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和阿勇在車間裏轉著,馬上有車間主任模樣的人過來問,你們是哪裏的?


    阿勇和她說我們是供銷科王科長的客戶。


    車間主任點點頭,走去了一邊,任由他們繼續逛著。


    這裏的縫紉機,遠遠看去沒什麽區別,走近了才發現,其實大不相同,牛仔褲牛仔衣上的那些平行的兩條縫紉線,都是由一種兩根針的縫紉機車成的,一片布料,從壓腳出來,就是兩根線,怪不得會那麽寬窄均勻,張晨問組長,這是什麽縫紉機?


    “雙針車。”組長和他說。


    他還發現,有的縫紉機和別的縫紉機不同,它的針杆上沒有裝壓腳的,而針板上,裝著一個奇怪的東西,他問了組長,組長和他說是拉筒,一長條的牛仔布,經過拉筒出來,就是一長條的寬窄一致的皮帶袢,還有褲腰,也是拉筒拉出來的。


    卷褲腳的那道工序,針板上裝著的又是和拉筒很像,但又不是拉筒的裝置。


    而兩片褲片,更是由專門的鎖邊機把它們合到一起的,鎖邊機的速度比縫紉機還快,噠噠噠噠地不停運轉,不一會就鎖好一大筐的褲片。


    張晨在裏麵東看西看,看什麽都很新鮮,腦袋被馬達和針紮聲吵得嗡嗡響,但他卻覺得眼界大開,饒有興趣。


    再轉到車間的後麵,負責那裏的組長和他說,這整個一片區域,在服裝廠都叫後道。


    這裏的機器更是張晨聞所未聞,他看到了自動鎖眼機,針在做了記號的衣服門襟上茲茲茲茲繞一圈,哢嚓一下,一個扣眼就鎖好了,針杆上裝有刀片和剪刀,哢嚓一下的時候,在剪刀剪斷縫紉線的同時,刀片落下,把扣眼裏麵的孔也切好了。


    釘扣機則是噠噠噠噠啪地一下,就把一顆扣子釘好,針杆上也有一把小剪刀,啪地一下時,把線頭自動剪斷。


    張晨在這裏還看到了打機眼的機器,打鉚釘的機器和拷扣的機器,不禁感歎,原來一件牛仔衣或一條牛仔褲出來,要經過這麽多的工序和設備,而服裝廠的設備,原來是這麽的五花八門。


    兩個人走出縫紉車間,看到服裝廠的卡車已經回來了,王科長正站在車旁,和他說著話的應該就是卡車司機,看到他們,王科長笑道:“好不好看?”


    張晨說好看,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麵,今天見識了,我原來還以為,這服裝廠,大概就是把很多的那種腳踩的縫紉機湊到一起,現在看看,完全不是這麽回事。


    王科長笑道:“牛仔麵料這麽厚,要是用那種縫紉機,大概針都會斷在裏麵,服裝裏麵有斷針,老外可是要索賠的。”


    “那你們這個,就不會有斷針嗎?”


    “有,不多,最後包裝之前,還要通過檢針儀,有斷針在裏麵,都會被檢查出來。”


    王科長說著,看了看阿勇,阿勇笑道:“我是覺得你們這裏麵的小姐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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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食堂就在辦公樓的一樓,王科長帶他們進去,找了一張桌子,讓廚師炒了幾個菜,請他們吃頓便飯。


    吃完出去,已經有三四個人站在外麵等了,兩間倉庫的門也打開了,王科長拿了紙筆和一個計算器,交給阿勇,和他說,出倉庫的時候,我們的庫管員會統計數字,你這裏也記一下,最後兩個人的數字對得起來,就沒錯了。


    阿勇說好。


    雖然前麵阿勇已經說不用開箱點數了,進了倉庫,張晨覺得心裏不踏實,還是打開了兩個封箱帶封好的紙箱,把裏麵的褲子點了一下,和外麵紙箱上的數字準確無誤,張晨這才放心,覺得不會有什麽問題,讓那些人開始一箱一箱地往車上搬。


    搬到四點多鍾,都搬完了,雙方確認數字沒錯之後,張晨和阿勇去財務結了賬,走回來的時候,王科長和司機站在車旁,王科長和司機說,你辛苦一趟。


    “還是去華亭路?”司機問道,問完,他自己都覺得不對,連忙說:“知道了知道了,是去杭城四季青,不是上海。”


    張晨無意間聽到司機這話,心裏怔了一下,看樣子這司機給上海的華亭路送過貨。


    上海的華亭路,也是一個批發市場,那裏是以賣外貿貨和仿冒名牌出名,很多的老外到上海,就一定要去華亭路,買一些外貿貨和一大堆的仿冒名牌,帶回國去送人。


    “去四季青哪裏?”司機問王科長。


    王科長拍了拍阿勇的肩膀,和司機說:“他們兩個跟車,你問他們就是。”


    他們回到杭城的時候已是晚上七點多鍾,小昭還在攤位裏等著,那些保安,幫他們把一車的貨都卸下,然後用兩輛平板拉車,一車車地往市場裏麵拉,這些貨在工廠的倉庫看不出來,在貨車上也看不出來,到了攤位裏才發現,原來是這麽多。


    一箱箱的貨堆上去,快堆到天花板了,張晨趕緊把立式衣架和模特都拿出來,全部搬完,已經快把整個攤位塞滿了,連立式衣架要放回去的地方也沒有,隻能把它拆了,塞到箱子的縫裏。


    攤位裏剩下的空間,也就隻能擺一張桌子和一張凳子,連門口的模特,晚上都必須拆成兩截,放倒在桌上凳上,白天開門以後,再把它們搬下來,擺到門口。


    張晨看著滿滿一攤位的紙箱,犯了愁,這他媽的還怎麽出樣?


    小昭和他說,沒有關係,可以用鉤子和塑料鏈子,一條條掛在紙箱上,然後把褲架一排排掛在鏈子上,這樣就可以把褲子出樣出出來,反正賣著賣著,地方就多出來了。


    張晨想想,也隻能這樣。


    張晨準備先拆個幾箱,把褲子出樣出出來,至少也要把立式電扇的位置騰出來,連電扇都沒有,白天還不熱死?


    張晨把那張躺椅在通道裏打開,讓小昭坐在那裏不要動,他來拆箱子,小昭笑著說好,你去幹,我當監工老爺。


    阿勇比他們還慘,他們是七字型的攤位,至少可以打開兩扇卷閘門,紙箱搬進搬出方便,阿勇的攤位塞滿以後,能移動的就隻有最外麵的一排箱子,裏麵的箱子連看都看不到。


    阿勇正在把這些箱子移來移去,想移出一條縫,讓自己可以鑽到開關那裏,總不能這燈都沒法開關,一直都開著吧。


    張晨把一隻紙箱搬到了通道上,用剪刀劃開封箱帶,打開紙箱,拿出裏麵的褲子卻傻了眼,驚呼一聲,小昭不知道出了什麽情況,趕緊湊過去看,阿勇聽到聲音,也走了過來,他們都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張晨舉起一條褲子,這褲子的褲長都快到他的下巴了,一隻褲管,就有兩隻褲管那麽肥,張晨嘀咕道:“我操,這是什麽褲子,這麽大的褲子怎麽穿?”


    他把一整箱的褲子都倒到通道的地上,裏麵都是這樣的褲子,三個人麵麵相覷。


    這樣的褲子就是廢品,還怎麽賣啊?一隻褲管都可以套進一個人了,有誰會要這樣的褲子?


    張晨再打開一箱,這一箱也是,不死心,接著打開一箱,倒在地上,這撒滿一地的還是肥胖又奇葩的褲子。


    張晨看看攤位裏麵堆成山的紙箱,臉都白了,沒有勇氣再拆。


    “去看看我的。”阿勇說。


    三個人走到了阿勇的攤位,阿勇搬出一隻紙箱,拆開來,從裏麵拎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下擺都到膝蓋了,兩隻袖子,就像譚淑珍她們在舞台上的水袖,垂掛在衣服的兩側,阿勇把袖子往上一層一層地卷著,卷了五層,右手才露了出來,張晨看著又好氣又好笑。


    再打開一箱,還是一樣,阿勇臉色蒼白,叫道,完蛋了完蛋了,他媽的真是一腳踩到汪蕩裏了,我們進了一車的垃圾。


    三個人頹然地站在那裏,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阿勇說不行不行,我去找我朋友來,他是外貿公司的,我讓他來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是介紹我們去工廠的那位?”


    “對對。”阿勇點了點頭。


    張晨趕緊說:“那你快點去。”


    阿勇走後,張晨和小昭站在那裏,小昭都快哭了,張晨和小昭說,你不要著急,等阿勇朋友來,就清楚了。


    小昭說好,我不著急,但她還是想哭。


    張晨說你去躺椅上休息。


    小昭說好,我去躺椅休息,她在躺椅上坐了下來,看著張晨,張晨站在自己的攤位外麵,盯著攤位裏堆成山的紙箱,一派的茫然,小昭看著他,心裏明白,他們這是被人耍了,東西就擺在這裏,就是阿勇的朋友來了,又能怎樣?


    他能夠讓這些褲子縮回去,變成正常的褲子嗎?


    眼淚撲簌簌地從小昭的眼裏滾落下來。


    張晨轉身看了看她,慌了神,趕緊叫道:“小昭你不要哭。”


    小昭說好,我不哭,更多的眼淚卻止不住,從眼眶裏滾落下來。


    “不可能的。”張晨嘀咕道,他說:“不可能的。”


    他一邊嘀咕一邊搖著頭,小昭禁不住問:“什麽不可能的?”


    張晨想起來了,他在那裏明明還打開過兩箱,點過數量,那箱子裏的褲子明明就是正常的,如果是這樣的褲子,他當時就會看出來,就不會要了。


    “你坐在那裏不要動。”


    張晨扭頭和小昭說,小昭點點頭:“我不動。”


    她看到張晨不知道是因為急還是熱,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濕透了,他幹脆把衣服脫了下來,扔到了對麵鳳珍他們的攤位門口,開始把攤位裏的紙箱,一箱箱地又往外搬,搬一箱就用剪刀劃開封箱帶,打開看看,然後把箱子一箱箱地堆在通道裏。


    晚上的市場空空蕩蕩,闃寂一片,也沒有人影,隻有小昭坐在那裏無聲地哭,隻有張晨一箱箱地搬著,一箱箱地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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