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看到這般狀態的木玄璣,沐辰再大的憋悶都在頃刻之間化為虛無消失殆盡,這到底需要多大的執念才能支撐著自己存活至今?!又到底需要多麽堅韌的精神力才能維持這枯竭的身軀?!他……他……他!!


    情緒被眼前的景象刺激,意識也漸漸恢複清明,當他將瞳孔中的身影和木玄璣的生平經曆全都重疊在一起時,才發現隻考慮自己的他是多麽的自私自利!多麽的膚淺幼稚!


    是,他從未憧憬自己能夠成為拯救世界的那一縷希望!但是木玄璣同樣沒有!隻因他身處家族,背負了家族的責任,而他看透天道之後的動機隻有守護家族,守護族人!他的一生都在向著這個目標奮進!哪怕粉身碎骨!哪怕靈魂崩裂!


    可自己呢?明明隻是單純的享受著木玄璣拚盡一生得來的成果,明明隻是年幼時受到了幾分挫折!對比起木玄璣的千年孤獨,百年創痛,數十年的煉魂之苦來說,他那點委屈和憋悶連屁都不如!!更!他雖然沒有屬於天機閣的家族歸屬感!可是卻有著屬於他自己的歸屬感!有著身為夫君身為父親的責任!真當災難來臨之時,他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至親、自己的伴侶、自己的摯友一個個消亡自己麵前嗎?!他不能!那時候的他隻會憎恨自己沒有守護他們的能力!隻會憎恨上天沒有給他一個拯救他們的機會!!


    現在,依靠著木玄璣的犧牲,踩踏著木玄璣的血肉筋骨,拯救的機會他有了!拯救的能力他也有了!可他卻要在此矯揉造作的怨天尤人!這樣的他如何配得上這一身武道修為!如何配得上這一身光彩榮譽?如何對得起他人於自己的羈絆和托付!!


    所以他有什麽資格不去相信?他有什麽的道理選擇質疑!難道還有誰比他自己更加清楚他所經曆的一切?那都是刻入骨髓的事實!還是說他要去否定冰兒的真實性,否定玄老鬼的真實性,否定自己遇到的所有人,否定自己遇到的所有事的真實性?!


    拳鋒越握越緊,牙齦越咬越深,可最終卻鬆開了手指,輕啟的唇齒,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接著,將浮現的全部情緒化為了一個簡單無比的舉動。


    搖頭,旋即四目相對,真誠道,“我相信。”


    “嗬……”


    此話一出,身旁的玄老鬼和小白同時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會心的笑意。這才是他們認可的徒弟和主人,否則若是連他自己都要懷疑自身的存在,那與他相關的他們又是何等的淒涼悲哀?


    然而就在玄老鬼和小白感慨的時候,木玄璣的眼底突然露出了欣慰的釋然之色,也是隨著這抹釋然的出現,那些困鎖身軀防止崩解的天道枷鎖突然鬆弛了幾分!


    靈魂崩解瞬息爆發,木玄璣的臉色驟然大變,猙獰的裂紋在他灰白的臉龐上綻開,隻一刹那,他那勉強保持完整的身軀轟然爆裂,金色的鎖鏈寸寸破碎,整個觀星閣突然劇烈的顫動了起來!


    “糟了!!”


    玄老鬼見狀大驚失色,抬手便想動用靈魂之力協助木玄璣!可是就在他動作的同時,天空中的八角陣圖驟然爆發出強烈彩色霞光,於此同時,成千上萬的細小鎖鏈猶如同傀儡絲線一樣從陣圖中噴湧而出,飛快的貫穿木玄璣崩解的靈魂碎屑,如若穿針引線一般,隻花費了半秒不到的時間,便將所有的靈魂碎屑全然串聯到了一起!


    隨即,八角大陣金光大閃,所有噴湧射出的鎖鏈盡數回縮,須臾之間,串聯於鎖鏈上的靈魂碎屑瘋狂倒卷,眨眼之間便重新匯聚至人形模樣,那場景,簡直如同時光倒流!


    淡淡的光暈阻隔著視線的清明,卻又在數息之後黯然淡去,然後,方才消失木玄璣再一次出現在三者麵前。


    “嘩啦!!”


    粘稠如泥漿一樣的黑色血液自木玄璣的口中噴灑而出,夾雜著沉重的墜落聲跌撞在木玄璣的雙腿之上,再順著雙腿緩緩的滾落至地麵。


    “呼哧呼哧”


    仿佛窒息到極限重新吸取到空氣的呼吸聲從他的口中傳出,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滑落,巨大的手掌直接捏碎輪椅的扶手,擰成山川的眉宇倒豎而起,灰白色的臉上徹底被黑色的死氣覆蓋!


    “木玄璣!!”


    放下舉起的手,玄老鬼一步踏出想去木玄璣的身旁替他分擔一絲痛苦,奈何他的步伐才出,木玄璣便弓著上半身攤開手掌阻斷了他的動作!


    迅速的止住劇烈的呼吸,木玄璣緩緩的抬起頭來,輕扯嘴角微微一笑,“獸神不必做無用功,我以這副殘破的身軀對抗死亡已經二十三年,現在,是到了該交代的時候了,沐辰,來我身邊。”


    緩緩的轉過那雙精湛的雙眸,木玄璣朝向沐辰探出了手掌,以意念傳聲呼喚著沐辰。


    沐辰早已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可是木玄璣的話就如同警世洪鍾一樣,敲醒了他的心神!


    沒有半分猶豫,沐辰快步臨至木玄璣的身前,張嘴想要詢問,卻被近處的景象完全震懾。


    剛才,因為距離的因素,他無法看清木玄璣的身體狀態,現在一看,才發現那些金色鎖鏈已經不再是蠶繭一樣束縛在他的體外,而是如同縫補傀儡布偶的針線一樣穿刺過他身軀的每一個角落!,但即便如此,靈魂崩解還在繼續!


    “您!”


    眼眶擴展,瞳孔放大,沐辰終於喊了出了一個字,誰料話音才落,木玄璣已然出聲將他打斷!


    “坐下,入定。”


    “什……”


    這個突然時候,這種突然要求!他……


    “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但有一件事尚未完成,那是我的責任和義務。”


    說著,木玄璣抬高視線,用那雙充滿了慈祥的天道之瞳注視著沐辰。


    砰……


    宛如水晶破碎,木玄璣的灰白發絲悄然斷裂一縷,然後在漂離中化為點點星粒揮散至星空之中……


    而這一次,萬能的天道鎖鏈再也沒有為其重新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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