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晨跟著倩倩走進房間的時候,房間裏坐著聊天的兩個人,幾乎同時轉過了身,張晨覺得眼睛一亮,倩倩說的沒錯,鞏小姐還真是比電影上還漂亮,這種漂亮是因為,她比電影上更加放鬆和活潑,也更生活化。


    她未施粉黛,隻是紮著一個普通的馬尾辮,穿著一件運動服,就是這樣普通的穿著和打扮,也掩藏不住她的美麗撲麵而來,因此才更打動人。


    鞏小姐看到張晨,有些驚奇,嘴巴微微撮了一下,她轉頭看著賀紅梅,賀紅梅說,鞏姐,這就是我師父。


    “這麽年輕啊,真沒想到。”


    “那鞏姐還以為,是個老頭?”賀紅梅笑道。


    “不知道,就是沒有想到,有點突然。”


    鞏小姐笑了笑,她說著就站了起來,朝張晨伸出了手,和他說:“你好,張先生。”


    張晨和鞏小姐握了握手:“你好,鞏小姐。”


    鞏小姐看著張晨問:“你可以和紅梅一樣,也叫我鞏姐嗎?我應該比你大吧,多了一個小字,讓我聽著,好像還是在演戲。”


    “我比你大一歲。”張晨說。


    “那你也叫我鞏姐。”鞏小姐有些調皮地說。


    張晨笑道:“好,鞏姐。”


    鞏小姐請張晨坐,張晨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賀紅梅和張晨說,鞏姐主演的電影,入選了今年的法國戛納電影節,五月份,她要和陳凱歌導演,還有香港的張國榮,一起出席戛納電影節,她讓我幫她設計禮服,我覺得不是很有把握,就推薦了師父。


    張晨點了點頭,他下意識地看了看鞏小姐,鞏小姐似乎知道張晨想看什麽,她站了起來,脫掉上身的運動服,把它扔在自己剛剛坐過的沙發上。


    她下身穿著一條牛仔褲,上身是一件駝色的緊身衣,身材勻稱,又很飽滿,是典型的服裝架子,特別是禮服架子,應該是穿什麽都很好看。


    她退開兩步,站在那裏停了一會,然後轉過身,背對著他們又停了會,再轉回來,看著他們兩個微笑地問:


    “可以了嗎?”


    張晨說可以了,謝謝。


    鞏小姐走回來坐下,張晨和她說,鞏姐應該是穿什麽都很好看。


    鞏小姐笑了一下,未置可否,緊接著似乎是不經意地說了一句:“能去戛納的,誰都穿什麽都很好看。”


    這句話不顯山露水,但卻綿裏藏針,這是在提醒張晨說,恭維我沒用,世界各國,能去戛納的女星,不僅是我,哪個穿什麽都很好看。


    而且,那幾乎是世界大牌設計師作品雲集的地方,幾乎是一次世界性的時裝展示,更是一次美和服裝的大比拚,沒有自己的個性和特點,是很難在那種場合出彩的。


    “製片方的意思是,今年的這部電影,是唯一一部亞洲入選主競賽單元的片子,他們希望……”賀紅梅說著,鞏小姐擺了擺手,意思是製片方的意見不重要。


    “還是由張先生看看,我適合穿什麽吧”鞏小姐說。


    “旗袍。”張晨脫口而出。


    鞏小姐“哦”了一聲,眉頭跳了一下,看得出來,她臉上明顯有些失望,她看看賀紅梅,賀紅梅不動聲色,她再轉向張晨的時候,用探詢的口吻說:


    “又是旗袍,會不會太濫了?而且,我在這部影片裏,大部分鏡頭,穿的也是旗袍。”


    張晨理解鞏小姐的猶豫,確實,華人女性,在海外場合,都喜歡穿旗袍,以至於連老外都知道,旗袍就是東方的象征,結果,有一些影片裏,連白種女人飾演華人女性的時候,也喜歡穿著旗袍搔頭弄姿,讓人看著說不出的別扭。


    張晨看著鞏小姐說:“不會,這個世界上,我覺得,有兩種服裝,最能體現女人的X感,一種是比基尼,還有一種,就是旗袍。”


    “旗袍?X感?還和比基尼一樣?”鞏小姐有些迷糊了。


    “對。”張晨點了點頭,“你不覺得旗袍,最能把女性身體的美,展露得纖毫畢現嗎?”


    “這個倒是。”鞏小姐點點頭。


    “旗袍和比基尼,同樣展露女人身體的美,但是兩個極端,比基尼是露,盡量少地遮擋,讓身體本身暴露得最多越好,旗袍是藏,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一收一放,放是我前麵說的,它的輪廓,把女性身體最美的曲線都展現出來了。


    “收或者藏,是它把能藏的部分,全部藏了起來,一點也不露,下不露小腿,上不露前後頸窩,兩邊不露腋下,一切都收藏得恰到好處,穿旗袍的女人,就像是一尊布料包裹著的雕塑,但她的體溫和女性的氣息,無處不在散發著。


    “旗袍的巧妙在於內斂,在於藏,但正因為藏,反倒更吸引人探詢的欲望,更有那種欲語還休的味道,所以旗袍的衩開高一點點,都比直接把大腿暴露出來,更讓人浮想聯翩。


    “這種藏,其實是更好的露,更吸引人的,帶有強烈誘惑的露。


    “設想一下,要是前麵並排走著兩個女人,一個穿著比基尼,一個穿著旗袍,婀娜多姿,娉婷地走,你是更想看到哪個的肉體和追上去,看她的正麵?至少,我是更想看到穿旗袍的,因為穿比基尼的,我不用看了,但這穿旗袍的,她會帶來一種神秘,會引起我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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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把旗袍的這種藏和露,理解錯了,他們在設計旗袍的時候,反而在露上去著眼,把有袖的改成無袖的,把衩再開高一點,把裙擺提到膝蓋以上,總之,就是想盡可能多地暴露肉體,結果把旗袍的精髓破壞了,不再是神秘高貴,而變得市井了。”


    鞏小姐看了看賀紅梅,賀紅梅微微笑著,鞏小姐不禁也笑了起來,她覺得,盡管自己對旗袍還是有些抵觸,但賀紅梅有一點沒有說錯,那就是她這個師傅,目光狠毒,他能在很普通的東西中,看的很深,而且能一下子切中要害。


    這樣的人設計出來的服裝,不管怎麽樣,它肯定會與眾不同,會有自己獨特的魅力和品位。


    張晨停了一下,繼續和鞏小姐說:


    “我理解鞏姐說的,旗袍太濫了是什麽意思,一個再好的東西,你要是經常看,就麻痹了,就感受不到其中的美,美往往是和新或者舊聯係在一起的,但那舊,要舊得夠久,舊的稀奇,就像文物,而不是昨日之舊,舊得稀奇了,也就變成了新。


    “美就是這樣和新關聯,所以,人對‘驚豔’的感受,程度是要高於美,驚豔是偶然相遇,不可多得,我剛剛看到鞏姐,就感到驚豔,我想把這種感受保留著,融到設計裏,把這種驚豔,通過我的設計,傳遞給更多的人。


    “我覺得鞏姐的身材和氣質,就是要用旗袍才能夠表現出來,但我說的這個旗袍,不是把整個旗袍的形製照搬過來。


    “而是在這個基礎上,去拓展,保留那種神秘和高貴,保留那種藏的精髓,但不能是那種大家習以為常的旗袍,如果那樣,就太普通了,即使你的設計再精巧,用料再講究,製作再精良,也不會讓人感到驚豔。”


    張晨說著,鞏小姐輕輕地籲了口氣,原來是這樣,看樣子是自己理解錯了。


    “師父你準備怎麽做,有想法了嗎?”賀紅梅問。


    “立領盤紐都保留著,但開襟是假開襟,這樣整個前胸部分就很平順,開襟和盤紐都隻是點綴。”


    賀紅梅不理解了,她問:“假開襟的話,那怎麽穿?”


    張晨看了看她,笑道:“食古不化,隱形拉鏈啊。”


    “隱形拉鏈?你說旗袍上用隱形拉鏈?”賀紅梅叫道。


    “首先,這不是旗袍,不要拘泥,我們隻是用了旗袍的元素,它就是一件服裝,一件服裝,是可以用各種元素的,隱形拉鏈這麽好用又方便的東西,為什麽不用?”張晨笑了起來,問道:“對了,你們兩個,小時候見過隱形拉鏈嗎?”


    鞏小姐和賀紅梅想了想,都搖了搖頭,張晨再問賀紅梅:


    “你還是學服裝設計的,你剛剛上學的時候,你使用過隱形拉鏈嗎?好好想想。”


    賀紅梅想了想說:“還真沒有,師父,為什麽會這樣?”


    “我和你們說,一九九三年,上海華亭伊勢丹開業的時候,上海人之前都沒見過隱形拉鏈,直到華亭伊勢丹開張,去華亭伊勢丹買有隱形拉鏈的衣服,還是一件很時髦的事,拎著一隻印有Isetan字樣的塑料購物袋在街上走,就像拎著一隻名牌包一樣。


    “九三年到現在,才過了幾年,隱形拉鏈還稀奇嗎?為什麽不稀奇?還不是因為太好用,用的人太多了,這麽好用的東西,我們為什麽不用?前麵是旗袍樣式,後背是一條隱形拉鏈,多方便?我想,這隱形拉鏈要是早出現一百年,肯定有很多人用在旗袍上了。”


    “那麵料呢,用絲綢、錦緞還是雪紡?”賀紅梅問。


    “不要,你說的這些,質感和懸垂性都不好,‘驚豔’的東西,是要靠整體的效果,讓人眼睛一亮的,其實對材質本身的要求並不高,隻要能達到要求就好,我想,就是鞏姐,這服裝戛納穿過以後,也不會再穿了吧?


    “我覺得還是用醋酸纖維最適合,最好還要有點萊卡成分,再加上絲網印刷……”


    張晨說到一半,轉身向鞏小姐,和她說:“鞏姐,就請你給我這個機會,讓我來試試。”


    鞏小姐愣了一下,自己這次到杭城來,本來就是來找賀紅梅的師父,幫自己設計服裝的,沒想到現在,怎麽變成了他主動要求給他機會,讓他試試了?


    賀紅梅在邊上忍不住地笑,鞏小姐看了看她,賀紅梅笑道:


    “我師父已經胸有成竹了,迫不及待了,你現在不讓他試試,會把他憋死的。”


    鞏小姐一聽,自己看到一個好劇本時,被吸引了,一個通宵讀完,那心裏不也是這種心情嗎?


    鞏小姐輕輕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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