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如歌,冷月如泣,蕭蕭冷風之中,唯我獨立。


    遠處濃雲厚沉,隨風而行,似乎隨時都能遮掩住月色的光華。墨雲之下,蜿蜒的群山孤冷寂默地被摒棄於璀璨的燈光之外。


    茫然地望著眼前這一片似曾相識的城市,深埋在心底的記憶開始一點一點地在腦海之中浮現。


    不知不覺間,我飄至一座學校的舊址前,一種無形的懷念與惋惜之情,猶如冬日朔風般在心田間泛濫、肆揚。


    此處,旭日的彩光之下曾飄蕩過我朗朗的讀書聲,昔日的殘陽中亦有過我在操場內散步的身影,卻原來舊日的姹紫嫣紅開遍,如今已是斷阱殘垣。寒風獵獵之中,我驀然驚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眨眼之間,出現在眼前的場景忽地轉變。


    愣愣地抬眸:醫院?


    隱隱約約的哭聲突地穿透黑暗,傳入我的耳中,那般撕心裂肺的痛哭宛若一道疾電乍然劈入我的胸膛,驚得我不由地僵立於半空之中。自心口溢出的痛楚,痛得我幾乎暈厥過去。


    “嗚嗚……”哭聲愈來愈近,壓抑著的抽噎宛若沉鍾一聲一聲地敲擊在我的心口。隨之而來的幾個身影驀地闖入我的視線,虛軟無力的他們,蒼白的臉色在黑暗中卻極為明顯。


    心頭一震,眼淚如雨,難以抑製地直流而下,頓時模糊了他們的身影。


    我不由地一急。胡亂地抬手想將眼淚抹去,卻終是未能止住那如潮的湧勢。


    爸,媽……


    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腹中忽地抽痛,痛得我不由地彎下了身,“爸。媽……”望著那步履蹣跚的兩個模糊身影。我緩緩地伸出手,希冀他們能夠轉頭看我一眼。


    然而,原本相扶相持的兩個身影卻不知因何而起了爭執。


    媽媽麵色淒楚地猛地推開爸爸,跌跌撞撞地向馬路中間走去。


    “媽,不要,不要!”刺眼的汽車燈光驟然射來,我陡地瞪大眼。駭然地驚呼。


    然而,聲聲的呐喊,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伸手想要阻止眼前的悲劇,卻達不成所願,最後,隻能看著媽媽步入死亡的門檻……


    “不要!”


    喘息不定地坐在床上。冷汗沿著額角直直地往下流。


    “若辰?”微急的聲音同木門開啟聲同時響起。


    抬頭看向來人。心底的恐懼難以抑製地表現出來,我掀開被子,跌跌撞撞地撲向他,“晨希,晨希。”


    “怎麽了?”


    “我做了個噩夢,我好怕。”回想起夢裏的一切。我埋在他胸前,哽咽著。“不要,媽,不要。”


    擁住的身子陡然一怔,“若辰夢到什麽了?”


    “我,我夢到了我前世的娘親。”


    纏在腰間的雙手漸漸收緊,空氣頓時凝滯。


    “晨希。”從他懷中抬起頭,看入他的眼內,“晨希相信有前世今生麽?”


    “嗯。”堅定的會回應。


    “為什麽?”頗有些訝異地詢問。


    “因為我也會做一些奇怪的夢,夢裏有你,也許那便是我們的前世。”


    “哎?”我陡地睜大雙眼,驚愕地看著表情異常認真的他。“我,我好像偶爾也會夢見一些奇怪的人和事,不,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前世。”


    “韓島主、尹姑娘,教主在蓮花亭邊設了個賞蓮宴,教主特別吩咐,請二位務必參加。蓮女也會出席這次的賞蓮宴。”門外,傳來墨香輕柔的聲音。


    “嗯。”晨希淡淡地回應。


    我驚魂未定地深吸了幾口氣,待心跳漸漸平複之後,方對著門外說道:“墨香姑娘,待我收拾一下便過去。(.無彈窗廣告)”


    “好的,那墨香現行告退。”話落,便是墨香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晨希……”抬頭,稍有困惑,“你覺得白蓮教教主設這個賞蓮宴,究竟意欲何為?”


    “宴無好宴,且去看看。”黑眸微凝,聲音清冷。


    “嗯。”……


    來到蓮花亭,首先入眼的即是白色的蓮花布滿池塘,白蓮教的教眾則沿著這座蓮花池相依而坐。


    “二位,這邊請。”白蓮教的一位弟子做個了手勢,麵無表情地指向蓮花池畔的一座八角亭。


    對她頷了頷,與晨希一同提步緩緩地向蓮花亭上走去。還未入座,一個清脆卻拔高的聲音忽地傳來。


    “教主到!”


    白蓮教教主?微微偏頭,好奇充盈在我的心間,好似貓兒的細爪,撓得我心頭微氧。牽過晨希的手,平複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回身看去。隻見三位白衣女子足尖輕點白蓮,以著輕盈優雅的身姿從池塘的另一側飛來。


    領先的女子柳眉微彎,一雙看似精明的丹鳳眼正微微眯起。她抿著薄唇,麵色凜人地飛落於地。想必便是這白蓮教的教主了。


    另外兩位年輕的姑娘同時降落在她的左右兩側,其中一位雙眉之間略含了絲英氣,一雙美目看似嬌柔卻閃爍著銳利的光芒。而最吸引我目光的便是站在白蓮教教主右側的那位女子。


    她梳著不同於白蓮教其他教徒的發髻,細長的柳眉飄逸得好似湖麵上閃爍的瑩瑩流光。白色的輕紗遮住了她的麵容,若隱若現的精致輪廓顯得更為迷人。一雙鳳眼輕靈地轉動著,最後靜靜地落在了我與晨希的身上,那種看似無辜且又迷離的眸光以及那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態,令人不由地動心。


    她的這身裝束讓我想起了好幾年以前,在裕國旃城所遇到的那位蒙麵女孩。如今看來,那女孩也有這般大了吧。


    “想必二位就是韓島主與尹姑娘了?”回憶被白蓮教教主的一聲詢問所打斷,抬起眼眸,正好見她十指交握著放在腹前,優雅端莊地向我們走來。她輕輕頷首,麵帶笑容,“讓二位久等了。”


    “無妨,我們也剛到。”回以一笑,麵色淡然。不露聲色地瞥了她一眼:她這笑有些詭異,不知她在打了什麽算盤。


    白蓮教教主步上石階,目光毫不掩飾地將我與晨希從頭至尾打量了一番,才抿嘴笑道:“韓島主清冷俊雅,尹姑娘恬淡溫婉,果然是久聞不如一見。”


    久聞不如一見?莫非她已經知曉我扣住了她的人?舒了舒眉,輕聲道:“教主過獎了。”話落,我不由自主地靠在晨希身上,好支撐我善未痊愈的虛弱身體。


    一隻精瘦的長臂環上我的腰間,晨希淡眉輕攏,深邃的瞳眸閃過一絲擔憂,“辰兒?”


    “嗯?”抬起眼對他輕柔一笑,“不礙事。”


    “嗯。”他終於安下心來,僵硬的身軀也漸趨舒軟。


    這時,一道暗含殺意的目光射來,我不由地愣了愣,抬眸尋去,卻終究沒有發現任何痕跡。


    白蓮教教主轉身對站在我們身側的墨香,聲音頗有些威嚴,“墨香,你確定蓮女聖宮會來蓮花亭麽?”


    “是。”墨香恭謹地低垂下頭,麵無表情地說道:“請教主稍候片刻,想必聖宮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嗯。”白蓮教教主點了點頭,似乎問的漫不經心,“聖宮可有說為何會來參加今天的賞蓮宴?”她轉身看向白蓮滿布的池塘,聲音中透露出些許的困惑,“聽說自我教開創以來,聖宮從來不參與教中之事,而且除了留香殿內的人,無人見過她的真麵目。”


    聖宮?指的是蓮女麽?


    “聖宮此次破例離開留香殿,想必是因為二位貴客吧。”墨香微笑著轉身麵向我和晨希,福了福身道。忽又起身向亭外走去,“聖宮來了。”


    一陣微風迎麵而來,隻見這偌大的蓮花池的另一端,隱隱可見一個粉色的身影翩然而來。


    眼前所見,讓我不禁震撼。


    白紗覆麵的蓮女,站在潔白的蓮花上徐徐飄來。及腰的青絲與粉紅色的長裙,隨著清風飄揚,好似仙人誤入凡間。


    訝然地瞠大眼眸,她竟然有這般修為。蓮女,你究竟是人是仙?


    白蓮教的教徒紛紛跪拜,就連白蓮教教主也在一怔之後,慌亂地向亭前迎去,“秋月裳拜見聖宮。”


    蓮女落於地麵之時,她腳下的白蓮花仿若雲煙般悄然消失。她抬了抬頭,目光柔和,聲音輕柔,“都起來吧。”


    “謝聖宮!”


    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看來,蓮女在白蓮教內的地位極高。


    如是想著,便見蓮女微笑著向我走來,“尹姑娘,傷勢如何了?”


    “已經恢複了許多,多謝掛念。”


    “那就好。”她指了指亭內的石桌於石凳,“大家都坐吧。”


    對她輕輕頷首,同晨希向石桌走去。


    一盞茶之後,十一位穿著蓮花群的舞女踩著細碎的步伐來到蓮花亭前,領頭的便是那白蓮教聖女。她雙手輕抱琵琶,雪白色的輕紗遮蓋了她的容顏,隻露出那遠黛似的娥眉及那柔中帶媚的雙眸。清脆明亮的弦動聲響起,另外十名舞女圍繞著她輕跳起蓮花舞。含著水意的明眸,略帶羞澀地瞥向晨希,眼底盛滿的情誼,似要傾瀉而出。


    詫異地看著她脈脈含情的雙眸,難以抑製的惱意在心底悄然升起,我不由地雙手交握,一根根地按起手指,清脆的聲音回蕩在耳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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