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的秋風吹過穀地,吹黃了荒原的淺樹,也吹來了寒冷的肅殺。奇奇卡大首領一戰身死,瓜基利各部就都失去了戰意。接下來的幾日,便是墨西加軍團一路疾行,追亡逐北,招降納潰。


    紅猴酋長奧佐馬沒有食言。他離去不過一日,就帶著紅鹿酋長馬薩特返回,並獻上了穀地中心的帕姆斯城。


    在兩位瓜基利酋長的引領下,修洛特帶領親軍徐徐向北,近入方圓數十裏的富饒穀地。黑狼的旗幟高高飄揚,數千披甲武士滿麵肅殺。眾人行過收割後的農田,行過畏懼伏地的部落民,終於來到一處久遠而簡陋的小城。


    小城的麵積並不小,卻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城市。準確來說,這裏更像是一處大型的部族營地。它的周圍隻有一圈一人高的矮牆,再加上一圈圍攏的柵欄。低矮的城牆也未完全合攏,在西麵留有大片開口。開口處貼著蜿蜒的河流,開辟有數千畝農田。農田中沒有水渠,全靠山間的溪流,此時滿是枯黃的秸稈。


    “防禦粗疏,地形開闊,沒有可以依靠的城牆,難怪奇奇卡死守著穀口...”


    修洛特在小城前駐足,仔細觀望了好一會,才沉聲問道。


    “這就是帕姆斯城?”


    “是的,尊敬的死神大酋長!”


    奧佐馬侍立在身側,神情恭敬。


    “它就是北地的數千裏荒原上,最後的一座城!從這裏再往北方,就是我們瓜基利人世代生活的薩特斯卡斯荒原。荒原延綿兩千多裏,全是半遊獵半采集的部族。荒原東北是布拉沃河沿岸的科阿韋克各部,西北是孔喬河沿岸的孔喬諸部,再往北聽說還有數不清的遊獵部族,隻有年長的荒原祭司能說上一二...”


    修洛特聽著奧佐馬的講述,緩緩點頭。他沉默地望向北方,褐色的山脈起伏延伸,綠色的仙人掌點點遠去,似乎要直到世界的盡頭。


    布拉沃河就是後世的北美第五長河,格蘭德河(Rio Grande)。它起源自科羅拉多(Colorado)群山,全長三千多公裏。長河上遊經過新墨西哥州,下遊的兩千公裏則是天然的美墨邊境線。沿著長河兩岸,有許許多多的遊獵-采集部族,在後世統被稱為北美“西南原住民諸部”(The Southwest)。


    其中,許多部族的名字在抵抗揚基人的擴張中記入曆史,一直流傳到後世。河流上遊是貼近大盆地的納瓦霍人(Navajo),驍勇善戰的阿帕奇諸部(Apache),山地森林的梅斯卡羅人(Mescalero);河流下遊則是類似犬裔的托博索人(Toboso),大平原邊界的利潘人(Lipan),還有最下遊到加勒比入海口的科阿韋克(Coahuiltec)各部。


    河流上遊的部族大多以遊獵為生,素來輕捷剽悍。越是往長河下遊而去,各部族中從事采集的人口比重越高,而到了加勒比海沿岸,就幾乎已經全部是農耕部族,性情也更為溫順。


    荒原西方的孔喬河則是格蘭德河上遊的一條西南支流。那裏同樣棲息著數以萬計的遊獵部族。奧帕塔人(Opata),皮馬人(Pima),塔拉烏馬拉人(Tarahumar),朱馬諾人(Jumano),還有緊貼著犬裔八部的孔喬諸部(cho)...


    想到這裏,修洛特微微垂目。有太多的北美印第安部族,在揚基人殘酷的擴張中滅亡。數以百萬的原住民族群被強製遷徙、滅絕屠殺,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的名字,被曆史的書寫者故意忘記。他既然來到此處,身為原住民中的王者,就決心要改變這一切,無論要有多久!


    在這個時代,想要穿越無盡的林海、草原與戈壁,深入蠻荒凶野的北美大陸,無法依靠艱難的陸路,唯有三條長河坦途:北方大河聖勞倫斯河及五大湖流域,中南長河密西西西比河流域,還有西南長河格蘭德河流域。


    “隻有依靠三條長河,才能與北美印第安各部聯係,傳播宗教信仰,建立貿易商路,甚至建立統屬關係,抵抗不斷西來的殖民者。而聖勞倫斯河過於遙遠,密西西西比河過於艱難,唯有格蘭德河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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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洛特的思緒飛向遠方,遙想著久遠的時空。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對於這片廣闊的大陸,他有著太多的憧憬,太多的謀劃,太多的野望...隻是,那會在太遙遠的未來。


    萬裏始於足下。眼下來說,這座矮小的帕姆斯城,就會是北征中,黑狼王旗所到達的最遠處。


    上千親衛先一步入城布防。隨後,伯塔德從城中出來,點頭示意安全,黑狼的王旗才再次移動。


    修洛特步入城中,入眼是低矮的茅屋,大片的棚舍。城中的角落處,還有零散的農田,以及馴養的火雞。泥土的道路兩旁,則伏跪著成千上萬的犬裔部族,迎接著死神大酋長的到來。大酋長一直走到小城的中心,才見到第一個石頭建築,一座狹小破舊的神廟。


    神廟前是廣闊的廣場,中心有一處新修築的荒原祭壇。各種紅色的旗幟插在祭壇下方,周圍還有堆積的牛頭骨骼,與抽象的奇異木雕。


    “這是祖瑪祭司令人修築的大祭壇。原本用來準備神聖的荒原大祭,獻祭所有的農奴與俘虜。”


    奧佐馬始終觀察著大酋長的神情,適時的解釋道。


    修洛特看了看祭壇的形製,微微頷首。前些日子,斥候早已回稟過城中的動向。


    “不錯!這座祭壇符合荒原的傳統,隻要加上主神的標誌,就能作為主神大祭的祭壇。奇奇卡一番忙碌,不僅為自己修建了祭壇,也為我省去了不少力氣。”


    王者笑了笑,隨即環顧左右,高聲下令。


    “把主神的旗幟插在祭壇上!再布置上王國生產的各色‘寶石’。戰爭祭司們提前準備聖火,備好血酒,我要把改信儀式與祭神大典合在一起!”


    “讚美主神!讚美神啟的宗主祭!”


    隨軍祭司們躬身應是,立刻就開始準備。自從王國開始盛產“寶石”之後,祭祀的儀式就簡化許多。祭司團不必攜帶沉重的金銀禮器,直接用數百斤“寶石”取代即可。王國燒製的“寶石”實在太多,堆積的寶石不能一下子都賣出去,就都用在了祭祀典禮與貴族墓葬中。


    “城中的農奴與俘虜現在何處?帶我去看!”


    安排好了這一切,修洛特再次看向奧佐馬。紅猴酋長低頭行禮,就繼續帶路。很快,在城市的角落,一片死氣騰騰的營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大酋長,這裏關押著各部的農奴與俘虜,共計有六千左右。他們本來是準備好的祭品,各部逃散時沒有得及處理...”


    奧佐馬指著營地,神情有些緊張,又有些擔心。


    營地外圍有數百犬裔戰士把守,此刻都丟棄武器,伏跪在地。隔著柵欄,修洛特注視著營地中的數千人群。他們各個神情麻木,衣衫襤褸,瘦弱不堪。看守的犬裔頭領隻是呼喝幾句,他們就畏懼地跪伏在地上,不敢看披甲的武士。


    數萬奧托米人定居帕姆斯的穀地,如今就剩下這六千青壯男女。而更廣闊的穀外荒野上,田地早已荒蕪,村莊也全都死寂。


    “爭城以戰,殺人盈城...帕姆斯城,算是洗了個幹淨。”


    修洛特搖了搖頭。穀地中的奧托米貴族都死的差不多了,剩餘的也會改封到紅狐穀地周圍。帕姆斯城將會劃為王國的直屬領地,農奴與俘虜也將重新恢複為平民,為王國耕作忙碌。至於俘虜中少數的奧托米貴族,王國會部分承認身份,再改封到他處。


    想到這,王者看了奧佐馬一眼,沉聲說道。


    “我說過,投降的瓜基利各部,將不會被獻祭。”


    聽到這,奧佐馬總算舒了口氣。隻要王國不清算瓜基利各部的殺戮,大夥投降起來,就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向誰效忠都是一樣。南方的聯盟不僅富庶強大,也同樣遙遠。等待墨西加軍團南下,這北地的局勢,還不是...


    “不過,投降的瓜基利部族,將會集中南下,分批度過大河,遷移到王國腹地!那裏有更為肥沃的土地,也有充足的水源。隻要歸順王國,便都是我的子民,我會一視同仁!”


    王者的話語再次傳來。兩位瓜基利酋長對視一眼,心中就是一凜。


    “大酋長,我們瓜基利各部世代生活在荒原上,這裏就是我們的根啊!南遷到大河南方...”


    修洛特平靜地投來目光,奧佐馬的話語就戛然而止。他麵無表情的看了會兩人,才不容置疑的開口。


    “瓜基利部族必須遷徙!主神的信仰必須傳播!去,告訴你們的部族,做好準備,迎接幾天後的改信儀式!”


    “...遵從您的命令,我的狼王。”


    奧佐馬伏地片刻,終於輕聲回答。而馬薩特神情變幻許久,也重重的叩首在地。


    “你們下去吧!”


    修洛特擺了擺手,兩位酋長就低著頭離去。他又看向身旁,武士長神色沉靜,隻是右手一直握著戰棍。


    “伯塔德,今夜我就在城中安歇。你去整理下城中的糧食,再抽出些祭司與武士,去安撫營地中的農奴與俘虜。派出使者,讓城中的各部頭人都一一過來,拜見王旗!”


    武士長點點頭,大步前去安排。在兩大酋長的帶領下,瓜基利各部陸續投降,都在帕姆斯城外安營。此時此刻,駐紮在小城附近的南方聯軍有一萬多人,歸順的犬裔部族則有兩萬左右,需要好生提防。


    夕陽緩緩落下,在蒼茫的大地上映下餘暉。帕姆斯穀地狹長而廣闊,遙遠的廝殺聲仍然在東西穀口處回蕩,就像是北征的尾聲。


    一隻紅隼展開翅膀,升入群山之上。它看了看慌亂逃亡的部落民,又望了望包圍追剿的武士,就頭也不回的,往東北的天際而去。它知道,那裏有更多的食物,更多的部落,還有更多的河流,匯入一望無際的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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