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是雨季最盛的時節。神靈打開了天河與人間的通道,瓢潑的大雨就從天空中傾瀉下來。


    從特斯科科湖中的大神廟,到帕茨誇羅湖邊的風之屋,廣闊的土地上到處是連天的風雨。鬆軟的泥土蓄滿了雨水,青石的牆壁滿是濕滑,一切戰鬥都變得艱難,於是慢慢止歇。


    風雨漫天,修洛特一身素袍,站在木堡營寨的望樓上,看向勒曼河的東方。他在等待歸來的船隊。放眼望去,雨幕連成一片,讓河水上漲,水麵更加寬廣。不遠處的大河於是波濤洶湧,一路往西奔去。


    大雨限製了視野。少年統帥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現了第一個隱約的黑點,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成百上千的舟船順流而至,密布船頭的武士冒雨而來。他終於露出了笑容,匆匆從望樓走下。


    很快,河岸邊的碼頭上做好了準備,龐大的船隊緩緩停靠,武士們便紛紛上岸。


    修洛特已經換上威嚴的統帥戰衣,在衛士的簇擁下,迎接新來的軍團。


    安納特裏手提長矛,從華麗的大舟上一躍而下。她大步走到少年統帥麵前,低頭認真行禮。


    “殿下,一千神廟衛隊,三千王室武士,四千聖城軍團,兩萬人三月的糧食,如數按時抵達!”


    修洛特鄭重地回禮。


    “安納特裏,雨勢如此之大,你一路辛苦了!武士們冒雨行軍數日,也十分的不易。木堡中已經備好酒宴,準備好幹燥的衣物和營房,援軍現在便去休整,水手們也可以輪流上岸!”


    隨後,修洛特向前兩步,走向各部援軍的指揮官。他先是和榮耀貴族特波波羅相互行禮。少年統帥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特波波羅。即使天氣是如此的炎熱濕潤,對方頭上依然戴著一個淋濕的皮帽,緊緊地把額頭遮住。


    “殿下,我額頭受了些輕傷,請恕我不能脫帽行禮。”


    特波波羅有些尷尬的解釋道。


    少年統帥點點頭,沒有在眾人麵前進一步詢問。特波波羅明顯鬆了口氣。


    接著,修洛特看向不遠處。父親修索克麵帶笑意,目光溫柔。笑容中是許久未見的喜悅,目光中是平靜深藏的關心。


    兩人互視片刻,壓抑著激動的心情,同時低頭行禮。然後,修洛特也和老師奧洛什相互一禮。看著威嚴的少年,奧洛什無聲一笑,神情中帶著滿滿的歡喜與欣慰。


    歡迎的宴會正式而簡單。宴會上沒有盛大的歌舞,眾將也沒有放肆的飲酒。營寨中準備了烤鹿肉、烤兔肉、玉米餅、黑豆泥,幾杯新製的可可飲料,最後則是新鮮捕撈後做出的美味魚湯。


    修洛特暗中指導。鮮魚用開水熬湯,再加入幹淨的細鹽和驅寒的胡椒。隨後,魚湯在陶罐中慢燉許久,直到清燉燉的湯汁濃白,骨肉分離,香氣撲鼻。


    眾人飲盡一碗魚湯,隻覺鮮美異常,渾身出汗。大家讚揚了幾句廚師的手藝,隨即步入正題。各部援軍匯報了軍隊的詳細狀況,伯塔德講述了北部木堡的駐守情形,還有南邊塔拉斯科人的大致兵力。最後,修洛特定下基調,各部分散駐紮,緊守營寨,耐心等待戰機的到來。


    當暮色低垂,宴會便就結束,將領們各自回營。作為水師團長,安納特裏返回大舟上歇息。她遵從先祖的傳統,很少離開船隊,並不接觸聯盟的各大貴族。


    修洛特思索了一會,臉上泛起微笑。他向伯塔德下令,去送一送水師團長。在剛剛的宴會中,他已經聽說了安納特裏的豪言,也知道了特波波羅頭上傷痕的來曆,此時隱約有了個念頭。


    接到統帥的軍令,滄桑的武士長無言的看了少年片刻,還是低頭領命。


    走出大帳,漫天的風雨便襲來。安納特裏筆直挺立,微微偏頭,饒有興趣的打量了會武士長。片刻後,她簡單行禮,隨即朗聲問道。


    “伯塔德,一月未見。我剛剛聽說,你一戰擊殺了四十名塔拉斯科武士,被殿下封為聖鷹武士長,還引動了太陽神的顯聖天象。現在軍中都傳聞你是北路軍第一勇士。不知你何時有空,能否與我比試一番?”


    武士長沉靜的看了看安納特裏。他沒有說話,隻是回了一禮。


    安納特裏微微皺眉。想了片刻後,她往河邊的船隊大步而去。武士長落後一個身位,也穩定的跟隨其後。女武士暗中觀察著對方的腳步,傾聽著呼吸的節奏。然後,她加速奔跑,在柔軟的泥土上如獵豹奔行。


    伯塔德依然步伐穩健,呼吸分毫不亂,始終保持著一個身位的距離。


    安納特裏觀察片刻,突然猛地停下腳步,穩穩站立不動。


    “你必須與我比試一番,否則我就站在這裏不走了!”


    風雨中,伯塔德沉默的站定。他平靜的等待了許久,大雨把兩人的衣服全都打濕。直到夜色昏黑,武士長注視著女武士堅定的神情,終於無奈的開口。


    “好!”


    黑暗降臨,統帥的木屋中點起篝火。在火光的躍動中,修洛特盤起腿,和父親相對而坐,密切交談。


    “父親,您的傷勢都好了嗎?”


    修索克笑著點頭,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早就好透了。現在隨時可以上陣衝鋒,廝殺半日。這半年來,聽聞你在都城數次遇險,我便時常想去都城找你。隻是你的祖父不允許,讓我把握軍團,做好任何準備...”


    修索克一筆輕輕帶過,沒有詳細提及準備的內容。接著,他看著俊朗堅毅的少年,滿意的一笑,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我聽聞你做了許多大事,本來還有些不信。結果今日一見,觀看你的言行舉止。這半年裏,你確實成長了許多!你已經能夠統帥大軍,麵對血與火的廝殺...家族的重任與未來,現在就在你的肩頭上了!”


    說到最後一句,修索克莫名的有些感慨。看到兒子飛速的成長,他在倍感欣慰的同時,總是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已然老了。


    修洛特安靜的傾聽著,臉上露出真實的笑意。半晌後,他才輕聲開口。


    “父親,我沒有大規模指揮戰鬥的經驗。這次西征,我準備讓您擔任北路軍的元帥,威壓轄製各部,掌握具體的軍務。”


    修索克愣了一愣。他稍稍有些心動,思索片刻,還是堅定的搖頭。


    “修洛特,這次西征,我肯定會輔助於你。擔任元帥有助於建立威望,籠絡各部的軍心,這個職位還是由你親自擔任!我可以擔任副帥的職位,如果這次征伐成功,榮譽便在你身上,如果萬一失敗,責任則由我承擔...我的兒子,我的未來已經確定,你的未來卻有無限可能!”


    聽到父親真誠的話語,少年沉默片刻,緩緩點頭。


    定下了主次分工,兩人便商討起具體的軍事部署,各部營地的安排。


    調整之後,親信的中軍居於正中的主堡。中軍包括四千聖城武士,兩千神廟衛隊,還有一千長弓親衛營,總計約七千人。接著,左右兩軍各是三千王室的直屬武士,分別由巴爾達和特波波羅率領,駐紮在左右兩堡。然後,後軍是三千西部城邦武士,分散在更外圍的營寨中,同樣負責警戒巡邏。至於後勤的糧草,大部分都集中在主堡中,各處分堡隻分發一個月的糧食。


    修洛特取出木板地圖,提起最新的軍情。


    “父親,我準備繞開南岸的堡壘防線。我從上次伏擊時的俘虜口中得知,南方各堡壘經營多年,城防堅固,地勢複雜,彼此互相呼應。石堡和木寨中駐紮著當地的大小貴族和民兵。”


    “他們為了保衛自己的財產,戰鬥意誌非常堅決,甚至主動出戰過一次,驅趕襲擾破壞的武士小隊。現在,他們選擇了據地死守,動員丁壯入城。這麽多堡壘,一個個突破並不明智,我們也沒有足夠的兵力。”


    修索克看著地圖上的圖案,在腦海中構建著南線的形勢。過了一會,他點頭讚同。


    “所以,你準備從奎采奧湖南下?那麽南方河口要塞,將是你南下的最大關卡。”


    修洛特自信地笑了笑。


    “確實如此,我已經有了大致的攻城方案。根據最新的情報,南方的塔拉斯科水師主力已經向西邊下遊出發,前去接應查帕拉湖區的援兵。這一去來回數百上千裏,中間會有一個月的時間,河口要塞將處於比較虛弱的狀態。”


    說到這裏,修洛特有些遲疑。


    “父親,我方援軍已經抵達,兵力暫時占優。我現在猶豫的是,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發兵南下,迅速強攻河口要塞。如果能在秋收動員前拿下河口要塞,局勢就會猛然一轉,前途陡然開闊!”


    修索克有些驚訝,疑惑的看向少年。


    “這種堅固的要塞,大軍如何能夠在一個月內攻破?你有幾分把握?”


    修洛特笑了笑,謹慎的回答。


    “我發明了一種新式武器,威力很強...大約有一半的把握,如果敵人不備,就能炸開木門,讓武士們趁機一湧而入!”


    修索克想了片刻。他再仔細的查看了地圖和兵力分布,開口問道。


    “修洛特,在之前的戰爭中,你有實際的使用過這種武器嗎?”


    修洛特默然片刻,搖了搖頭。


    修索克於是了然。他再次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勸誡道。


    “我的兒子,在實際的戰爭中,指揮官總是要考慮最壞的情況,給一切留下餘地。各種意想不到的偶然總是會發生,而且往往帶來壞的結果。當你占據優勢時,應當進一步擴大優勢,從正麵壓製敵人。而行險一搏,往往隻是處於劣勢時,無可奈何的最後手段。”


    聽到父親的教導,修洛特想了片刻,點了點頭。


    “真正善於作戰的大將,並不會有特別顯赫的史詩勝利。他們總是經營局勢,以必勝之勢勝已敗之敵。”


    聞言,修索克品味了一會,讚同的大笑。


    “我兒從哪裏聽來的用兵之法?確實是精辟的良言。”


    隨後,修索克繼續用手指向地圖,往北方一指。


    “修洛特,大軍的第一要務,是經營形勢,掌握主動。你原先的計劃其實很好。趁著塔拉斯科水師離開的機會,必須先把後方的不穩定因素消除,把奧托米人拉下水!大軍一旦南下,不能把薄弱的後路,留給難以信任的奧托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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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洛特點頭同意,微微一笑。


    “父親,英雄所見略同!現在我們的兵力終於占優。等大雨稍歇,我就帶兵北上,逼迫奧托米人做出選擇,和我們一同與塔拉斯科人作戰!”


    修索克笑著點頭。隨後,他想到了自己的經驗,雙王之戰時那至關重要的一擊,於是神情嚴肅的說道。


    “修洛特,奧托米人如果答應出兵,為防萬一,不要把他們的軍隊和北路軍混編!”


    修洛特稍稍一怔,發生詢問。


    “父親以為該如何行事?”


    修索克手指前移,往勒曼河更西部,塔拉斯科的薩卡普邦一指。


    “就是這裏。奧托米人如果真心和聯盟合作,必然也不會主動去南邊的防線碰硬石頭,折損珍貴的武士。薩卡普邦與奧托米瓜馬雷邦隔岸相對,介於查帕拉湖區和南岸防線之間。這裏的塔拉斯科守軍應該不多,城鎮也頗為富庶。在這裏投入一隻部隊,一方麵可以調動南線的兵力,另一方麵也能吸引查帕拉援軍的注意力。”


    修洛特看著地圖,眼睛一亮。


    “不錯!塔拉斯科的奧托米雇傭兵就來自這裏。南岸的山林中,同樣有奧托米人的小部落,和北方的奧托米人彼此牽扯。以進攻這裏作為談判的要求,更容易讓奧托米人接受。”


    說到此處,兩人終於相視一笑,完全達成共識。


    第二日一早,一隊使者便從主堡中匆匆離去,帶著統帥的最新要求,前往北方的奧托潘城。


    又過了一周時間,奧托米人終於派遣使者回複,雙方約定在山林中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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