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好在除了張晨還在咳嗽,妹妹還有點發燒以為,其他的小孩都沒事。


    賀紅梅看到張晨,揶揄道:“鍋鍋,你這是第幾個噴嚏了?”


    小昭笑道:“快兩百八十個了。”


    張晨爭辯:“我這是水土不服知道嗎,看看你們重慶,現在都早上十點了,還霧蒙蒙的,要在杭城,早就是大太陽了。”


    “鍋鍋,杭城在哪裏啊,我們是不是沒有去過?杭城今天雨夾雪,還大太陽。”賀紅梅罵道。


    “真的,你怎麽知道?”


    賀紅梅指了指電視機說:“你不看電視的?電視裏早上《東方時空》之後,也放全國的天氣預報你不知道?你杭城的太陽呢,在哪裏?”


    張晨看著她,幹瞪眼,賀紅梅趴到小昭耳邊悄聲說:“我騙他的,《東方時空》之後天氣預報,有寧波,有紹興,還有溫州,就是沒有杭城。”


    小昭大笑。


    張晨的大哥大響了,他接了起來,是孟平,孟平叫道:


    “張晨,你在小昭他們老家還好嗎?是不是又是桃花盛開?咦,重慶現在這麽發達了,連山溝溝裏大哥大都通了?”


    張晨大笑,說:“我們不在小昭老家,在重慶,我們就在重慶過年了。”


    “怎麽回事?”


    “一言難盡,下次和你詳說。”張晨問:“孟平,你在哪裏?”


    “我準備去你們永城,剛在超市買好東西。”孟平叫道。


    “你去永城幹嘛?”


    “去看杆子的爸媽。”孟平說,“這家夥今年又不回去過年,說是他爸媽都習慣他不在家了,我就押著他,和他說,那至少也要回去看一趟。”


    “你他媽的還說我,你怎麽不回無錫過年?”張晨聽到,邊上劉立杆的聲音罵道。


    張晨說對啊,孟平,你不回無錫過年?


    “不回,回去了,兩個老同誌看到我,這個和我說那個的壞話,那個和我說這個的壞話,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我不在,他們反倒井水不犯河水,天下太平。”


    孟平說著,張晨大笑,這笑裏卻有一絲的苦澀,還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有很多東西,就是你賺再多的錢,也沒有用的。


    “張晨,我和杆子已經商量好了,這年夜飯,我們去醫院和老譚一起吃,你就放心吧,我這次來,主要也是為了要看看他。”孟平說。


    “真的,你們去大哥病房吃年夜飯?”


    “當然,我們回來還要設計,這怎麽把年夜飯帶進病房,”


    “好好,祝你們馬到成功。”


    “好了,張晨,我們馬上就出發了,問小昭好,也代問她父母好。”


    “謝謝,謝謝孟平!對了,雨雪天,讓杆子那個騷包開慢一點。”


    “雨雪天?哪裏來的雨雪?太陽很大啊。”孟平奇怪道。


    “好好,總之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張晨,再見。”


    張晨掛斷電話,看到對麵小昭和賀紅梅都看著他,張晨問賀紅梅:“你的雨夾雪呢?你哪裏看來的杭城雨夾雪?”


    賀紅梅東張張西望望,說:“你有一線的情報了?那可能是電視台搞錯,把去年的天氣預報拿出來放了吧。”


    小昭大笑,笑完問張晨,老孟的電話,他怎麽不回家過年?


    張晨就把電話的內容和她們說了,小昭歎了口氣,說:


    “好吧,這樣比較起來,我們還算好的,我們至少家裏麵,自己的人還是團結和睦的。”


    到了晚上八點多鍾,牛鄉長帶著大隊人馬到了,牛鄉長自己一家三個人,小舅舅一家四個人,加上小昭的外婆和小昭的母親。


    和他們一起到的,還有半頭豬,牛鄉長看到冰箱到了,她說我等下要把肉分割好,放冰箱裏,一大桶的魚,正好,都倒到外麵的魚池裏,把原來幹著的魚池,都放滿了水。


    十幾隻雞鴨,是一大早牛鄉長起來,先殺好的,她說活的帶來,車上太臭,到這裏又會亂拉屎,第二天要燉的要紅燒的也放在冰箱裏冷藏,要風幹的,一隻隻鴨腿雞腿上綁上繩子,一長溜掛在門口的晾衣杆上。


    還有很多的辣椒和蔬菜,都堆在門廊裏,豆腐也放進了冰箱裏。


    不知道為什麽,張晨看到這麽多的東西和這麽多的人,感覺年的味道,馬上出來了。


    一下子又來了三個小孩,家裏就更熱鬧了,弟弟又想著出去帳篷裏露營,小昭用手指指著他,他嘻嘻笑著:


    “那我們隻是去躲貓貓,躲貓貓總可以了吧?”


    一大群小孩,一眨眼就跑了出去。


    這個世界,還沒有哪一幢房子和哪一扇門,可以關住和留住孩子們的心。


    ……


    張晨他們是初七回到的杭城,延安路店,一直在營業,動感地帶,第二天,也就是初八要開門上班,三堡廠裏,名義上也是初八開始上班。


    但工廠裏工人大批的回來,要等到十五以後,明天上班的,就是原來群英服裝廠的老工人,還有沒有回家和離杭城路近,又不願意在家裏多待的工人。


    賀紅梅和他們一起回的杭城,半畝田的春裝不用她擔心,春節前就有一大批貨發到重慶了,她要去看的是四季青其他的貨,大貨還沒有上來,但樣品都已經出來了,她要到攤位,有些是要到他們的加工廠裏,看樣品下單。


    劉立杆開著他的騷包奔,到機場接的他們,本來是二貨來接他們,但劉立杆說他也沒事,還是他去接。


    張晨問劉立杆,孟平在杭城待了幾天?


    劉立杆說四天。


    “你們真的在醫院的病房裏吃的年夜飯?”賀紅梅問。


    “沒有,那個護士長怎麽也不同意,老孟都說,可以把茅台酒當輸液瓶掛在那裏,給老譚輸液茅台酒,她都不同意,不過同意我們把老譚接出來幾個小時,吃了年夜飯再送回去,我們是在新僑飯店吃的年夜飯。”


    “哈哈,茅台酒輸液,護士長以為碰到了兩個神經病吧。”賀紅梅笑道。


    “我們直接先到醫院,看了大哥再回去吧。”小昭說,張晨說好。


    劉立杆就把車先開去了浙二醫院。


    第二天上班,張晨去了公司,小昭去了延安路的專賣店,前一天晚上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小昭就和譚淑珍說好,說讓她第二天休息,她去店裏頂一天。


    張晨到了公司樓上,還沒進辦公室,就聽到譚淑珍房間那邊,傳來譚淑珍和人說笑的聲音,張晨走了過去,果然看到和譚淑珍坐在那裏聊天的是小武。


    張晨奇道:“小武,你怎麽來了?”


    “他在等你。”


    譚淑珍說著,兩個人都站了起來,走出來,跟著張晨進了他的辦公室,坐下來後,小武和張晨說:


    “張晨哥,我到杭城來上班了。”


    “好啊,我等下馬上給你安排。”張晨說,“先說說,你自己想去哪裏,三堡還是這裏。”


    小武知道張晨誤會了,趕緊說:“不不,張晨哥,我已經上班了,昨天報到的,今天,是來和你說一聲。”


    “已經上班了,什麽意思?”張晨奇道,“不是要到我這裏?”


    “對,不是這裏,是在……”


    “也不是杆子那裏?”張晨的臉上不太好看了。


    “不是……”小武說。


    “小武你腦子裏想什麽呢,你要到杭城上班,不到我們這裏來,要去其他人那裏去,你說你腦子裏想什麽?”張晨一下子就惱了,“其他人給你工資高待遇好,還是職位高?你說,小武,你說他給你多少工資,我加一倍給你!”


    “張晨,先不要生氣,我剛剛已經罵過小武了。”譚淑珍說,“不過小武說的,也有道理的,你先消消氣,張晨,聽小武說。”


    張晨聽譚淑珍這麽說,籲了口氣,他放緩了語氣,和小武說:“好吧,小武,你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武說:“年前,小進他們和那些小鬼,終於大打了一場,當然,吃虧的是那些小鬼,好幾個被打進了醫院,隻是,有一個被打進醫院的,傷的還很重,他爸爸是當官的,小進他們也跟著倒黴,被抓的被抓,逃走的逃走。”


    “小進呢?”張晨問。


    “被抓了。”小武說,“我想想,這世道變了,再這樣混也混不下去了,就趁這一下老派在嚴打,大家誰都不敢亂動的時候,把人都解散了,解散了以後,我自己在永城待著也沒有什麽意思,團裏又還是那個樣子,就想出來找活幹算了,不留在永城了。”


    “那你給我打電話就是。”


    “我想過,張晨哥,真的。”小武說,“我知道不管是你這裏,還是杆子哥那裏,隻要我來,你們隨時都會收留我,就像我當時去海城,就那麽突然跑去了,你那個時候,還在幫別人做事情,你都二話不說,就收留我了,還給了我最輕鬆的工作。”


    “那采購的工作不輕鬆,你做得很好。”


    “不是,我自己知道,那已經是你能給的最好工作了,和曹國慶他們比,已經不知道好多少,包括沒有錢用,你們也會給我用,還給我買衣服什麽的,出去吃飯,你們也從來不會讓我花一分錢,真的,你們對我太好了。”


    張晨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麽,問:“是不是就因為這樣,所以你在海城覺得待不下去?”


    小武點了點頭:“有這個原因,我知道你們剛到海城的時候,吃了很多的苦,才有了那樣的地位和成就,在那裏待著,我感覺自己就是個撿現成的,就是個廢物,什麽都幫不了你們,隻會,隻會像蝸牛一樣爬在你們身上。


    “其實,張晨哥,我在海城,出去找過工作,是給人當保鏢的活,人家也想要我,但我,一直不敢和你們說,我知道我要說了,肯定會被你們罵,就沒敢說,錯過了報到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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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晨聽著,倒吸了一口涼氣,是啊,自己那時候,隻會叫小武這樣小武那樣,自己以為是對他好,但從來沒有想過小武自己想怎麽樣,你隻是給予,卻沒有想過你給予的,是不是對方需要的,甚至,自己好像從來也沒有問過一次,小武有什麽想法和打算。


    直到他提出來要回永城,那也肯定是沒有辦法了,你以為你在海城,是一直在幫他,其實是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讓他無路可走了,你給予的不僅是幫助,還有一種讓人沒有辦法表示反對的禁錮。


    這個,其實是會造成雙方地位的不平等的,他接受得越多,就越感到必須聽你的話,你不是用威嚴和恐嚇在控製他,但善意和給予,也同樣是可以控製一個人,讓人繳械的。


    張晨覺得,在海城,小武還真像是一個自己的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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