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紹正在看孟端跟容止瀠下棋。


    別看孟端別的不行,下棋的水平是真不錯,跟容止瀠竟然能打個平手:是的,就是竟然,容止瀠這個才女的名頭可不是白說的,她的棋藝是極高的,曾跟國手孫奇大師下過幾局,雖然全輸了,老頭子卻摸著胡子說:再過十年,我不是她的對手。鑒於她才十六歲,老頭這樣的評價絕對是相當高了。


    所以徐紹是真沒想到,好幾年沒正經上學讀書的孟端竟然有這方麵的才華。也不管什麽觀棋不語真君子,在一旁不停地念叨:“阿端啊我才知道你居然還是個才子啊,下棋下這麽好!我一刻鍾就被三娘殺的落花流水了!”


    孟端也是實誠,一邊下棋一邊說:“我小時候住的地方小縣城,也沒什麽好玩的,我娘就叫我下棋,省的我出去惹是生非…後來到了這邊,我有幾個狐朋狗友也會下棋,有錢的時候就去秦樓楚館,沒錢的時候就找個地方下棋混時間。”


    徐紹聽得一臉血:“感情才藝都是太閑才練出來的?你還會什麽?”


    孟端想了想:“雙陸算不算?”


    徐紹抽抽嘴角:“讓我猜猜,你擅長雙陸一定是因為關撲吧?不擅長的話就沒法贏東西了!”


    孟端抬頭看看坐在對麵的容止瀠,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是。”


    徐紹翻了個白眼:“我跟你說話你看什麽三娘?三娘還能笑話你還是怎麽著?三娘,覺得他可笑你就使勁兒笑話他!千萬別客氣!”


    容止瀠撲哧一聲笑出來,捏著棋子的手一晃,落錯了位置,她有些鬱悶地抬頭看徐紹:“世子,你是專門來他幫的忙的麽?”


    徐紹看看棋盤笑道:“不算不算,拿起來重來,這棋子明明是掉下去的!”


    孟端道:“落子無悔真君子!”


    徐紹恨鐵不成鋼:“所以你這輩子也別想追上個小娘子了,一點都不懂怎麽討女孩子喜歡!”


    孟端簡直要掀桌了:“當著我的麵去討好小娘子!你這樣才——”他一邊說一邊轉頭看徐紹,正跟徐紹那雙似笑非笑的一雙桃花眼看了個對麵,聲音頓時低了八個度:“你這樣兒的我最喜歡了……”


    容止瀠看著這倆人這樣兒,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胡柔娘在一邊拿著扇子給容止瀠扇風:“箋箋啊,你昨天還問我為什麽不正經再嫁而是選了做世子的側室,現在明白了吧?你看看世子,多賞心悅目啊,就算隻能看臉也沒關係啊,看臉就能多吃兩碗飯!!”


    容止瀠看看徐紹,那張臉果然眉目如畫,忍不住笑了起來:“兩碗不至於,多吃半碗沒問題!”


    孟端詫異地看向容止瀠,然後僵硬地扭過頭去再次看向徐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三娘都要被她教壞了,你真不考慮換個側室?”


    徐紹黑著一張臉:“我倒是想,不然你去找胡將軍打一架?”


    胡柔娘叫道:“不帶這樣的啊,孟三,你小氣的沒邊兒了啊,看看都不行啊!毀人姻緣要倒黴三世的!”


    孟端正想說你這算是什麽狗屁姻緣,容止瀠在一邊兒猛地笑出了聲,徐紹詫異地看向她,看到容止瀠不小心笑容太大露了牙齒正拿手帕在擋,然後也笑了起來:“你這樣笑著挺好看,不用遮遮掩掩的。”


    胡柔娘又叫了起來:“這麽討人喜歡的小郎君,竟然是個斷袖!”


    這下子孟端跟徐紹都受不了了,齊齊喝到:“你閉嘴!”容止瀠徹底崩了,趴到桌上大笑起來:“天呢,你們三個怎麽湊到一起的!要笑死我了!”


    胡柔娘便湊到跟前伸手:“肚子疼不疼,我給你揉揉!”


    徐紹搖搖頭:“泡妞技術滿級,可惜自己又不是百合,真是瞎折騰……”他的話莫名其妙,所有人都聽不懂。不過徐紹早就習慣這笑點無人知的苦逼狀態了,頗有自娛自樂的精神。


    這麽一攪和,棋也下不下去了,孟端索性開始收拾棋子,容止瀠也跟著撿棋子,兩個人一個撿白子一個撿黑子,不多時就把棋盤上的棋子收拾幹淨。


    孟端把捧起兩個罐子往架子上放,誰知道罐子才放到木頭架子上,便稀裏嘩啦地掉了下來,棋子頓時掉了一地,孟端皺著眉看著一地的棋子,輕聲道:“從昨日起就總這樣,一會兒心跳的厲害,一會兒又不小心摔東西,我這次小心翼翼的,怎麽偏偏架子又塌了呢?”他說著看向徐紹:“阿紹,我想明天去城門那邊走走,打聽一下情況,我總覺得心裏頭發慌……”


    徐紹理解地點點頭:“你想去就去看看吧,多帶幾個人,注意安全。其實我也是,這幾天吃不好睡不香的,心裏頭動不動就慌起來。這架子年頭久了,木頭糟了,塌了也沒什麽稀罕的,你別多想,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跟你一起出去轉轉。”


    容止瀠在一旁歎道:“唉,這個時候,誰不是整日胡思亂想呢?我昨天為了靜心去繡花,結果把鴛鴦繡成了水鴨子,還紮了手……別信那些鬼神之說,不過就是咱們心頭裏擔心,所以才不安穩罷了。”


    胡柔娘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小聲道:“平日裏總羨慕別人有一大堆的親戚,到這個時候,才知道家裏頭人口少的好處,說跑一起就都跑了,不用這麽眼巴巴地等消息……”


    徐紹苦笑道:“我家人口也少,還不是這麽眼巴巴……你啊,快管管自己這張嘴吧!什麽時候才能學會說話呢?”


    這麽一折騰,幾個人都沒了娛樂的興趣,原本下棋也就是為了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是現在親人生死未卜,哪裏真的能下的高興?一打岔,越發沒意思起來,紛紛告別回了自己的住處。


    徐紹跟孟端回了房間,進了屋子,徐紹忍不住輕聲道:“仿若十日談一般……”


    孟端耳朵尖,聽到他說話便扭頭問:“什麽十日談?”


    徐紹慢吞吞地說:“這是一個西方的故事,在很遠很遠的一個城市裏,有一天,忽然鬧起了黑死病……”


    孟端打斷道:“什麽叫黑死病?”


    徐紹道:“鼠疫的一種。”


    孟端又道:“什麽是鼠疫?”


    徐紹怒道:“你就不能老老實實聽故事少說幾句廢話麽?”說完了還是解釋道:“其實就是一種時疫,因為通過老鼠傳播所以叫做鼠疫……你知道我為什麽非要堅持讓你勤洗頭勤洗澡?這些病啊,說是老鼠傳播,其實也不盡然,確切地說應該鼠疫是通過老鼠身上的寄生蟲,也就是虱子跳蚤什麽的傳播,所以整天不洗澡,身上長了虱子跳蚤,那麽一旦鬧鼠疫,那可真是死得快!”


    孟端道:“可是你再幹淨,別人身上照樣會有跳蚤啊!”


    徐紹道:“廢話,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非讓你洗澡洗頭發?我這麽幹淨,天天洗洗洗,結果卻被你身上亂七八糟的東西給爬上來,那不虧死?”他說道這裏抓狂道:“我不是在跟你說十日談的這個故事麽?怎麽打岔打到這裏了?”


    孟端嗬嗬笑:“我怎麽知道!”他說著過來摟住徐紹,使勁兒地深呼吸了一下:“天天洗頭發就是不一樣,身上都是香的……”


    徐紹正要發怒,卻不妨孟端又接了一句:“也就是這麽摟著你的時候,我才不會胡思亂想……阿紹,我是真的很害怕。我以為我一點都不在乎我父親的,可是我昨天做夢夢見他了,我,我發現我還是有點在乎的,他不會死了吧?”


    徐紹輕輕地歎了口氣:“你看,我還不是一樣。你做夢夢見你爹沒什麽奇怪的,我這幾天別說做夢了,就是平時一閉眼睛都會看到我父王。真的,你別苦思亂想了,沒事人的……”


    孟端悶悶道:“我也覺得我真是沒用,人家容三娘都沒我這麽多愁善感。”


    徐紹翻了個白眼:“你怎麽知道人家不多愁善感啊?問題是人家跟咱們很熟麽?就是哭也要躲到被窩裏哭啊……再說了,好歹也是全開封最出名的大家閨秀,心理承受能力比較強很正常。這一點咱倆都要跟人家學學!別的不說,人家發現危險隨便收拾幾下行禮就能丟了老巢跑了投奔我這一點,真英雄啊!你說這多危險,要萬一我是歹人,她這不是肉包子打狗麽?”


    饒是孟端憂心忡忡,也被這一句肉包子打狗給逗樂了:“有你這樣的麽?罵自己是狗。其實沒什麽危險的,你又不是歹人。”


    徐紹讚歎道:“是啊,這小娘子真棒,眼光特別好,一眼就看出來我是好人了。”


    孟端笑道:“你是歹人又如何?她身邊那青雀可是當街一刀捅死一匹寶馬的主兒!就你這小身板兒,人家兩根指頭就給報銷了。”


    徐紹大吃一驚:“蝦米?那個長腿蘿莉這麽牛逼!!”


    孟端:????


    徐紹趕緊把語言係統切換回當前語境:“我是說那位姐姐看著好生文靜,竟然這麽厲害!”


    孟端點頭道:“哦,你說青雀啊,她厲害那是應該的。”


    徐紹道:“為什麽說是應該的?你跟我講講啊!”


    孟端笑笑:“軍營裏長大的女孩子嘛,父親在敢死營裏做校尉,她自己女扮男裝自幼在軍營長大,十一二歲就成了敢死營最小的斥候……嗨,要不是她父親戰死她進京告禦狀,她繼續在軍營裏呆下去,搞不好能成為一員大將呢!”


    徐紹聽得百爪撓心:“告禦狀?怎麽個情況啊,還有她為什麽在軍營裏長大啊,她爹怎麽舍得?”


    孟端搖搖頭:“說起來也沒啥奇怪的,家住在邊境上,遇到西戎人來搶劫,把全村人都殺光了,她一個小女孩孤零零沒人照顧,隻好頂了弟弟的名字去投奔她爹。她爹也沒法啊,親戚死光了,不把女兒帶身邊他還能怎麽辦?後來石城子那一戰,隻有她逃出生天,帶了守軍副將郭福的親筆信和其他證據,一人一馬跑了兩千裏,趕到開封告了禦狀,這才把陳明給扳倒了!”


    徐紹目瞪口呆:“什麽?陳明是被青雀扳倒的?”


    孟端笑笑:“導火索吧!反正陳朋是陳明的弟弟,他為了私怨不去救援郭福是事實,他本就是靠他哥哥坐上那位置的,陳明任人唯親,害的兩萬將士白白丟了性命,因為這個被砍了腦袋也是活該!要我說,這兄弟倆淩遲都不為過,那是兩萬條命啊!”


    徐紹連連點頭:“是的,淩遲都不過分,可是這麽了不起的事情,怎麽沒人提起?我隻知道是個從石城子逃出來的小兵拿了郭福的血書告了禦狀,怎麽一點都沒其他的消息?”


    孟端道:“青雀又不是傻子,難道告禦狀的時候會主動承認自己是女孩子?那又要先打一場嘴仗呢……當時容司徒正好看陳明不順眼,就順手收集了證據安排了幾個禦史同時彈劾陳明。後來又說怕陳明殘黨會遷怒於告狀的小兵,就提出自己安排這個小兵,希望大家不要再多摻和這件事兒,就讓這小兵安安生生地讀過下半輩子吧!然後那小兵跟著榮正回了府,過了一陣子,他家三娘身邊就多了一個武藝高強的婢女。嗯,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真相,可是我爹好歹也是經手這個案子的人,所以才知道一點內情。”


    徐紹聽得目瞪口呆:艾瑪現實果然比小說更精彩啊!隻是到底有些遺憾:“可惜了,她要是繼續當兵,說不定真的又是一個花木蘭呢!”


    孟端道:“她比花木蘭也不差到哪裏去了。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單槍匹馬走了兩千裏,走到開封告狀……嗨,聽說是她父親親自保護她突圍的,她的父親還有他父親的所有下屬全都為了掩護她死了,就為了讓她給他們討還一個公道!她這條命是用她全家人的命換來的,應該好好珍惜了。”


    徐紹看看孟端:“你很佩服她?”


    孟端點點頭:“當然了,我爹拿她的事情作比較痛罵我大哥二哥沒出息的時候聽著可過癮了!”


    徐紹:……


    兩個人正大眼瞪小眼,不妨門被猛地推開,胡柔娘一臉倉皇地說:“世子!我剛才到城牆上看風景,發現有一大隊人馬衝咱們這裏過來了!”


    徐紹皺皺眉:“你確定是衝咱們這裏來的?能看出是些什麽人麽?”


    胡柔娘道:“我爹說看著像禦林軍!”


    徐紹臉色站了起來:“走,去城頭看看!”


    幾個人帶著護衛登上小堡的城牆,徐紹拿手打了個涼棚狀放在眉間,衝著遠方看去,隻見遠處旌旗招展,在陽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大隊人馬身上的盔甲在反光,形成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效果……他倒抽一口冷氣:“這是搞什麽啊,我都這麽沒用了還要派這麽多人過來斬草除根?”


    孟端道:“胡說什麽?斬草除根用得著帶儀仗麽?殺個人而已,犯得著把殿前紅衣衛的人派出來麽?”


    徐紹仔細看了看,也表示讚同:“是啊,誰派儀仗隊出來殺人啊,問題是派儀仗隊幹嘛啊!這到底是幹嘛的啊,我心好慌,阿端啊你說咱們現在鑽地窖有沒有可能躲開這幫人?”


    孟端哭笑不得:“躲個屁啊肯定來不及啊……放心好了,看這架勢就不像是壞事兒,別害怕啦,你說好要帶我一起去朔州的!”


    徐紹哭喪著臉道:“平日裏覺得朔州窮鄉僻壤,現在覺得那地方見簡直世外桃源!”


    兩個人心裏頭其實都很緊張,插科打諢也不過是為了緩解心裏的緊張情緒罷了。說話間,忽然遠處的隊伍裏飛奔出一匹馬來,那馬上的騎士一身金甲,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的耀眼,那人催馬上前,片刻間來到小堡的跟前。抬起頭來衝上頭喊道:“請問晉王世子可在裏麵?”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徐紹硬著頭皮站到垛口前,衝下麵道:“我就是晉王世子。你是誰?有什麽事兒?”


    金甲的人仰著頭笑了起來:“在下江東榮氏榮正。還請開門,大司馬,大司徒跟大司空他們都到了!”


    徐紹一愣,這三大員哪一個不是跺跺腳開封都要晃三晃的人物,平日裏就算他相見這三位也要正經遞帖子呢,這樣的三位大員,怎麽會同時來找自己?他隱隱有了一個非常玄幻的念頭,看向遠處,遠處的大隊人馬越來越近了。他略一思忖就衝下頭喊道:“稍後,我這就讓人開門!”


    徐紹說著,順著台階便往下走,孟端臉色陰沉,忽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阿紹!”


    徐紹停下腳步,衝孟端笑了笑:“阿端,不用擔心,想殺我的話不用擺這麽大陣仗,應該不是壞事兒。”


    孟端死死地盯著徐紹:“阿紹,你是不是不能陪我去朔州了?”


    徐紹的腳步一滯,他慢慢扭過頭:“你是,不想我開門?”


    孟端看向徐紹,然後他輕聲道:“你要小心。”他說著跟在了徐紹身後。


    徐紹笑了起來:“你就跟在我身邊,還提醒我小心……真是傻的可愛。”


    孟端低下了頭,沒再說話,兩個人走下了城牆,拐到了正門前,他們看著大門一點點地打開,而外頭的大堆人馬已經到了門口。徐紹信步走出,然後他看到眼前的人呼啦啦地跪倒一片:


    “拜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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