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百苟走到了走廊另外一頭的局長辦公室,把事情和局長說了,局長說,譚淑珍要調走?那劇團怎麽辦?


    “劇團現在,不是也沒有什麽任務嘛。”丁百苟說。


    “那明年的藝術節呢,縣裏麵可是定下來了,明年還要舉辦第二屆永城之夏藝術節。”


    “局長,你忘了,今年譚淑珍就沒有參加劇團的演出。”


    “噢,你看看,我還真把這事忘了。”局長看著丁百苟,笑道:“老丁,這劇團我不太熟悉,你說,這譚淑珍走了,那個徐,徐什麽的,真的可以挑大梁?”


    “沒問題,這不,連這次赴京演出,譚淑珍不也是沒有參加。”


    局長點了點頭,丁百苟追了一句:“我是擔心……”


    “你擔心什麽?”


    “這譚淑珍,現在的心思已經不在劇團了,她的心思都在要參加明年省裏的‘衢化杯’,文化館這邊還指望著她呢,我們要是強留的話,我就怕到時候人留不住,還把文化館的事情給砸了。


    “我可是聽說,杭城有好幾個單位都想挖她,她隻要我們這裏一辭,人家那裏就招進去,人就去杭城了,和我們永城,再沒有什麽關係,這調去工行,人好歹還在永城,文化館也還能叫得動她。


    “還有,我們要是強留著不放,譚淑珍一氣又辭了職,那老譚和他那老太婆,肯定會來找我們,這老譚,怎麽說在全省文化係統,還是有些名氣的,他去杭城,省廳的錢廳長,都要請他吃飯。”


    “還有這事?”局長問。


    “是啊,他們一起共過事,錢廳長寫的那個婺劇《西施淚》,第一個範蠡就是老譚演的。”


    “原來如此。”局長點了點頭,“那就好合好散,同意她調走。”


    丁百苟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局長又把他叫住,和他說:“那個老丁,這事辦完了,你幫我約下老譚,我請他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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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百苟點點頭說好,我來安排。


    ……


    譚淑珍很順利地調去了工商銀行,她的辦公室,就在毛行長的隔壁,這裏原來是毛行長的一個小會客室,因為譚淑珍來了,就騰出來,改為了她的辦公室,譚淑珍的頭銜是行長助理兼工會副主席。


    譚淑珍感覺到很歉意,和毛行長說,對不起,把你的地方都占去了。


    毛行長笑道,應該的,這些人原來來了,都要我自己接待,現在你來了,我把這些人都交給了你,這地方當然也要給你。


    譚淑珍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朝四周看看,這銀行到底是財大氣粗,這辦公室裏,所有的一切都是嶄新的,連抽屜裏的訂書機都是新的,訂書針也是整盒沒有開封的,更別說桌上的電話和台曆,包括窗戶上的窗簾。


    自己的這個辦公室,比自己去過的所有辦公室都漂亮,文化館的施老師的辦公室不用說了,就是總工會的副主席湯司令,文化局局長的辦公室,也沒有自己的漂亮。


    譚淑珍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


    工商銀行的一樓是營業大廳,穿過營業大廳,才是辦公區域,譚淑珍的辦公室在二樓,她中午回家吃過飯,再來上班,經過營業大廳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她“珍珍”,轉過頭去,看到原來是沈琳琳。


    譚淑珍驚奇到:“琳琳,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上班啊。”


    沈琳琳說,譚淑珍這才發現,沈琳琳的打扮和晚上完全不一樣,長袖的白襯衫,藍褲子,胸前還有一個工號牌,雙手還戴著袖套,和營業櫃台裏的其他銀行工作人員是一樣的,在一起這麽久,譚淑珍今天才知道,原來沈琳琳是在銀行上班。


    “你怎麽會在這裏?”沈琳琳反問道。


    “我也上班啊。”譚淑珍朝營業大廳的後麵指了指,沈琳琳吃了一驚,睜大了眼睛。


    “原來,他們說的那個行長助理就是你?”


    譚淑珍笑著點了點頭,她說走,到我辦公室去坐坐。


    沈琳琳搖了搖頭,說當班呢,走不開。


    她說著的時候,朝營業櫃台裏麵指了指,看樣子她是在櫃麵裏麵上班。


    譚淑珍說好,那你有空的時候來找我,我在二樓,就毛行長隔壁。


    沈琳琳點了點頭。


    譚淑珍和沈琳琳說了再會哦,朝後麵走去,沈琳琳站在那裏,看著譚淑珍的背影,那是連死的心都有,譚淑珍啊譚淑珍,你是我的克星嗎,我在哪裏,你就要跟著我去哪裏壓著我,我是上輩子欠你的還是得罪你了?


    沈琳琳站在那裏,感覺心裏一片的灰暗,前途也一片的灰暗,譚淑珍來了,自己在行裏,那僅有的一點發光點和驕傲的資本也沒有了。


    單位的年終總結,在豐富職工業餘生活那一節裏,再也不會有“本單位職工沈琳琳,在杭城市‘三江杯青年歌手大獎賽’中,脫穎而出,喜奪優勝獎。”這樣的話了,要有,也是譚淑珍的,不是優勝獎,而是一等獎。


    沈琳琳在單位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她還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什麽時候,自己因為唱歌的特長,能從前麵營業部的櫃麵,調到後麵的工會去,行長和自己的幾次談話裏,也都有這樣的意思表露出來,現在,據說譚淑珍不僅是行長助理,還兼了工會的副主席。


    一桌子的菜都你一個人端走了,連湯也沒有剩下,譚淑珍你好狠啊,沈琳琳甚至覺得,譚淑珍是不是故意要調到行裏來的,這個笑麵虎,她們前天晚上還一起在歌舞廳演出,你怎麽一點消息也不透露?


    譚淑珍走回到辦公室,坐下來,也在想著沈琳琳的事,她心裏有些奇怪,為什麽和沈琳琳認識這麽久,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在銀行上班的,她們兩次去杭城參賽,還住在一個房間,在一起的時候,她們互相也客客氣氣的,但中間好像總是隔了一層。


    她們兩個,認識了這麽久,但其實是兩個熟悉的陌生人。


    她好像從來也沒有想和要,更深入地去了解沈琳琳的欲望,而沈琳琳呢,對她總是有那麽一種骨子裏的不友好,還有嫉妒,要是譚淑珍連這個都感覺不出來,那她就真是傻瓜。


    譚淑珍自己可能不知道,她有時刻意地去表示友好,那是有一種大人不和小孩計較的味道,甚至有一種居高臨下、施舍的意思,就是你奈我不得,好吧,我暫且放過你的意思,這是某一種形式的鄙視,甚至比怒目圓睜更傷人。


    怒目圓睜,人家還可以咆哮回來,你這種含著笑意的鄙視,讓人怒不得罵不得,但又如鯁在喉,氣得半死,還隻能在心裏氣。


    譚淑珍也想到了,為什麽施老師會對工商銀行這麽熟悉,知道他們對職工業餘參加這些比賽和活動,一直都很支持,從來不會在時間上請假上卡人,你去比賽,他們還都會算你出勤。


    他們肯定是一直這樣對沈琳琳的。


    不管怎樣,譚淑珍都算是正式成為了工商銀行的一員,而且一進來,就變成了銀行的中層幹部。


    下了班,譚淑珍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去了新華書店,那裏有一個櫃台賣的都是自學考試的書。


    書店的營業員雪君是認識譚淑珍的,她家也住在文化係統的宿舍院子裏,她自己也在參加自學考試,所以對自學考試很了解,譚淑珍就向她請教,譚淑珍來的路上,本來是想考財會的。


    但雪君分析給譚淑珍聽,和她說,你畢竟不是到銀行櫃台裏,沒必要考財會的,按你現在這個情況,我覺得你可以和我一樣,考漢語言文學專業,這個也是最多人考的,因為這個學好了,你的寫作能力會增加,在辦公室,不就是需要寫寫弄弄嗎?


    譚淑珍覺得有道理,就讓雪君給她拿了漢語言文學專業的教科書,她看到其中的一本《古代漢語》,裏麵全部都是繁體字,譚淑珍連蒙帶猜,連半頁也沒有看下來,她頓時覺得氣餒。


    譚淑珍從小進了劇團的學員班,學員班也會教文化課,但那文化課,所有課都是一個老師教的,語文也就是教會你識字,能讀書看報看劇本,而數學,最高程度就加減乘除的四則運算。


    譚淑珍的實際文化程度,也就剛剛脫離文盲的階段,最多小學四五年級的程度,哪裏會認識什麽繁體字,知道什麽古代漢語,所有的“曰”,她都是當“日”認的。


    雪君說,那就這樣,你幹脆學企業管理,企業管理不用學《古代漢語》,你現在坐辦公室了,幹的不就是企業管理的工作,學了企業管理,對你的工作也有提高。


    譚淑珍聽了也有道理,雪君把企業管理的一套教材,拿給了譚淑珍看,譚淑珍看了,裏麵說的那些,她也都不懂,但譚淑珍心想,你學習不就是為了要把不懂的變成懂嗎,隻要是學習,就哪裏會有簡單的,譚淑珍決定,定下來了,就學企業管理。


    雪君和她說,自學考試,一年可以報兩次名,上半年是五月,下半年是十一月,一次,每個專業最多報四門課,上半年報名的,考試在下半年,下半年報名的,考試在明年的五月,她下半年也會去報名,到時候會來叫譚淑珍,一起去縣教委報名。


    雪君建議譚淑珍和她一樣,一次報兩門,這樣學習的時間才會有保證。


    譚淑珍心裏算了算,一次兩門,一年四門,全部的十六門課,就是每次每門都及格,那還不是要四年?


    她想盡早拿到這大專的文憑,怎麽等得了四年,還是應該一次考四門,一年考八門,這樣兩年才能把十六門課考完,即使有不及格的,再補考一年,這樣三年總可以拿下了?


    “你瘋了,珍珍?”雪君叫道,“一年考八門,怎麽可能有這麽多的時間?”


    “時間擠擠總是會有的,再說,考不及格不是可以補考嗎,怕什麽。”譚淑珍笑道。


    好吧,隨你。


    雪君給譚淑珍拿了四門課的教材和參考資料,這些書都很貴,算了一下,需要三十八塊多錢,譚淑珍沒帶這麽多的錢,雪君說沒事,你先拿去,不夠的部分我先給你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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