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上旬,周以達和林寶山、盧淩兩路軍匯合,依計在外大草原和赤金族大軍兩次交手,真穆帖爾見大軍逼近,不戰而退,率領餘部連夜撤逃,已經逃到了千裏之外的邊境地帶。


    西北軍俘獲赤金族一重要部落大小頭領、家屬、子女、族人3000餘人,而其他普通被俘的士兵等更達萬人。塔裏木一帶的赤金族逃兵則被耿克和張原率領的大軍全殲。


    在即將回拔的營帳裏,將士們清點著大量戰利品,無不歡喜。


    君玉和眾人一起走了出去。


    一裏遠處,成千上萬的軍士正圍著一個大坑,射箭、填土,君玉走到近處,忽見一少年的頭在土裏掙紮著,脖子上還插著一支箭,然後,飛快地又是一箭射來,君玉飛身接住了那支箭……


    原本已經陷入瘋狂情緒的兵將們忽然安靜下來,君玉的目光掠過一張張已經被戰爭扭曲得完全走樣的麵孔,心裏忽然湧起一股巨大的恐懼和厭惡之意。


    為首的監軍笑道:“我們準備將這三千多重要俘虜全部坑殺。剩下的那群也懶得押送,就地解決算了……”


    “那幾百名赤金族的重要人物當交朝廷發付。但是,這三千多人中,有一千多婦孺、老弱怎能就地坑殺?”


    君玉冷然道:“無論他們是什麽人,軍心、民心也不是如此振奮法。監軍不必多言。在下自有主張。”


    “我不管你有什麽權力也不能如此滅絕人性。”


    眾兵將第一次看見他們百戰百勝、溫文爾雅的統帥麵上露出如此的狂怒,監軍本想辯駁,張了張嘴卻立刻噤聲。


    監軍冷哼一聲,悻悻然地走開去。


    大軍返回西寧府,已經是六月下旬。


    君玉迎出,卻見夏奧拖了鐵棒,深施一禮:“應赤巴之命來邀請君元帥參加我寺的‘雪域節’。”


    見君玉欣然答應,夏奧高興地拖了鐵棒先行告辭了。


    君玉算算時間,距離“雪域節”還有九天,便將軍中事宜吩咐了林寶山、周以達、盧淩等人,第二天,自己隻身上路了。


    一路慢行,君玉第一次靜下心來欣賞著這片極其神秘的土地上的美麗風光。四天後的傍晚,她來到了南迦巴瓦山腳下的那座麵南背北的山穀。


    其時,夕陽在天,木屋前的草地上,撫琴的人麻衣如雪、俊逸出塵。


    一曲終了,君玉才慢慢走了過去。


    撫琴的人抬起頭來,看著那滿麵微笑的少年走近,輕聲道:“君玉,我知道你會來的。”


    君玉點了點頭,在他身邊坐下:“拓桑,等了很久了吧。”


    拓桑的眉梢眼角全是歡喜之意,遠遠地,兩隻鳥兒從灌木叢裏掠起,撲棱著飛上天空。


    下弦月慢慢地爬上頭頂。遠處的雪山散發出清冷的光芒,而這片綠草茵茵的草地上,盛夏的夜風卻有著無比的涼爽之意。


    君玉輕撫琴弦,彈起一首很古老的曲子,低柔的旋律,從山穀的清幽而來,無比純淨。


    拓桑躺在茵茵的草地上,望著頭頂的天空,唱起一首歌來:那一月我轉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呀不為修來世隻為在途中與你相見天空中潔白的仙鶴請將你的雙翅借我我不往遠處去飛隻到這裏就回


    隻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卻了所有,


    拋卻了信仰,舍棄了輪回,


    隻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舊日的光澤


    ……………………………………


    歌樂聲裏,兩人在眼神的相會處,無聲微笑,而那在山穀回蕩的歌聲,是這樣靜靜的夜晚次第開放的玫瑰。


    細細的彎月慢慢下沉,山穀裏,歌聲的回響也漸漸散去。


    拓桑輕輕抓住身邊那隻溫暖的手,像抓住一場睜開眼睛就會醒來的夢。這樣靜謐的時刻,心裏也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悲從中來。


    “君玉。”


    “嗯。”


    君玉靜靜地望著頭頂這片跟外界完全不同的神秘的天空,輕輕應了一聲。


    “君玉。”


    “嗯。我在這裏。”


    “君玉。”那隻緊握的手是那麽用力:“我希望,我不是什麽‘博克多’。”


    “我也很厭惡戰爭。厭惡戰場。以前,每次大戰、得勝都會有一種成就感。可是,現在我卻越來越討厭這種血淋淋的博殺。尤其,是那種滅絕人性的你坑殺我,我坑殺你。”


    “君玉。”拓桑的聲音和緊握的手一樣迫切:“如果我們不在這個地方,如果我們不是我們……”


    君玉凝視著這雙熱切的目光,凝視著那一絲一閃而過的悲傷之意:“可是,我們一直在這裏。我們還是我們自己。”


    “是啊,我們還是我們自己。”


    拓桑眼裏一片澀然,緊緊抓住的不是一隻手,而是一場夢而已。


    “君玉,你相信奇跡麽?”


    “不。”君玉微笑著看著那雙慢慢黯淡下去的目光,忽然用力握了握那隻掌心變得有點冰涼的手:“但是,認識你之後我已經有點兒相信了,而且,我更相信努力。”那柔和的指尖傳來的力量如此溫暖,拓桑原本黯淡的眼睛倏地閃耀出喜悅的光芒:“君玉,我也相信。”


    時光流水一樣地跑,日夜瞬息更替,南迦巴瓦的風光依舊如濃得化不開來的絕色。


    拓桑舉著采集的一大把花兒笑著跑了過來:“君玉。”


    君玉接過花,看著拓桑滿臉的笑容,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發現陽光普照下的一切比夜色中朦朧的現實世界更為莫測。


    她道:“你該上路了。”


    拓桑伸出的手僵了一下:“是啊,我該上路了。”


    君玉笑了:“‘雪域節’見。”


    拓桑點了點頭,心情似乎輕鬆了一點兒:“好的,‘雪域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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