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到了年底,張晨的心裏煩躁得很,就想著這一年快快過去,從下半年開始,不僅是他們杭城、上海和北京的專賣店,連下麵縣級的加盟店,像象山,原來一個縣級店的銷售,可以抵其他地方一個地級市的銷售,今年也說撐不住了。


    撐不住,幾乎是每家店給張晨打電話的時候,少不了會說的三個字。


    有幾家店,甚至在考慮要不要轉行,但看看其他行業,好像也看不出日子好過在哪裏,百業蕭條,幾乎就無一幸免。


    張晨心裏明白,這幾乎是全行業的現象,不是他們的產品出了問題,就是這樣,他心裏還是會覺得煩躁。


    整個服裝行業,在今年的日子都不好過,因為他們在上海和北京商場的專櫃,營業額降了三四成,但問題是,他們在大多數商場的排名,還是排在前三,比較起來,還算好的,如果不是全行業的不景氣,就不會出現這個狀況。


    經濟不景氣,服裝就是晴雨表,張晨現在理解,為什麽衣食住行,衣要排在第一,要是衣不蔽體,你大概就食之無味,不能夠穿得體體麵麵,你連出門的心情都沒有,坐下來好好吃飯的欲望都沒有,隨便縮在哪個角落,一碗麵就把自己打發掉。


    銷售上不去,庫存的那個老毛病就出來了,畢竟有那麽多的店要鋪貨,有那麽高的換貨率在


    生意好的時候,幾乎每家店的換貨率都不會用足,他們也不想當搬運工,一個款式剩下來的一兩件,反正前麵賺到錢了,這一兩件,很便宜就處理掉了。


    生意不好的時候,上什麽什麽不動,隻能換,換來換去都不動,最後就隻好退到廠裏,每家店,不僅把換貨率用足了,還都抱怨不夠,巴拉巴拉牌子和巴拉巴拉牌子,都已經是百分之百換貨了。


    而且,銷售好的時候,你的基數大,相對來說,庫存的比例就小,銷售不好的時候,基本是每一個款式生產出來,最後都有三分之一以上會退回來。


    庫存不斷地增加,但款式卻越來越多,沒辦法,他們幾乎就靠不斷地出新款,在維持這點可憐的銷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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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麵的店裏也是一樣,來買衣服的客戶越來越少,經常來店裏的,也就靠那幾個老客戶,每個地方,經濟再不好的時候,總還會有那麽一些有錢的,又喜歡買衣服的女人。


    但服裝又不是蘋果,你今天吃了一個,明天還可以吃一個,再喜歡的服裝,她也隻會買一次,甚至是連過眼,都隻過一次,每次一到店裏,問的就是有沒有新款。


    要維持店裏的銷售,同時也要留住和吸引這些老客戶,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斷地上新款。


    不斷地上新款,這幾乎是所以專賣店的要求,張晨他們,就不得不滿足他們的需求,葛玲她們設計中心,壓力變得很大。


    大家心裏都很明白,誰也不可能做到設計和生產出來的都是爆款,爆款和滯銷款是同樣以一定比例存在的,新款越多,滯銷款肯定跟著越多,而新款也是上了一次貨後就不補貨了,滯銷款接著退回來,變成了庫存。


    新款多了,服裝的成本也增加了,因為你的麵輔料都是新的,不可能所有數量都搭配得剛剛好,肯定會有這樣那樣的浪費。


    加上工人對款式不熟,產量也上不去,產量上不去,你的工價相對就要提高,不然工人的收入降低,直接影響到他們的積極性。


    所有這些,都造成他們的生產成本,增加了不少。


    最討厭的還是,款式越多,庫存肯定就會大幅度增加,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服裝的銷售上不去,連他們私人訂製的客戶,張晨也感覺到,她們的采購量明顯減少。


    申屠紅燕到張晨這裏來的時候,他們聊起了這個,申屠紅燕和張晨說,是這樣的,我還不是沒錢了,是不敢花了,原來覺得,錢嘛,來得容易,花掉了再賺就是,現在不一樣,知道賺錢沒有那麽容易了,更不知道明年後年會怎麽樣,所以就是有錢,也不敢花了。


    張晨很理解這樣的心理。


    申屠紅燕和張晨說,像我,還算好的,因為我的客戶,主要是在國內和中東,中東人受影響不大,他們還有錢,還在正常出貨。


    那些做東南亞的工廠,那個慘,沒法說,不要說工人,就是客戶也一樣,義烏有好幾千韓國人,你知道他們過的是什麽日子?


    租的酒店退掉,去租房子,十幾個人住在一套房子裏,每天就吃麵條,還不是方便麵,方便麵都吃不起,就是買來的那種一筒一筒的掛麵,煮熟了,搞點醬油搞點鹽這麽吃。


    他們也沒有辦法,原來天天往國內發貨,現在沒貨發了,他們靠什麽賺錢?我們義烏這種小商品,本來利潤就很薄的,沒貨發麽就隻有吃老本。


    又不敢回國,回國更沒有活路,找不到工作的,韓國和我們這裏還不一樣,他們沒有什麽小企業,都是大企業,大企業,本來就很難進,這個時候,就更進不去,不是還有很多的大企業都直接關門了嗎。


    張總,我和你說,我那天請三個韓國朋友吃飯,結果怎麽樣,吃得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什麽菜上來,就搶光光的,恨不得把盤子都吃了,就是這個樣子,你說可憐不可憐,幾千韓國人,說說還是老外,在我們義烏就是過這樣的日子。


    申屠紅燕這一天,和張晨聊穿衣打扮的話題,還沒有聊這些事情的多。


    聽著這些話,也是讓張晨一邊更加煩躁,一邊又很愛聽,覺得原來現在倒黴的不是自己一個,是大家的日子都難過,大家都難過,這人的心裏,好像就平衡了一點。


    張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可笑的想法,是人的本能嗎?人就是看不得別人好,巴不得人人都比自己倒黴?


    服裝的日子艱難,私人訂製這塊也差強人意,張晨好在還有動感地帶這一塊,這一塊的租金是旱澇保收的,但影響還是大,最大的就是,停車場和餐飲的收入,直線下降了,本來,這兩塊不僅能維持他們市場本身的開支,維持他們整個公司的開支都綽綽有餘。


    現在隻能是在維持本身的開支外,略有盈餘。


    每一家店鋪的銷售都在下降,進出貨少了,停車場的收入自然就低,市場裏,不光是客人少了,連營業員都少了,本來三四個人的店,現在就一個人守著,人少了,去食堂吃飯的人就少,餐飲這塊收入下降,也很正常。


    日子還是能過,但就像申屠紅燕說的那樣,對未來的預期減少了,當人對未來不抱什麽希望時,他對當下當然就會不滿,心會浮躁,張晨隻是盼望,這狗日的一九九七,能他媽的快快過去。


    但這日子還真是,快樂的日子你想留留不住,難熬的日子,你想躲也躲不了,隻能一秒秒一分分一天天地過,不會更短,也不會更長,每一天哪怕就是苦熬,也得熬。


    劉立杆給張晨打來電話,和他說,晚上一起吃飯,不許不來。


    “幹嘛,你和譚淑珍訂婚,還這麽鄭重其事?”張晨問。


    “屁,還是隻聞到腥味,連爪子都沒碰到。”劉立杆說,“我前麵碰到瞿天琳了,她說,大家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晚上聚聚,我已經給魏文芳打過電話了。”


    “你不怕吃成憶苦飯?”


    “不怕不怕,苦中也要作樂。”劉立杆大笑。


    晚餐還是在天香樓的那個大包廂,一頓飯,果然不出張晨所料,吃成了憶苦飯,每個人都大倒苦水,說日子怎麽難過,魏文芳說,業務下降還不算,這價格也下來了,五毛一塊的,客戶都要計較。


    “那當然了。”張晨說,“日子好過的時候,誰會在乎你的快件費,日子不好過了,五毛一塊也是成本。”


    “我們也一樣,現在國內機器也多了,價格也是打得一塌糊塗,還把老客戶都打跑了。”瞿天琳笑著說。


    “老客戶都跑了,你還這麽開心?”老譚奇怪了。


    “開心的呀,老客戶走了,還會有新客戶,我現在在談的客戶,要是談成了,我們就要把廠都搬過來杭城了。”瞿天琳說。


    “什麽客戶這麽牛逼?”劉立杆問。


    “杭城卷煙廠。”瞿天琳說,“給他們印煙標。”


    瞿天琳一說,大家都知道了,這個客戶確實牛逼。


    “你們看我們大家,日子都這麽難過吧,這卷煙廠,今年的生意還特別好。”瞿天琳笑道。


    “那當然。”漢高祖劉邦說,“抽悶煙的人多了,那抽悶煙,抽得多狠,呲一口,大半支沒有了,我感覺我的煙癮都大了。”


    “對對,皇上這話說的沒錯,皇上都這麽煩惱,我們平頭百姓,怎麽會不抽悶煙,對了,天琳姐,你這個一定要想辦法拿下,這可是一座金礦。”劉立杆說。


    “對,天琳姐,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嗎?”張晨問。


    瞿天琳擺了擺手說,現在還不需要,有需要我會和你們說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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