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盯著顧南城,一聲不吭。她心裏再清楚不過,既然他人在樓下還特意上來見她,想必應該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說,也許是讓她不要對蘇少白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安夏擠出一絲微笑,“顧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


    顧南城並沒有過去安夏旁邊坐下,他安靜的站在門後,掃了一眼房間的擺設,他深邃的眸子落在床頭櫃上精致美麗的宮燈型水晶飾物上,他依稀記得,那是蘇少白的東西。安夏順著顧南城的眼睛看過去,落在水晶上,她稍顯不安,隨即用甜美的微笑替代了臉上的不安,“少白哥哥說他一個大男人留著這個也沒什麽用,我喜歡就盡管拿去——”


    顧南城勾唇淡淡一笑,收回目光,重新看著安夏,緩緩說:“大哥已經結婚了。”


    他不想將話說得太明顯,畢竟上一次在夜總會時他曾經見過左淺有多疼愛這個小妹妹,現在要是說話太直白,沒準左淺知道了會拿他問罪。再說,安夏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前段時間被季昊焱重創了一次,在感情的路上遇到不順心之後稍微有些偏離了正規道路,這也可以原諒—睃—


    安夏看著門邊的顧南城,她自然明白顧南城是什麽意思。可是她用她純真的笑容掩飾著掩飾著自己的想法,一臉天真的望著顧南城說:“我知道他結婚了呀,左淺姐姐和他是夫妻,他算得上是我的姐夫,所以我對他才會特別好呀!”


    看著安夏純潔的笑容,顧南城瞳孔微縮,一時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想多了,還是安夏太會偽裝。


    他勾唇微微一笑,“那就一輩子將大哥當成你的姐夫吧,剛剛我還以為你對大哥動了情呢,看來是我誤會了——鸞”


    說完,他留心著安夏的每一個眼神和表情,想從中看出點什麽來。


    安夏先是一怔,隨即點點頭笑著說,“顧先生你放心,我對少白哥哥沒有其他的企圖的,你想啊,少白哥哥比我大八、九歲呢,我不可能有你猜想的那種目的!”


    顧南城點頭一笑,心裏卻有一個聲音低低的說,季昊焱不也大你八歲麽?你不是照樣喜歡上了他?


    因為沒有什麽特別明顯的征兆,顧南城便不再多說什麽,跟安夏客套了幾句後打開門離開了房間。下樓經過客廳,看著沙發上一臉淡漠的蘇少白,顧南城用餘光掃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瞳孔緊縮,“大哥,我先走了。”


    蘇少白沒有吭聲,仿佛顧南城是空氣一般。


    顧南城心底頓時鈍痛,靜默的看了蘇少白幾秒鍾,他轉身離開了蘇家。


    等到他走了,蘇少白才看向門口,萬分煩躁的閉上了眼睛。


    這一切,怎麽會發展成這樣——


    樓上的房間裏,安夏捏緊手指望著剛剛顧南城站過的地方,閉上眼的一霎那,腦海裏浮現出自己剛剛對蘇少白撒嬌故作曖昧的一幕幕,她的心在隱隱作痛。


    其實,她也恨極了這個自己,她也覺得,為了報複左淺而主動勾|引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是一件十分下賤的事,可是一想到哥哥安慕的死她就恨不得奪走左淺所擁有的一切,她想讓左淺也嚐嚐失去摯愛的滋味!


    當年失去安慕時,她和爸爸有多痛苦,也許左淺這輩子都不會理解——


    ……


    幾天之前木卿歌在醫院跟左淺打過照麵之後便去了洗手間,在洗手間裏找到了安夏。一邊拿出化妝包對著鏡子補妝,木卿歌一邊勾唇嘲諷的對安夏說,“安夏,你是不相信你哥哥的死跟左淺有關,還是你對殺害你哥哥的凶手下不了手?哼,既然你知道凶手是左淺也還是無法對她展開報複,那你又何必知道凶手是誰?”


    安夏捧著冰冷的水澆在臉上,憤怒的對木卿歌吼:“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要報複左淺也好,不報複她也罷,這都跟你木卿歌沒關係!”抬頭捋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她聲聲質問:“再說了,現在顧南城是你丈夫,我怎麽知道你說左淺是凶手到底存著什麽目的?也許你隻是因為左淺姐姐跟顧南城關係好,你嫉妒左淺姐姐,所以才陷害她的!你根本就是想利用我對付左淺姐姐是不是!木卿歌你別忘了,左銘昊不僅是左淺姐姐的父親,他也是你的父親!!”


    木卿歌微微一笑,凝視著安夏憤怒得扭曲的臉龐,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說:“唉,安夏,就你這種知道了真相卻不敢麵對的態度,你對得起你慘死的哥哥麽?”


    “你住口!!”


    “不過呢,既然你不相信我說的話,那我就給你聽一段當年車禍現場的錄音好了,這些錄音可做不了假呢!”木卿歌一臉同情安夏的模樣,瞅著安夏看了幾眼,然後從包包裏拿出手機——


    木卿歌在安夏靜默的注視下,她漂亮的手指緩緩點了一段錄音,頓時,安靜的洗手間裏傳出一段五年前車禍現場的對話——


    “安慕,你醒醒吧,現在還有多少女人願意嫁給一個負債累累的男人?你別忘了你們家是什麽情況!你父親為了送你和你妹妹上學,找人借了高利貸,難不成你打算讓小淺以後跟你一起慢慢還債,還完了債之後再一分一分的攢錢買房麽?還是說,你打算讓小淺一輩子跟你住在你家那個根本不能住人的小房子裏?小淺是我左銘昊的女兒,她從小養尊處優慣了,後來離開d市之後也是在傅家那種名門之家長大的,她跟你談戀愛隻是一時興起,你還真當她會跟你結婚不成!!”


    “我勸你放聰明一點,你最好現在就跟小淺斷絕來往,你要是再敢糾纏她,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哼,你家那個瘸腿的老子,還有那個不懂事的小妹妹,我隨便動動手指都能讓他們從你眼前消失,如果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安夏屏息凝神的聽著,雖然聽不出聲音是誰,可是從說話的內容也完全知道了,這個男人就是左銘昊!


    安夏震驚的盯著木卿歌,這樣的一番話,真的是出自左淺姐姐的父親之口麽?正在懷疑的安夏,下一秒就不得不見證了這個事實——


    “混蛋!”


    手機裏傳出的怒吼聲,分明是哥哥安慕的聲音!!


    而且從手機裏的雜音聽起來,哥哥似乎跟左銘昊動手了!


    “你這個小雜種!”


    果真,手機裏傳出左銘昊怒不可遏的低吼,隨後便沒了聲音,隻有一片雜音——


    安夏的心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聽著這樣的對話,她好像看見了五年前左銘昊跟安慕之間劍拔弩張的一幕!


    死一般的靜謐中,手機裏忽然傳出一聲悶沉的響聲,夾雜著哥哥安慕驚痛的聲音,安夏忽然怔住了!難道,這就是哥哥安慕被撞的真相麽!


    她驀地從木卿歌手裏搶過手機,死死盯著還在繼續播放的錄音,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大約安靜了兩分鍾的樣子,忽然又傳來一輛車緊急刹車的聲音,隨後,開門聲響起,似乎有一個人下車了——


    安夏屏住呼吸聽著,沒多久就聽見手機裏傳出一個男人磁性的嗓音!


    “剛剛淺兒打電話給我,說安慕應該不會再糾纏她了,所以呢,她讓我轉告左先生您,安慕的腿估計是廢了,這樣的結局已經足夠,您也不用置他於死地了,留他一命吧!”


    一句不徐不緩的話落入安夏耳中,安夏震驚了!!


    她不知道這個說話的男人是誰,可是從這個男人的話裏即使是白癡也已經能夠聽出來了,是左淺示意左銘昊對安慕下手的,隻不過後來臨時改變了主意,打算讓左銘昊放過安慕!


    安夏還想再聽些什麽,可是這段錄音到這裏就終止了——


    緩緩抬頭看著木卿歌,安夏難以置信的說:“接下來的呢?木卿歌,錄音裏這個男人不是說左淺打算放過我哥哥嗎,為什麽最後我哥哥還是死了!!”


    木卿歌瞳孔微縮,她淡淡勾唇一笑,其實接下來發生了什麽她也不知道了,她當時躲在暗處偷偷的拍照、錄音,後來看見傅宸澤的車突然開過來她就慌了,錄下傅宸澤的話之後她就趕緊離開了現場,生怕傅宸澤知道她也在場會遷怒到她。


    至於這段錄音,隻有她自己知道,其實對話中間還有很多左銘昊拿傅宸澤來刺激安慕的言語,她為了讓安夏誤會成左淺劈腿跟顧南城有關,為了不讓安夏知道當年跟這件事有關的人其實是傅宸澤,所以她特意找專人對原來那段完整的錄音進行了剪輯,這才有了現在這一段將罪魁禍首直指左淺的錄音!


    “至於接下來發生了什麽,我就不清楚了,當時我被人發現了就趕緊離開了,不過我猜應該是左銘昊後來沒有聽左淺的話,一意孤行的害死了你哥吧!如果你想知道具體情況,你可以親自去問左淺啊!”木卿歌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側眸對安夏媚惑的笑,“不過我估計你問了也是白問,人家都能把你哥哄騙得團團轉,你這麽個小女生哪能鬥得過她?”


    安夏緊緊握著手機,眼睛裏燃燒著熊熊怒火!


    即使左淺到最後關頭讓左銘昊停了下來,可是她也不能原諒左淺曾經有過害死哥哥安慕的想法!


    手機裏的錄音,還有木卿歌的話,無一不像針一樣紮在她心底,讓她痛得不能呼吸!


    她最愛的的哥哥,她從小到大依賴的哥哥,果真是被左淺騙得團團轉,直到死才發現左淺的真麵目!!


    這一次,她不會再像哥哥一樣,被左淺那張偽善的臉欺騙!!


    ……


    回憶一幕幕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安夏痛苦的將臉埋在掌心裏,嘴裏喃喃自語——


    “左淺姐姐,為什麽我們再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毫無目的的相處……為什麽你要傷害我哥,他那麽愛你,他一直將你當成他掌心裏的格桑花啊……”


    “你讓人將哥哥害死,你讓我失去了哥哥,我也要讓你嚐嚐失去丈夫的滋味……”


    “對不起……左淺姐姐……”


    *


    a市第一人民醫院。


    顧南城將陽陽的頭發以及他特意從d市帶來的左淺的頭發一起交給醫生,讓醫生盡快做出dna檢測。


    走出醫院,顧南城一邊去車庫一邊撥通了一個號碼——


    “喲你終於舍得聯係我了大帥哥,你不是跟你家嫂子一起去d市了麽?”


    手機那頭,季昊焱極其不正經的笑著,可是在聽到顧南城不緊不慢的一句話說出口之後,他忽然怔住了——


    “你應該不知道,安夏最近跟我大哥走得挺近的,朝夕相處,還照顧衣食起居——”


    顧南城悠然的說出這句話,然後等著季昊焱的反應。


    季昊焱愣了半晌,隨後陰沉著臉裝作漫不經心的口氣:“哦,那我應該恭喜你啊,你大哥這是梅開二度了,剛剛新婚又搭上了一個小美女,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嘖嘖,一個殘疾人能夠做到他這樣,真是不枉此生了啊!”


    盡管他裝得滿不在乎的樣子,可是這損死人不償命的口氣卻讓顧南城忍俊不禁的笑了——


    這得受多大刺激,才能說出這樣一番夾槍帶棒的話來?


    顧南城忍著笑意,慢條斯理的問道:“季昊焱,那天晚上夜總會鬧僵了之後,你就沒去找過安夏?”


    “安夏誰啊?少爺我不認識,少爺我什麽身份啊,一個黃毛丫頭犯得著少爺我親自去找她?”季昊焱咬牙切齒的望著前方,依然各種裝·逼+故作淡定。


    “也是,少爺您看中的女人必定是驚世駭俗的,安夏這種黃毛丫頭怎麽能入少爺您的眼?得,少爺您繼續拿喬+裝·逼,我這個凡夫俗子先去忙了。”


    顧南城揶揄了季昊焱幾句,不等季昊焱回答,他直接摁掉了通話,上車驅車離開。他有把握,季昊焱那貨絕對會找上安夏。


    望著前方,他眸子幽暗——


    他已經傷害了蘇少白,他不會讓安夏帶著別樣的目的再一次傷害蘇少白。


    d市。


    別墅外響起車子的聲音時,左淺從沙發上站起身,驚喜的走到門口等著顧南城——


    她等了一下午,一直等到天黑還沒有看見顧南城回來,她正有些擔心,準備八點的時候打個電話過去問問,沒想到現在七點四十分他便回來了。


    她揣著一顆激動的心等候著陽陽和小左,她是那麽迫切的想看陽陽,哪怕現在還不確定陽陽是不是她的孩子,可是那種期待的心,就跟當年將要臨盆時一樣興奮。


    顧南城停好車,不經意的抬頭看見了等在門口的左淺。


    他瞳孔微縮,保持著坐在車裏不動的姿勢,靜靜的望著門口暈黃的燈光下那個一襲素裳的女人。


    左淺也同樣安靜的站在門口,望著車裏的顧南城,她等著顧南城帶著孩子們下車——


    良久,顧南城在靜謐的夜空下推開車門,緩緩下車走向門口。左淺的目光掠過他,落在後座的車門上,她心想,今天小左怎麽變得這麽能沉住氣了,停車這麽久竟然也不吵著下車——


    直到顧南城從她身邊走過,進入了客廳裏,她才發現,原來今天不是小左沉得住氣,而是小左壓根就沒回來。她驚詫的回頭,今天她不僅沒能等到陽陽,就連她的小左都沒有回來——


    “小左呢?”


    顧南城站在沙發靠背後麵,脫下自己的外套,一邊鬆領帶一邊回眸看著左淺,“她跟陽陽在a市,我媽會好好照顧她。”


    a市?


    左淺瞳孔微縮,忽然心底咯噔一聲,一絲絲不安直竄腦海!


    “顧南城你答應過,今天晚上會讓小左平安回到這兒,你為什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私自讓小左呆在你家裏,那是我的女兒,她是我的命!”左淺關上門大步走到顧南城麵前,她慍怒的盯著他的眼,她要一個解釋!


    “你現在有精力照顧孩子麽?”顧南城低頭凝視著左淺的眼,深邃的眸子裏倒映著她此刻臉色蒼白的模樣,他挑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頓:“還是你覺得,你的負麵情緒對孩子而言是極好的?”


    他深邃的眸子裏分明寫了一句話——今天早晨那種情緒波動閉門不出的事,那個淚流滿麵不跟人說話的你,你想讓小左看見幾次?


    左淺喉嚨堵得慌,努力想說什麽為自己辯解一下,可是對上顧南城那雙洞察一切的眸子,她忽然隻覺得心口酸澀,卻什麽也說不出來。的確,她現在沒有一個好的狀態去疼愛小左,可是那是她的女兒,沒有她在身邊,她的心會不安的!


    顧南城將她心疼的模樣看在眼中,他的手指從她下巴撫到她臉頰上,瞳孔微縮:“處理好你自己的事,等你覺得你可以好好照顧小左的時候,再去我家裏接她——”


    說完,他拿著外套上樓洗漱去了。


    左淺望著他的背影,悵然若失的坐在沙發上,良久的沉默著。


    處理好她自己的事……如果那個人不是安慕,她很快就可以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可是那個人若真的是安慕,恐怕她再也無法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將臉埋入白皙的手掌中,她喉頭一陣莫名的酸澀。


    曾經期盼過安慕如果活著該有多好,可是現在,她卻不知道如果安慕真的活著她要怎麽辦……


    躺在床上,左淺一遍遍的撫摸著相冊裏屬於安慕的照片,閉上眼,眼前卻一再的出現顧南城的臉,她眉頭緊緊蹙起,心徹底的亂了。


    下午傅宸澤問過的一句話在她腦海裏縈繞,他問她,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發現安慕沒死,你會跟他在一起,還是留在顧南城身邊?


    抱著相冊,她無神的望著天花板,如果安慕沒死,她到底會不會安慕破鏡重圓?


    門外傳來腳步聲,左淺慌忙將相冊藏在了床下,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著門口——


    顧南城推開門進來,看了一眼床上的她,然後將門關上。


    “台燈打開——”


    他站在門口,一邊說一邊將手放在水晶燈開關處。左淺伸手擰開了床頭櫃上的台燈,他將水晶燈熄掉,這才走向床邊。正要掀開被子上床,他犀利的眼睛看見床單上有一絲血跡。微微眯了眯眼,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左淺一怔,看著床單上指甲蓋大小的血跡,她皺眉說:“今天不小心擦傷了膝蓋,剛剛上床時流了點血,明早再換床單——”


    原來這樣。剛剛他還以為,她家親戚來了……


    顧南城掀開被子看向她的膝蓋,隻是簡單的貼了創可貼,好像沒去醫院處理過。他瞳孔微縮,“需要再處理一下傷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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