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夜,有些微涼,月色也有些慘淡。出了陶居,陶以寧和劍聖二人來到江城郊外的樹林,將陶玄德和馮媛埋入土中。心若是空的,情緒也不知該到何處,陶以寧就默默地跪在二人墳前,臉上沒有憤怒,沒有悲傷,更沒有眼淚。凜冽的風忽忽而過,陶以寧看到的是一片空無。他並沒有將父母二人合葬在一起,因為他心裏明白,他們二人之間便沒有愛。


    “走罷!”劍聖走到陶以寧的身邊說道,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長到將陶以寧整個人都淹沒在那片陰影之中。陶以寧看著底下劍聖的身影,會心一笑。他站起身,看向劍聖問道:“前輩,我們接下來可是要回紫煙山?”


    “非也!”劍聖搖了搖頭,“隻有遊遍天下,人的心境才會增大。隻有心境寬廣,為人心性和武學修養才有可能提升!”


    陶以寧皺眉,麵色猶豫道:“小輩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隻怕冒犯了前輩!”


    “直說便是!”


    “既然如前輩所說,那前輩這十幾年來為何都隱居在紫煙山上,幾乎不再踏足塵世半步?”


    “你看眼前這棵樹!”


    陶以寧的目光追隨劍聖的指處而去,落在前方一棵榕樹上。那榕樹樹根錯雜,樹須如珠簾垂落,時逢初春,枝頭上嫩葉如繁星點點,盡顯生機。“哦?”陶以寧一臉疑惑。


    “試想一下,在數十年之前,甚至是更早之前,這棵樹也隻不過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種子!”劍聖歎道。


    陶以寧恍然大悟,眼中閃爍驚喜的光芒。他躬身抱拳,喜道:“小輩明白了,前輩這是要小輩在心中撒下一粒種子。”


    劍聖笑著搖搖頭,道:“並非是一粒種子,而是一個世界!人的心就像是一粒種子,將長出一個無窮無盡的世界。”


    “是!”又是一陣凜冽的寒風吹過,陶以寧抬起頭,看到是一片浩瀚的星辰。


    辭了爹娘的墳墓,劍聖與陶以寧二人返回江寧城中。此時剛過子時,城內空無一人。當然,同往常一樣,這塊富庶之地,青樓裏的絲弦作樂聲是不會斷絕的。二人走到城南堤岸旁,此時被風攪亂的楊柳,像是離人紛飛的長淚,惹得陶以寧又是一陣傷心。


    “小東西!”正當陶以寧陷入傷心之時,劍聖突然驚道。陶以寧目光沿著劍聖目光而去,隻見在前方客棧門口,鬱幽穀正站在燈籠底下。


    “鬱幽穀!”陶以寧也驚道,“他怎麽會在江寧城?”


    “走去問問!”劍聖道。二人剛抬步前行,鬱幽穀也起身離開了客棧。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客棧跟了出來!“前輩,等等!”陶以寧急忙攔住劍聖。怒火霎時填滿了他的胸腔,因為跟在鬱幽穀後麵的那人是王風吟。


    “你還恨他?”劍聖問道。


    陶以寧正怒目而視,不用他親自開口說都能看出他心底的想法。


    “你可有想過,當初若不是他,那蕭姑娘都已經喪命於他人手中了,”劍聖的聲音有些低沉,他看著陶以寧的眼神像是在試探,“莫非你不希望蕭姑娘活著?”


    “前輩,這......”道理陶以寧全都懂,隻是要他做到感恩王風吟,簡直是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這兩個小子出現在江寧城,神神秘秘的,不妨跟過去看看!”劍聖道。


    “嗯!”


    陶以寧和劍聖二人前方,鬱幽穀的腳步越走越快,他心中有太多謎團,他迫切想要弄清楚一切;王風吟的腳步則越走越慢,他知道鬱幽穀找他的目的,可他不想解開鬱幽穀心中的疑惑。言若初被莫鬆占了身子那件事,他不想這天底下還有第二個活人知道。


    在那個讓他痛苦的夜晚,言若初醒來之後,他曾對言若初發誓,此生絕不會負她。言若初接受且原諒了他,便要他早日登門提親。想到名節之事甚為重要,王風吟隻好答應,便帶著言若初從揚州直下,來到江寧城,再計劃著由江寧城乘船向西到江城。沒想到這一路上,鬱幽穀一直跟在二人身後。由於王風吟和言若初二人呆在一處,鬱幽穀不便獻身。今夜言若初因小染風寒,早早入睡,鬱幽穀才去找了王風吟。


    一盞茶的功夫後,二人進入了一間民宅。屋子內,燭光搖晃,合上門,鬱幽穀一把將王風吟推至門扇上,急問道:“王風吟,那天夜裏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你當時不是都在門外聽到了麽?”王風吟冷冷道,神情有些厭煩。


    “我不信!”鬱幽穀狠狠地搖頭,“那夜你要我在那等葉姑娘,你知道我們會找到你,怎麽還會和言姑娘發生那種事情?你心裏隻有葉姑娘,根本就沒有言姑娘!你那麽在乎葉姑娘,怎麽會忍心傷她的心!”


    “我向來風流成性,見如此佳人躺在麵前,自然是把持不住!”王風吟冷冷解釋道,“至於那葉姑娘,算我對不住她,辜負了她一番好意!”


    “你騙人!”鬱幽穀叱喝道,“言姑娘那夜被莫鬆劫走了一個多時辰後,我才遇到你的。若照你當時對言姑娘所解釋的那番,你應是在言姑娘被劫走後沒多久就獻身阻攔了!”


    王風吟直瞪瞪著看著鬱幽穀,語氣沉重道:“鬱幽穀,此事既然已經發生,就別再多問,你就權當是為了大夥好!”


    “為了大夥好!”鬱幽穀冷笑,“你可知葉姑娘有多難過,你這也算是為了她好?”


    “我知道,我知道!”王風吟突然嘶吼道,臉色陰暗。頓了頓,他閉上雙眼,頭往後傾,重重地砸在門扇上,“你以為我不知她有多傷心難過麽?我又何嚐不是!”


    說到這時,一行眼淚從王風吟眼角滑落。這些天他總是在憋著,總是忍不住會想起葉雨喬,可他醒過神來之時,眼前和他十指緊扣的卻是言若初。言若初對他越是依賴和關心,他心底越是難過,就覺得自己像是欺騙了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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