是疏離,或是責備。這些都該她受著,若師妹從此不理她,也是她先覬覦旁人之物,本就不對,大不了……到時她厚著臉皮,再哄回來便是。


    “哦,這事啊。”傅靈佩微微一笑,忍不住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不意觸到一頭剛硬剛硬的頭發,這反應過來眼前站著的,已不是舊日軟綿綿的師妹了。有些可惜地轉了轉手腕,毫不在意道,“少年慕艾,本是常事。醒了便好。”


    便是她這實際上多活了一世的,不也沒逃過那人的一張桃花麵麽。


    風流婉轉,這世上之人,不為皮相所惑的,有多少人,何況,他還不止皮相。


    傅靈佩看得開,陸籬姝卻忍不住眼有些熱。


    她怎麽也想不到,不過是眼前女子輕輕的一揉,熟悉的溫度便讓她忍不住想要落淚。這些年裏,她既為情絲所困,更為羞恥所擾,忐忑不安之至。


    傅靈佩無奈地看著一個俊小夥在她麵前淚眼朦朧,好笑地伸手幫她揩了揩眼淚,“好了,啊?”


    丫頭片子,唉。


    陸籬姝羞赧地笑了笑,鼻子一吸,止住要落下的鼻涕,“師妹你不怪我便最好了。”


    “好了,又哭又笑,小狗撒尿。”傅靈佩刮了刮她鼻子,逗她,“你這模樣,若是讓莫師兄見了,怕是要哭。”


    “提他作甚。”陸籬姝翻了個白眼,動作利索,“那人也不知這些年裏招惹了多少姐姐妹妹的,我都不知幫他處理了幾個了。”


    傅靈佩有些呆,“你是說他們見過……你了?”那塗脂抹粉的娘娘腔樣?


    “是啊。”說起這個,陸籬姝便有些得意,“那些人見了莫語闌這樣,”她指了指自己的臉,“都一臉生無可戀之色回去了。我這是為名除害,讓他再去禍害人。”


    傅靈佩搖頭無奈,“你啊。”


    又笑道,“莫師兄換回去後,該頭疼了。”


    在天峰山營地之時,她便領略過莫語闌受歡迎的程度了,她自然也不會以為莫師兄是個雛兒,畢竟在這開放的風氣裏,遵循古風的還是少數,多數開對眼露天席地的來一把也不算稀奇。


    也不知那快馬驛站怎會不知道莫語闌所在地,大約是……形象變化太大了吧。


    傅靈佩隻能做此解。


    “明日你便要與莫師兄同去空間縫隙了,今日好好休息吧。”她抬手,本想拍拍陸籬姝的腦袋,卻發現有點不順手,直接落在了她肩膀。


    陸籬姝恢複了活潑,點頭,“嗯!”笑跳著進了二樓,選了一間便住了去,揮手,“師妹再見。”


    傅靈佩被這從沉痛一秒變歡快的陸師姐震驚了一番,搖頭笑道,“年輕人啊……”


    真是可愛。


    也負著手跟在她身後進了樓,便在陸籬姝的隔壁住了下來。這一夜,她並未去找丁一,隻在房內整理身上的東西。


    陸籬姝如今使著莫語闌的殼子,功法不一致,便是空有一身的金丹圓滿修為怕也是用不出五成,保命的符籙要準備得多多的。索性之前她得了傅靈飛的儲物手鐲,其中符籙是海了去了,傅靈飛怕死,極品金剛符、鎮海符等等應有盡有,還有其餘亂七八糟功效各異的符籙也是不少。


    至不濟還有萬裏遁形符,也不知那人是哪來的氣運,金丹修士便富有的讓她這個元嬰修士都感到慚愧了。


    傅靈佩一式分作兩份,到時再給莫語闌一份,雖知丁一應該有準備了,卻也有備無患。


    攻擊的話,陸籬姝用慣了的法寶都鎖在其身體原來的丹田內,帶不來,便是喚得過來,靈根功法不一致,也是使不出,這點無法克服,傅靈佩也不強求,說起來兩人也隻需找到轉運石即可,無需與人拚命。手頭的十幾張符寶她全都留給了陸籬姝,畢竟她實力相對要弱些。而莫語闌是強悍劍修,便是換了個身子,想來也不容易吃虧。


    靈丹這些年裏,她煉製了許多,複靈丹、離隕丹、清心丹等等必備丹藥都一股腦地都給了三四瓶,還有一些她無意間煉製出來的小玩意,若用得好也是有奇效,也一式分作兩份,明日給莫語闌一份。想來丁一那就是有,也不會有她這般品質出色齊全。


    又連夜煉製了好幾份手頭沒有但金丹適用的靈丹,這樣一忙活,便是一日夜。


    等傅靈佩出來之時,神色便有些倦。


    陸籬姝早就修整好等候在外,身上衣衫整齊,歸一藍山穿得板正,一個道髻高高束起,插了一根玉簪,看著便養眼。


    “師妹。”


    “喏。”傅靈佩打了個哈欠,丟了個儲物袋過去,“這些拿著,地方你熟,自己去吧……”還未說完,神色一動,便瞬間回到了自己出來的房間,丟出一句:


    “師姐,你先熟悉著,我還有些事未處理,一會便來。”


    隻見原先還空無一人的房間靈力微動,一道口子被撕開來,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口子中出現。


    傅靈佩嚇了一跳,“這裏,你也能來?”


    正是丁一。


    他揩了揩額頭的汗,微微喘氣,看起來累得不清,丟過來一個儲物袋,“費了老大勁了。”


    明世境雖有撕裂空間之能,可客雲來的防護罩又豈是那麽簡單的,以他如今元嬰中期的修為,還需早先設好的陣法配合才能勉強撕開一道口子。若非兩人如今見麵要避著人來,他也無需如此避諱。


    “這是什麽?”傅靈佩無意深究,隻掂了掂手中儲物袋。


    “給你那寶貝師姐的,”丁一喘了口氣,“原本沒想著這麽快,時間倉促,昨日便特地趕工煉了些法器出來,無需靈力,但關鍵時刻可以保命。”


    至於一些陣盤,也是如此作用。


    傅靈佩看著他眼下一片青灰,心中了然。也遞了個儲物袋過去,裏麵是她昨日分揀出的符籙和靈丹,“喏,給你師兄的。”


    丁一接過收好,還不待她出去,又一把摟過來狠狠在臉上親了幾口,叨了幾聲。


    傅靈佩輕笑,被他一夜冒出的胡渣刺得有些癢,低低笑了幾聲,才推開他,“師姐在外麵等著呢。”


    丁一頓時便有些不快,本就看不順眼那姓陸的,如今更是不歡喜了。重新又低頭狠狠輕了幾口,才甘心地放開,往嘴裏塞了一粒複靈丹,喚出明世境,等了一會才又重新撕開空間,擺擺手走了過去。


    “小沒良心的。”


    他嘀咕了句,看了眼房內,心心念念的佳人已然去了外間,找她師姐去了。


    時間寶貴,傅靈佩自然是不留在房間與他磨嘰,早就將儲物袋拿到外間去與陸籬姝分說,特別是一些偏僻靈丹的妙用,比如能夠將自己暫時在一些特定的靈獸眼裏變作同類的異化丹之類的。


    至於丁一給的陣盤法器之類的,陸籬姝既是已經修煉到了金丹,自然也不缺這份眼力了。


    傅靈佩第一次知道自己這般婆媽,眼見約定的時辰到了,才肯放陸籬姝出門,任她一人去了空間裂縫所在之處。


    另一邊,莫語闌卻是形象也不要了,反正他如今扮演的是棄婦,清晨便來,安安靜靜地往丁一包下的小樓外一坐,也不說話,氣壓低得一旁守衛的一雙美婢都笑不出來。


    過一會,便去扣一陣關。


    一持續,便是一個半時辰。


    美婢也勸她,“男人變了心,你再怎麽也追不回的。”心裏卻是嗤之以鼻,這人原先瞧著還好,怎如今這麽想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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