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駐地大臣已經交換了祝福,所有的禮節都已經完成。拓桑和一眾長老坐在觀光台上欣賞著熱鬧的戲劇表演。


    自成年掌教後,拓桑已經不怎麽喜歡看戲了,以往的“雪域節”,他往往隻是在第一天履行了“博克多”的禮節後,就會去處理教中的其他事務,可是,今年,他卻每一天都準時來,而且要直到戲劇完全結束時才離開。


    秦小樓早已告訴他,君玉陪孟元敬看風景,今天不會來了,可是,拓桑還是一次又一次地不經意張望,有時,閉上眼睛,再睜開,她似乎就滿麵微笑地坐在那裏。


    但是,他又有點兒高興她不在這裏。


    他曾在蜀中見過孟元敬兩次,也見識過孟元敬和君玉雙劍合壁的威力與默契。


    如果,君玉的身份突然被揭穿,將會給她帶來什麽樣的危害呢?


    拓桑心裏湧起一股深深的擔憂,戲台上的喧嘩益發嘈雜,他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短短幾天,長似幾年。


    早上,拓桑和一眾僧人準時來到了“哲西林卡”園林。


    拓桑一直沉靜地盯著戲台,絕不再往少年的方向看一眼。盡管,他光明正大見她的借口即將結束;盡管,離別在即――


    君玉和孟元敬向一眾教徒辭行。


    這樣冷靜的神態,比他熱切看著君玉的樣子更讓孟元敬震動,心裏那種憤怒和痛苦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這是提醒還是警告?


    君玉和赤巴、夏奧等辭別完畢,回頭,秦小樓也已經和“博克多”交換了禮節,一眾教徒已經撐開傘蓋,簇擁著他們的“博克多”離去。


    兩騎快馬連夜趕路。


    孟元敬看著這座絕美的山峰和群山環繞的雅魯藏布大峽穀,不禁道:“這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那座熟悉的小木屋就在山穀裏,那片“雲中的天堂”就在山穀的背麵。那裏,有諸神點燃的桑煙、潔淨清芬的白雲;那裏,才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桃源。


    懸崖絕壁豎在心裏,如果沒有曾經同行的人,此生此世,又怎還會有攀登那山峰的勇氣。


    孟元敬看那猿猴止步、飛鳥絕跡的懸崖峭壁:“君玉,你攀登過這山峰麽?若是站在山頂望下看,那風景肯定是想象不出的美吧?我們要不要去試試自己的輕功有沒有退步?”


    君玉笑了:“你的假期快結束,得加快往回趕呢。我們再不能停留了。”


    孟元敬歎息一聲,再也無語,兩騎快馬又在山路上飛奔起來。


    趕回西寧府,已經是晚上。


    兩人剛一回到帥府,盧淩已經迎了上來,看樣子,已經等得十分焦慮了:“元帥,朝廷已經下了兩道聖旨和一麵金牌催你進京,你看。”


    君玉接過一看,是要自己火速進京領賞述職的。


    盧淩又道:“監軍半月之前已經和傳旨的公公一起上路回京了。你不在軍中,他要林將軍等人和他一起先上路,林將軍等都拒絕了,說要等你回來,一起進京。[]”


    君玉點了點頭。


    孟元敬忽道:“我早前在湯震軍中時,曾見過監軍,此人氣量十分狹隘,加之出身‘千機門’,慣用各種卑鄙招數。邊疆帥臣提起此人無不皺眉,很多時候,都盡量避免和他發生衝突。有一次,一個總兵正是因為和他意見不合,被他拿了些莫須有的證據上奏,結果被處死。你這次因為俘虜事件和他發生衝突,隻恐他先回朝中,挾私報複。”


    “千機門”的特務,隸屬皇帝一人,隻對皇帝一人負責,因此,他們的話語在皇帝心中自然頗有份量。


    君玉沉思片刻,道:“那也隻好由得他了。”


    孟元敬想了想,站起身來:“君玉,就此告辭。我要上路了。”


    君玉知他必定是擔心自己,想盡快回去做一些安排,不由得歎道:“已經深夜,又何必急在一時。他要怎麽樣就由得他去好了。”


    孟元敬雖早已知道她有退卻之意,但是總不能就此掛冠遠遁,事情總要有個交代。此次進京述職已是在所難免。


    如果在這個時刻讓人密奏一本,要安然隱退更是難上加難。


    他也不再多說,立刻出門,侍衛已經將他的馬牽來。他飛身上馬:“君玉,你先安排好再啟程,我們京中再見。”


    然後,也不等君玉回答,身影已經隨著馬蹄聲消失在黑夜裏。


    張原、林寶山、周以達、耿克、白如暉等將領得知君玉回來,第二天一早,全部聚集到了帥府。


    眾人坐定,林寶山道:“元帥,我們什麽時候啟程?”


    “今天安排好一切,明日即可啟程。”


    周以達、張原等人從未進京,從軍以來初露鋒芒,如今軍功在手,不免對朝廷的期望甚高,一個個均十分激動和緊張。


    君玉心中暗歎,這群追隨自己的熱血男兒,憑借戰功期待封妻蔭子自然無可厚非。怕隻怕“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會議散去,林寶山卻留了下來,低聲道:“元帥,這次監軍先回朝中,此人十分卑鄙,隻恐對元帥不利。”


    眾人中,林寶山年齡最大,到西北軍中之前又為朱丞相嫡係,久經官場傾軋,十分了解那些“莫須有”罪名的威力,是以,此次進京,絕不似周以達等不知情者般激動和期待。


    君玉道:“多謝林將軍提醒。”


    她自入主西北軍以來,林寶山最初雖然有些陽奉陰違,但是經曆幾次戰役以後,已從不在背後搗鬼,到得後來,甚至開始全力以赴征戰疆場,完全無愧於他將軍的名號了。她知林寶山為朱丞相嫡係,現見他不但不肯提前跟監軍上路,更私下提醒自己,也不由得由衷感謝。


    盡管大小將領無不心情激動,也早早休息,準備明日出發進京。


    君玉也早早安寢,卻大睜著眼睛,毫無睡意。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奇怪而熟悉的聲音。


    君玉立刻起身,悄然出了帥府,循那聲音而去。


    黑暗中,那人影決不回頭,卻深知背後有人來到。


    兩人奔出七八裏遠才在一棵孤零零的樹下停下腳步。下弦月孤零零地就在頭頂,野曠天低,君玉看身邊這雙焦慮的眼睛,忽然輕笑了起來:“拓桑,為什麽我們總像亡命天涯的樣子?”


    拓桑也笑了起來,不過笑容卻很快消失了,滿是擔憂地道:“君玉,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君玉將那密折事件和明日進京的安排簡單給他講了一下。


    君玉坦然道:“我心裏也沒什麽底,且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


    君玉看看遠方的天空,皇帝連下兩道聖旨又追加一枚金牌召令,此次自己回京,要想再輕易離開,全身而退,自然不會是件容易的事情。


    拓桑從未經曆過複雜的爭鬥和權謀,見君玉如此,自己卻完全束手無策,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忽然抬起頭來:“君玉,如果真有什麽意外,你就隻身離開吧。”


    君玉看他那灼灼的目光和堅定的語氣,忽然覺得熱血沸騰,心裏充滿了力量。


    她輕聲道:“拓桑,你可別悄悄跟到京城啊。那樣,對你的處境實在太危險了。如果辭官不行,我一定會出來的,你要相信,我隻身離開的本領還是有的。”


    她看拓桑還是擔憂不已的樣子,笑道:“你一定要在這裏等我,萬一我出來,卻見不到你,豈不是會很絕望?”


    拓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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