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時,二貨來了,看到張晨就叫,哎呀指導員,逼養的,這次去三亞,又沒看到你那個一起拔豬草的女朋友。


    張晨明知故問:“為什麽?”


    “老譚,他讓我一直留在工地上,沒帶我去見甲方的人。”二貨遺憾地說,“我聽說他們就在邊上的金陵度假村。”


    “也沒一起吃晚飯?”


    “沒有,晚飯是和老譚的戰友一起吃的,逼養的,我見到了真正的司令,還是我爸爸的老首長,逼養的,那老頭看到我還哭了。”


    張晨知道,譚總不讓二貨去見甲方的人,是怕他這張嘴亂說,帶他去見戰友,是這些戰友都是自己人,也是二貨父親的故人,他們都想見到他,看樣子二貨的父親,在部隊的時候人緣不錯。


    二貨像他父親,除了一張嘴臭,其他方麵,還真的都不錯,特別是作為朋友來說。


    小武和劉立杆來了,二貨叫道,哈哈,人齊了,我們今天還是去花江狗肉,我再叫人,我們去喝花酒。


    劉立杆說好啊,張晨趕緊說,我去不了,我晚餐有安排,小武也說他不去。


    “不行不行,你現在是我們的金字招牌,你知道海城現在,有多少妞在等著騎你這童子雞?逼養的,開出的紅包越來越大了。”


    二貨誇張地叫道,小武還是推辭,二貨和劉立杆哪裏肯放過他,兩個人一邊一個,拉著他就走了。


    張晨看看時間,還沒到七點,海城人一般是七點以後才吃晚餐,張晨不想太早回去,讓顧淑芳以為,自己眼巴巴急等著要吃這餐飯。


    張晨上樓頂轉了轉,這裏已經開始內部的裝修,工人們在做埋設管線的工作,張晨看到了小林,小林這幾天晚上都在加班,盯著他手下的工人。


    張晨想起來了,問小林,你上午說了什麽?


    小林自己都忘記了,張晨提醒他,在洗手間門口,符總下樓以後。


    小林咧開嘴笑了,他眼睛看著不遠處在挖線槽的工人,和張晨說了一句什麽。


    “再說一遍。”張晨叫道。


    小林頭又轉向了另外一邊,看著另外兩個在挖線槽的工人,這裏現在還沒有隔斷,偌大的空間,看上去空空蕩蕩,除了林立的立柱,一眼都望不到頭。


    小林又嘀咕了一句,放慢了語速,說完,也不管張晨有沒有聽清,他管自己就走開了。


    張晨聽清楚了,小林說的是,又來了,又害我們要遲到了。


    什麽是又來了?他們兩個,以前也經常這樣對峙嗎?張晨想問問小林,小林卻不知道消失到哪片立柱後麵去了。


    張晨搖了搖頭,笑笑,也下樓去了。


    張晨想去前麵的臨時大堂看看,那裏已經收工,張晨想去看看今天下午,大理石地麵鋪設好以後的效果。


    張晨穿過商城的一樓,還沒有走到酒店的大堂,他看到從酒店的大堂和商城的連接處,有一個熟悉的人影過去。


    張晨趕緊加快腳步,走到酒店的大堂,他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站在電梯前麵,在等電梯,張晨看清的她的側麵,沒錯,確實是小昭。


    大堂裏的保安、門童、行李員和服務員都認識張晨,張晨不便在這裏大叫,特別是叫一個女孩,他隻能加快腳步過去,小昭卻已經進了電梯,張晨急走幾步,還是遲了,小昭的電梯已經上行,張晨趕緊按了按鈕,邊上的電梯門打開了。


    張晨沒有急於進電梯,而是看著小昭的電梯停下,看清楚是停在望海酒樓,張晨這才進了電梯。


    張晨出了電梯,走到酒樓的門口,他看到小昭正穿過大廳,朝後麵的包廂走去。


    大廳門口的兩個迎賓認識張晨,和他說:“張總,符總要的包廂是一號。”


    她們以為張晨也是符總今天邀請的客人之一,就告訴了他包廂號,她們用“要”而不是“訂”,簡單一個字的變化,就顯現了主人的資格,張晨趕緊說,好的,我知道了,我自己過去。


    張晨穿過大廳,走到了後麵走廊,他看到小昭一轉身,正閃進一號包廂,張晨不好再跟過去了,符總今天並沒有叫張晨,沒有叫你而你出現在他的包廂,或者包廂附近被他撞到,那會有很多不好的聯想。


    張晨輕聲問站在走廊裏的服務員,符總到了嗎?


    服務員說沒有。


    張晨趕緊說,那我也等會再來。


    他轉身走了出去,門口的迎賓,看著他出來,有些奇怪,張晨和她們說,下麵有事扣我,張晨走到電梯口,已經有迎賓急走了幾步,幫他按了電梯,張晨悻悻地下樓,心裏卻五味雜陳。


    張晨記得小昭和自己說過,她到了海城,幾乎就很少出門,以前,符總就是有應酬,需要帶人出場,帶的也都是小寧,不會帶小昭。


    海城的男人很流氓,他們都喜歡喝花酒,而且到了公開的地步,誰也不以為意,就像符總在自己的酒店,組織這樣的酒局也不避諱。


    在大家都熱衷於喝花酒的時候,一個不喜歡喝花酒的,才會顯得格格不入,讓人覺得不好打交道,或者是故作正經。


    去赴這種酒局的都是男人,男人會帶著自己的女人,這些女人,沒有一個是他們的妻子或女朋友,符總今天,看樣子又組織了這樣的局,來赴宴的,都是他的私密朋友,但他怎麽會帶小昭,而不是小寧呢?


    張晨知道,小寧以前經常陪符總出席這種輪流做東的酒局,幾乎吃遍了整個海城。


    到了下麵大堂,出了大門,張晨悶悶不樂的,他看看時間,已經是七點多鍾了,也就不去那個臨時大堂,而是直接右轉,往文明東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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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一黑下來,海秀路上的人就多了起來,人行道上,都是擦皮鞋的浙江台州老鄉,他們隔著十幾米一個,沒有生意的時候,就互相坐在自己的位子,用那種硬邦邦的台州話,大喊大叫著聊天。


    他們的聲音,要穿過中間站著的無數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才抵達對方那裏,對方的聲音,也要穿過這無數的女孩子才回來,如果聲音是有顏色的,那這些女孩,早就被他們漂染成黑灰色了。


    再鮮豔和亮麗的顏色,當它們很多混雜在一起時,就會變成,不是黑的,就是灰的。


    這些女孩比肩接踵地站著,但她們都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互相之間,沒有交流,沒有親昵的肢體和目光的接觸,每個人站得都很矜持,她們距離相近,卻互不認識,就是認識,站到了這裏,也自然而然,變成了不認識,她們現在,彼此是對手。


    誰知道接下來走過來詢價的那個男的,是你的還是我的?


    張晨穿過這姹紫嫣紅,卻感到自己內心無比的沮喪和孤寂,小昭的身影在他的腦海裏晃,晃著的卻是她走進電梯,從走廊款款地走進包廂的背影,他怎麽緊趕慢趕,都沒有趕上,她不知道張晨在走向她,就是知道,他不知道她會不會停下來,等等他。


    張晨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張晨回到了文明東,下麵的門是虛掩的,張晨推門進去,門裏麵一片漆黑,張晨也不需要開燈,他走進去,把門在身後重新掩好。


    現在是彩珍她們正忙的時候,小林又在工地加班,一樓和二樓也是一片的漆黑,張晨走到了天井,上麵有一團亮光,讓天井裏的一切都顯現出來。


    張晨不用抬頭,就知道這是三樓的光,張晨稍稍感到了一些安慰,至少,在這個城市,還有人在等他吃飯。


    張晨走到自己的門口,時間已經遲了,他本來想直接上樓的,想了想,還是開門進了自己的房間,拿了毛巾,先去快速地衝了個涼。


    張晨到了樓上,顧淑芳餐廳的燈亮著,燈是暖色調的,顧淑芳坐在餐桌前,手裏還是拿著那本《撒哈拉的故事》在看,桌上,擺著兩個精致的小砂鍋,還有三個盤子,每個盤子上,怕菜冷了,都扣著一個盤子。


    顧淑芳看到張晨進來,笑了一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張晨在她的對麵,坐了下來,椅子是藤編的扶手椅,上麵有靠墊和坐墊,人坐上去感覺很舒服。


    張晨坐下來後,看了看顧淑芳,顧淑芳問道:“怎麽,今天工地上很忙嗎?我都怕菜涼了。”


    顧淑芳的聲音很柔,很輕,張晨聽著,卻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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