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把摩托車停好,從車上拿下了兩大袋的海鮮,就聽到金莉莉在樓上喊:“張晨,不要拿上來,太腥氣了,就在下麵洗。”


    張晨抬頭看看,金莉莉和劉立杆都站在走廊上,劉立杆也叫:“我們下來。”


    張晨把海鮮放在水池邊上的搓衣板上,看著這兩袋海鮮,卻有些束手無策。


    這些東西買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想到接下來應該怎麽處理,特別是魷魚,張晨以前也隻見過魷魚幹,那裏會洗新鮮的魷魚,還有一隻龍蝦,老板是最後一隻,張晨又在他檔口買了其他很多東西,老板就把這隻龍蝦,半賣半送給他。


    義林媽正和義林,一人一邊,靠在自家的大門吃飯,看到這裏,義林媽轉身把碗放到了堂前的桌上,走到水池邊,用手輕輕推了推張晨,意思是讓他走開一點。


    張晨移開兩步,那裏,義林媽把水龍頭打開,嘩嘩地清洗起來,該去的去,該留的留,魚的內髒,她連剪刀也不用,就用指甲在魚腹掐出一個小洞,手指伸進去一掏,就把整個內髒掏了出來。


    她洗的動作太熟練太快了,張晨看得眼花繚亂,金莉莉和劉立杆下來後,站在張晨邊上,也看得呆了,金莉莉叫道:“義林媽,你這也太快了,簡直就是電影裏的快鏡頭啊!”


    也不知道義林媽有沒有聽懂,她回過頭來,衝他們笑了一下。


    不過是幾分鍾,兩大袋海鮮就清洗好了,張晨和金莉莉他們,正在想接下來該怎麽切,義林媽叫了一聲“咿呀。”


    義林明白了,小跑著拿過來一塊砧板和一把刀,義林媽把清理出來的內髒和魷魚的骨頭,扔進了水池邊的垃圾桶,轉過身來,手裏舞著菜刀問他們,這些海鮮準備幹什麽?


    “打邊爐。”劉立杆和她說,又用手指指雜物間。


    義林媽明白了,轉過身去,該切片的切片,該剁塊的剁塊,不一會,就把兩袋海鮮都處理好了,在水龍頭下又清了一遍,仍舊盛了兩袋,交還給他們,三個人趕緊謝謝謝謝上樓。


    他們回到樓上,不一會義林上來了,給他們端來了一罐,他們在那家羊肉火鍋店吃過的那種黃黃的黏黏的什錦醬,還有一碗小青桔,金莉莉見了大喜。


    張晨讓義林一起吃,義林搖了搖頭,和他們說他剛吃過晚飯,義林靠著走廊的欄杆沒有走,直等到劉立杆把氣罐裝進卡式爐,點著,他才走了。


    三個人各自按自己的需要,在碗裏調好了自己的醬料,然後就盯著卡式爐上的鍋子,心情急迫地等著水開。


    義林和他媽上來了,原來,義林剛剛自己下去,和他媽說了半天,也沒有說明白這個爐子有什麽用,又是怎麽可以打邊爐的,義林媽就決定自己上來看看,搞懂了她明天賣的時候,就可以向客人示範了。


    劉立杆和張晨趕緊起身,劉立杆把卡式爐的火關了,張晨把爐上的鍋子端走,爐子還有點燙,劉立杆就用一張餐巾紙墊著,從頭到尾,教了義林媽怎麽裝罐,怎麽點火,義林媽自己動手做了一遍,學會了,開心地笑了。


    金莉莉讓義林媽坐下來一起吃,義林媽說不吃了,就領著義林下樓,臨走時她還拿起他們桌上的那瓶醬油看了看。


    過了一會,義林又上來了,拿上來一瓶醬油,和他們說,我媽說了,你們這個調蘸醬不好吃,用這個。


    義林轉身又下樓了,三個人將信將疑,金莉莉先動手,用義林拿上來的醬油重新調了一碗蘸醬,調完用筷子蘸著放嘴裏嚐嚐,揮舞著筷子叫道:“快換快換,差太多了!”


    這一頓他們吃太多,也知道海南人為什麽那麽喜歡打邊爐了,新鮮的海鮮打邊爐,味道真是太鮮美,特別是再配上蘸醬和小青桔,金莉莉說,我不想去大酒店吃了,我不想去外麵吃了。


    張晨笑道,那我們以後就經常在家裏打邊爐。


    好,我讚成!金莉莉舉手。


    他們吃之前,本來是說吃完去看電影的,吃完以後,三個人誰也不想動,兩邊的鄰居都不在家,義林她們母子又很早睡了,整個院子,除了他們這間房間,漆黑一團,顯得很安靜。


    張晨把房間的燈也關了,三個人坐在走廊上聊天。


    十二月份,風吹來已經有一些涼意,對海南本地人來說,現在已是冬天,他們都穿上了兩用衫,但對他們這些大陸人來說,特別的經受過江南刺骨的寒冷的他們來說,這樣的天氣,穿這一件長袖襯衣,再來一些涼爽的風,那就正好。


    他們遙想,永城已經要穿大衣和棉衣棉褲了,我們那個鬼房間,風嗖嗖地從門縫窗縫裏鑽進來,兩個人躲在被窩裏,還是冷。


    金莉莉說。


    我們也一樣啊,譚淑珍把所有能蓋的東西都蓋到被子上,我笑她,就差鍋蓋和馬桶蓋沒有蓋上來,她就打我,打一打,才暖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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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立杆笑道。


    三個人都慶幸自己現在已經來海城了,都對譚淑珍、徐建梅和馮老貴深表同情。


    劉立杆說:“你們有沒有感覺,到了海南,這裏雖然很苦很累,錢麽比永城是多了很多,但一比物價,其實也沒有多賺多少,但人好像比在永城充實,現在叫我回去,我絕對不會回去。”


    “我也不會。”金莉莉說,“我現在想起自己在軸承廠的日子,都覺得要悶死了。”


    “張晨,你呢,你想不想回去?”劉立杆問張晨。


    張晨沒有回答他是想回去還是不想,而是說:


    “記不記在劇團,我們天天怨天尤人,罵團裏,罵局裏,罵縣裏,好像全世界都欠你似的,但到了這裏,好了,沒的怨了,你好不好,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好,是你自己有本事,不好,那就是自己沒本事,滿大街走著的人,辦公室裏的每一個同事,沒有一個欠你的。”


    “對對,就是這個感覺。”劉立杆說,“以前要是有人和我劉立杆說,你這王八蛋,以後每天要洗樓,要整天看別人眼色,要像個要飯的,被人趕來趕去,我絕對不會相信,但是現在,哈哈,你們看我樂此不疲,每天沒人挖苦我兩句,冷眼看我兩眼,我他媽的都不習慣了。”


    “沒錯,你就是個賤人!”金莉莉罵道。


    張晨想起來了,他站起來,回到房間,拉開燈,和金莉莉說,莉莉,你來看。


    “幹嘛?”金莉莉走了進來。


    張晨從畫夾裏,拿出了前天畫的那幅畫,拿給了金莉莉:“送給你,掛在房間裏。”


    金莉莉拿著畫,看著張晨問:“哪裏來的?”


    張晨笑道:“當然是我畫的。”


    “在這裏畫的?”金莉莉奇道。


    “當然。”張晨有些得意地說。


    “你到了海南,還有心思畫這些東西?”金莉莉問。


    “到海南怎麽了?到哪裏我也是一個畫家。”張晨說。


    “畫家,哼,你知不知道,在這裏,畫家不值錢?”金莉莉說,然後她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話說重了,改口道:“我是說,你怎麽會有時間和精力?”


    “我就是條魚,也要浮出水麵,吸一口氣啊。”張晨說。


    “可你不是魚,是魚也不用跑到海南來了,在錢塘江就好。”金莉莉說著,把畫放到桌上,走了出去,張晨愣在了那裏。


    金莉莉坐下來後,繼續說:“杆子,你上次說那個什麽老師,還是個知名作家吧,有屁用,還不是連辦公室都沒有,我和你們說,海南就是這麽現實。”


    張晨看了眼桌上的畫,把燈關了,走了出去,在黑暗裏,他倚著欄杆看著外麵,不再理會金莉莉。


    金莉莉問劉立杆:“杆子,你說我的話有沒有道理?”


    “不要問我,我現在每天已經沒有思想了。”劉立杆說。


    “你們看看人家啟航,北大的,都曬那麽黑了。”金莉莉說。


    劉立杆叫道:“我們浙大和浙美的,也不差,也很努力啊。”


    金莉莉冷笑道:“可你們是假貨,人家才是真北大,我聽林一燕說,陳啟航馬上要當他們公司的副總了。”


    劉立杆和張晨都不響了,遠處,那個鬼又在唱歌,這一次,他大概沒有在打台球,而是在邊上,邊看邊唱:


    “她總是隻留下電話號碼,從不肯讓我送回家,聽說你也曾經愛上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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