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和劉立杆在廠裏轉了一圈,也確實如他們知道的,廠裏除了一堆舊縫紉機,就沒有其他值錢的東西了,這縫紉機還都是中速車,當二手縫紉機賣,也就兩百塊錢一台,兩萬塊錢,就可以把廠裏所有的機器,都打包了。


    倉庫裏,除了一堆十幾年前的棉布胸罩,還有就是十幾箱的的確良的假領子,這些東西,現在送人也沒人要了。


    連庫存的麵料都少得可憐,張晨奇怪了,問曹廠長,你們進麵料是怎麽進的?


    曹廠長說,派采購員去柯橋買,一次進個兩三匹,有這樣的量,還多虧你們那個小葛幫我們設計的款式,沒有什麽庫存。


    曹廠長說的小葛,就是葛玲,根據他們當初的租房協議,兩家是合作關係,葛玲她們,偶爾會幫他們設計一些內衣,因為並沒有硬性的規定,所以設計中心,也從來沒把這當作是什麽重要的工作,張晨也沒有怎麽過問。


    現在聽起來,這個廠居然還就靠葛玲她們,隨手設計出來的這些東西活著,張晨聽著心裏有些內疚,覺得自己,本來可以多幫幫他們的。


    張晨從他們的用料估算出來,這個工廠的產量,也就是一個小作坊的產量,放到自己工廠,四五個工人就可以完成了,哪裏還需要六十來台車,這東西的利潤,怎麽可能養得活這麽多人。


    這樣的工廠,讓張晨隻能越看就越感到心酸。


    張晨和闞處長曹廠長說,這個事情,我們回去再商量一下。


    闞處長說好,希望能快,上麵可是有任務壓下來的,我要處理的,還不是這一個廠。


    張晨說好,我離開上海之前,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準確的答複。


    坐上了車往回開,劉立杆說可惜。


    張晨疑惑道:“可惜什麽?”


    “可惜我遲了半年才想到要到上海發展,你沒聽那闞處長說,他手上這樣的工廠還有不少,如果半年前我們就來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一些好寶貝。”


    “現在不行了?”


    “有了土地收儲中心就不行了,所有商品房的地,都要從他們那裏出來,你這個破教堂,即使允許你拆,這地方你也隻能造廠房,想造商品房,你這地就要讓土地收儲中心來收儲,你再去拍賣會上拍賣。”


    “我操,這不是攔路搶劫嗎,我自己的地,要造商品房,還要讓他們中間插一腳?”


    “對啊,不然孟平怎麽會被逼得走投無路,但凡有一點縫隙,他也可以鑽啊,不這樣一刀切,這土地招拍掛,就進行不下去。”


    張晨不明白了,問:“為什麽?”


    “那還不簡單,我要是看中哪塊地,還是和原來一樣,把人家公司股東變更一下,然後說我們自己要造商品房,這和以前有什麽區別,還不是協議出讓?”


    張晨想想,點了點頭,覺得這樣也有道理。


    “所以像這種城裏麵的工廠,越來越不值錢,他們除了被收儲中心收儲,就派不上其他的用場。”


    “對了,那這個曹廠長他們,為什麽不直接讓收儲中心來收儲?”


    “別說這教堂不能拆,就是能拆,收儲中心也不是傻的,怎麽會要這個地,這才多少麵積,兩畝都不到,按收儲中心的價格,也就給個三四十萬,他們拿著這錢有什麽用。”


    “去他媽的。”張晨歎了口氣,“那是吃定我了,我要是買,就當了冤大頭,要是不買,聽他們的口氣,也是時間不會久了,別人要是買了,我的專賣店,保不保得住都成問題。”


    “沒錯,他們就是吃準這點,才會說那些話。”劉立杆點點頭。


    兩個人回到了和平飯店,譚淑珍他們也回來了,劉立杆把這裏的事情,和譚淑珍說了,譚淑珍一聽,也覺得頭疼。


    “張晨,這麽說,這專賣店很難留住了?”譚淑珍問。


    張晨苦笑道:“聽他們的意思,就是賣了,也不會給我們補償了。”


    既然碰到了這事,他們就不得不留下來,四個人商量了以後決定,明天就由林淑婉帶著向南向北,去豫園和城隍廟玩,譚淑珍去淮海中路,和小米一起,把他們專賣店附近的房子行情摸一摸,順便再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房子可以租,留個後手。


    張晨和劉立杆,去徐家匯路,把那第二門市部附近的房價,也了解一下,他們需要知道這兩個店麵,到底能值多少錢。


    無論如何,這對張晨來說,都不是件好事,他們的專賣店前途難測,張晨想打電話,把這事告訴小昭,想了想又沒有打,等明天看了再說。


    第二天上午九點多鍾,張晨、劉立杆和譚淑珍就出發了,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到了中午,張晨和劉立杆,回到了淮海中路的半畝田專賣店,譚淑珍在小米的辦公室裏等他們,兩方把了解到的情況對了對,拚了拚,這兩處房子的價值應該是五百多萬,絕對超不出六百萬。


    還有一個不好的消息是,淮海中路這附近,目前沒有兩百平米以上的店麵可以租,他們半畝田要搬,那就隻有搬離這條街。


    張晨覺得頭都要炸了,好不容易熬過了九七年的下半年,和九八年的上半年,到了去年下半年,生意才開始恢複正常,本打算今年會有一個大收獲的,沒想到這年剛過,碰到的不是大吉,而是一悶棍。


    “這店的裝修,你花了多少錢?”劉立杆問。


    “一百二十多萬。”張晨苦笑道,“你也知道,原來這地方是什麽樣子,我幾乎把這裏整個翻了個新。”


    “如果要搬的話,還要考慮到中間這幾個月,停止營業的損失,這也幾十萬去了。”譚淑珍說。


    張晨搖搖頭說:“何止,搬去了一個新地方,老客戶等於基本就斷光了。”


    “這些上海人真精明。”劉立杆說,“我覺得我們想的,他們都已經想到了,他們也知道這破廠值多少錢,沒聽那闞處長說,價鈿高一艾艾,這一艾艾,就是兩百萬,他們就是在賭,為了這兩百萬,你張晨會不會被迫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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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晨坐在那裏,想了很久,最後歎了口氣說:“看樣子也隻有接受了,沒有其他的路可走,不然,實際損失的,可能遠遠不止這兩百萬。”


    劉立杆和譚淑珍想想,好像也是沒有什麽出路了。


    劉立杆安慰張晨說:“沒事,這房價不是在漲嗎,你今天買了看起來是吃虧了,說不定以後還賺了,就像你那個群英服裝廠。”


    “以後的事情,誰說的準。”張晨苦笑連連。


    譚淑珍拿起桌上的電話機,放到了張晨的麵前,和他說:“張晨,你打電話。”


    張晨抬起頭來看著她,疑惑道:“我給誰打電話?”


    “給那個闞處長打,和他說,一口價,七百萬,同意就簽協議,不同意你這裏明天就開始準備歇業大甩賣。”譚淑珍說。


    張晨想了想,也隻好如此了,他撥通了闞處長的電話,剛說了一句闞處長你好,譚淑珍就把電話,從張晨手裏拿了過去,譚淑珍和電話裏說:


    “闞處長,我是張總的助理,我們公司,今天上午開了個緊急股東會,我們同意收購你們的朝陽內衣廠的全部資產,但我們能接受的最高價是七百萬。


    “如果你們同意,我們馬上可以簽協議,如果不同意,我們就開始做歇業準備,同時,我們會通過法律程序,追究朝陽內衣廠的賠償責任。”


    電話裏沉默了一會,闞處長問:


    “你貴姓?”


    譚淑珍說姓譚。


    “譚助理也在上海?”


    “對,我和張總在一起。”


    “那這樣,譚助理,能不能請你和張總,辛苦一下,下午到我們局裏來一趟,我們再當麵溝通一次。”


    譚淑珍說好。


    譚淑珍放下電話,劉立杆點點頭說,看樣子有戲。


    譚淑珍笑道:“對,不然就不會邀請我們去溝通了,我估計,他們還會抬點價,但絕對不會是八百萬。”


    “那我要馬上給小昭打個電話。”


    張晨說著,劉立杆笑了起來,張晨問:“你笑什麽?”


    “你終於學會,遇事和貴妻商量了。”劉立杆大笑。


    張晨罵了一句:“滾!”


    譚淑珍奇怪了,問:“小昭為什麽要叫貴妻?”


    張晨和劉立杆笑著,不解釋。


    小昭接到張晨的電話,聽張晨把事情都和她說了,小昭歎了口氣說:“好吧,那也沒有辦法了,買就買,你做主就是。”


    劉立杆和譚淑珍都在身邊,這三個人要說沒有其他的辦法了,那還會有什麽辦法。


    小昭心想。


    ……


    他們三個人到了工業局,找到了闞處長的辦公室,曹廠長已經在這裏等了,闞處長把大家讓到了會議室裏,還找來了一位副局長,雙方談判的結果,最後是浙江半畝田服飾有限公司,以七百三十萬元的價格,整體收購上海朝陽內衣廠。


    張晨當即給趙晶晶打電話,讓她帶著全套的公司資料原件和印鑒,並帶一張七百三十萬元的全國承兌匯票,明天上午,讓二貨送她過來上海。


    張晨這裏,明天要和曹廠長簽協議,去辦理工商變更的手續,把上海朝陽內衣廠的法人股,變更成浙江半畝田服飾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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