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檀村出來,回到了330國道,繼續往前開了十幾分鍾,前麵是一個三角地帶,也是一個熱鬧的集市,劉立杆朝道路的左邊指指,和司機說,就在這邊吃飯,對麵那裏,就到諸葛八卦村了。


    道路的左邊,有兩家飯店,飯店老板看他們一起進來的人裏,有一個老外,就問,要不要包廂?


    劉立杆說好。


    飯店的店堂裏,有五六張桌子,坐了一半的人,老板把他們領去店堂盡頭的一個房間,推開門,說是包廂,裏麵什麽都和外麵一樣,多的其實就是這一扇門,門上還貼著雅座兩個字。


    劉立杆知道這一帶的飯店,也就是這個造型了,再找也一樣,劉立杆說好,就這裏吧。


    對雅克這種一碗倒在一隻塑料袋裏的豬頭肉,就算是美食的人來說,這地方當然不在話下,傑森好像也習以為常,反倒是那個杭大的女翻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看了看滿是油膩的桌子,皺著眉叫道,什麽?這就是飯店嗎?這就是包廂嗎?


    雅克朝她做了一個鬼臉,拍了下手,已經退到外麵,去一塊長案板上去點菜了。


    他和老譚、劉立杆三個人很快就點完了菜回來,看到那翻譯還拿著餐巾紙,在擦自己麵前的桌子,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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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克坐下來,撮起嘴,做了個喝酒的動作,劉立杆知道他這是剛點了大魚大肉,還有烏黑油亮的醬“滴拿時”(法語:鴨子),還需要喝點,劉立杆問老板,你們這裏有什麽酒?


    老板和劉立杆說,有白酒、黃酒、楊梅酒……


    “有沒有紅曲酒?”張晨問。


    老板說有有,張晨說,給我們一壇,熱了以後上來。


    老板說好好。


    酒菜上來之後,不僅雅克和傑森沒有喝過紅曲酒,連老譚都沒有喝過,這酒顏色亮麗,是當地的特產,也叫金華酒或者東陽酒,這酒喝到嘴裏酸酸的,酒味甘醇,夏天的時候,從外麵勞作回來,喝上一碗,極其的解渴去暑,冬天,就是要這樣熱了喝。


    酒的度數不高,又好進口,大家敞開來,用碗一碗碗喝,連那女翻譯,也用一次性杯子,喝了一小杯,因為張晨和他說,這酒,當地的孕婦坐月子的時候,都用它煮雞蛋吃,滋補身子的。


    幾個人很快把一壇酒喝完了,雅克還要,張晨連忙和他說,這酒還是有後勁的,下午還要去諸葛村裏麵,我們要麽晚上再喝,劉立杆叫司機說,你去讓老板,搬幾壇到我們車上去。


    吃完了飯,他們把車開過了三角地帶,對麵不遠,就是諸葛八卦村的入口。


    諸葛八卦村,因為剛過去的一九九六年,整個鎮作為一個整體,剛被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所以來這裏遊玩的本地人和外地人都不少。


    他們把車停在了村外的停車場,買了票以後朝裏麵走。


    這個村落,和他們前麵看過的新葉不同,村中建築的格局,是按“八陣圖”的樣式排列,村中間的核心,也是一個池塘,叫做“鍾池”,這口池塘和新葉的南塘差不多大小,但它半邊是水,另外半邊,是石板砌的陸地,一陰一陽,形狀如九宮八卦圖中的太極。


    以鍾池為中心,有八條小巷向四麵八方延伸,直通村外八座高高的土崗,如果從空中俯瞰,整個村的形狀就酷似八卦圖,八卦村的名號,因此而來。


    鎮上的每一條小巷,又派生出許許多多橫向環連的窄弄堂,弄堂之間千門萬戶,星羅棋布著許多古老的明清民居。


    接近鍾池的小巷較為筆直,往外延伸時漸趨曲折,而許多小巷縱橫相連,似通非通,猶如迷宮一般,外人進入小巷,往往好進難出,很容易迷失方向。


    關於這點,張晨他們來演出的時候,聽說過很多的傳說,有說當年日本人經過村外,都沒有發現這個村莊,所以沒有進來的,還有說日本人進來了,結果是怎麽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所有的傳說,張晨都覺得牽強附會,這裏的建築確實有特色,但也還沒到這麽玄乎,不然,這每天來的這麽多外地遊客,還不都迷失在這村裏?


    反正張晨他們,每次來,就從來沒有一次在村裏迷過路,哪怕是在人家家裏,酒喝到半醉,借著星星和月亮,他們照樣能找回到鍾池前麵的大公堂睡覺。


    大公堂裏,供奉著諸葛亮,這裏的村民,大都是諸葛亮的後裔這是沒錯的,反正張晨他們在當地認識的人,都複姓諸葛。


    張晨和劉立杆在村裏走,還有不少當地的村民認識他們,拉住他們問,是不是又來演《盜仙草》了?張晨在當地,畫死人像是出了名的,還有就是畫諸葛亮的像。


    這個鎮上,開藥店的很多,這據說也是遵循他們的祖先諸葛亮“不為名相,便為名醫”的教誨,讀書讀不出頭,新葉人是回家種田,諸葛村的人,是回家開藥鋪,這裏開藥鋪的,掛的不是他們祖師爺韓康的像,而是在店堂裏掛一幅諸葛亮的像。


    先是有人家裏的像,屋漏被水淋濕,那諸葛亮看上去滿臉都是心酸淚,實在不像樣子,正好看到張晨在鍾池邊的太陽下畫布景。


    原來的那塊布景在台上,昨晚第一場演出的時候,小武和小進沒配合好,小武抬起一腳踢出去,小進往後摔出去的幅度太誇張,忘了這裏的舞台很小,直接就摔進了布景裏,把布景摔出一個大洞,張晨就要重新畫。


    那藥店的老板看張晨手藝不錯,就請他幫助畫幅諸葛亮,張晨小時候不知道臨摹過多少次上海人美版的,李鐵生他們畫的《三國演義》連環畫,對裏麵諸葛亮的形象太熟悉了。


    他就照那裏麵的諸葛亮的形象,給他畫了,用的還是水粉顏料,那店家看了,滿心歡喜,覺得這個諸葛亮氣宇軒昂,風采飄逸,比家裏原來那幅,從祖上流傳下來的,一臉的死氣沉沉,像個私塾先生的諸葛亮還要好。


    他拿回去掛起來,周圍的鄰居都跑過來看,看了以後覺得,這個諸葛亮,才更像他們的祖宗,結果幾乎家家戶戶都來找張晨畫諸葛亮,張晨每天白天,就在這大公堂前麵的鍾池邊上畫諸葛亮,晚上就被這家那家地拉回家去喝紅曲酒。


    他們劇團,本來是在諸葛演四天,結果那一次在這裏待了半個多月,全團都沾張晨的光,劉立杆就更不用說了,每天陪著去喝酒的,肯定就有他。


    他們永城婺劇團,在諸葛,變成了最受歡迎的團,後來每次來,都會受到當地人的熱情款待,譚淑珍今天要是來,那就更會比他們還要風光,這村裏的人,就沒有人不認識那盜仙草的白娘子的。


    譚淑珍每次嘴裏含著一枚靈芝,站在那兩米多高的台子上,身子後仰,彎下去彎下去,然後一個跟鬥翻下來的時候,叫好聲把大公堂的祠頂都快掀掉了。


    雅克到了這裏,就很興奮,拿出速寫本就畫個不停,他對這裏白粉牆上的那些蘇式青灰磨磚的雕花門頭,披簷上雕刻著的精致的牛腿、鬥拱、月星等等,都很感興趣。


    這裏的每一扇矮門大多是鏤空花格心的,玲瓏剔透,輕快又花巧,矮門上方離門楣大約30厘米的位置,架空有一道纖秀的月梁,曲線柔和而有彈性,月梁上刻著一些淺浮雕,與矮門呼應,完成了門洞的構圖。


    而幾家大戶人家的大門,又都包著鐵皮,釘著泡釘,看上去極其的威嚴,就像是一個不苟言笑的老爺,板著臉坐在那裏,讓你輕易不敢靠近。


    他們在一條條弄堂裏轉著畫著拍著,最後回到了鍾池邊上,雅克在池邊的石板上坐了下來,他和張晨說,你發現沒有,這裏的整個格局,就像一個鍋子,池塘這裏,就像一個鍋底,四周的水都匯集到了這裏。


    張晨說對,在中國人看來,水就是財,我們看過的這幾個村,之所以村中間有一個池塘,可能還有聚財的意思,雅克點點頭,他對這樣的思維很感興趣。


    雅克用筆指了指四周,和張晨他們吹牛,他說,把我放到這鎮裏的不管哪個角落,我都可以找回來,我發現這個鎮的秘密了。


    老譚好奇地問:“什麽秘密?”


    雅克說:“看到沒有,這裏就是這個鎮地勢最低的地方,邊上的建築,都是沿著坡道往上麵去的,你不管在哪裏,隻要往下走,最後肯定會走到這裏。”


    大家看看,果然如此,張晨和劉立杆想起來了,為什麽他們以前每天晚上,酒喝得半醉往回走時,都感到腳底特別的輕快,原來,他們走的都是下坡。


    張晨他們幾個坐著聊天,從大公堂裏走出了一個人,朝他們這邊看看,接著就走過來,走到近前叫道:“張畫家!劉編劇!”


    張晨和劉立杆回過頭去,看到了來人,都笑了起來,原來是這諸葛鎮的文書,也姓諸葛,張晨他們都叫他小諸葛,小諸葛現在看上去,也已經不小了,張晨他們以前在這裏的時候,他天天跟著他們一起玩。


    小諸葛也是問他們,是到附近來演出嗎,怎麽沒安排到我們鎮,你們永城婺劇團,都好幾年沒有來了。


    張晨趕緊和他說,我們已經早不在劇團了,今天是陪朋友一起,過來這裏參觀的。


    “小諸葛,你們這裏現在發了吧,這麽多的外地人?”劉立杆叫道。


    “還可以還可以。”小諸葛笑道,“晚上不許走,一定要在這裏吃飯,老朋友了,這麽多年沒見到,不吃不準走,張畫家,這老外和你們一起的?”


    張晨說對。


    “那一起吃,我馬上叫人去安排,我們好好喝一頓。”小諸葛叫道。


    翻譯把小諸葛的話告訴了雅克,雅克一聽就很高興,手做著一杯杯喝酒的動作,叫道:“和去,和去。”


    小諸葛不明白這老外在說什麽,劉立杆笑道:“他要喝紅曲酒。”


    “有有有,我們這裏,多的就是紅曲酒。”小諸葛連忙叫著。


    小諸葛想起了什麽,來拉張晨,和他說:“走走走,張畫家,去露一手。”


    張晨問幹嘛?


    小諸葛指了指大公堂,和張晨說,裏麵在做橋燈。


    張晨明白了,他說好好,他轉身和雅克說,雅克,走,你也去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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