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回到了家裏,坐在床頭,呆呆地看著小昭的骨灰盒,和她說,小昭,對不起了,我沒有能夠把紅梅娶回家。


    過了一會,他又笑了,他說,以後,還是我倆在一起,這樣也很不錯。


    小昭沉默著,張晨繼續說,你不反對,那就這樣了,小昭。


    張晨在床上躺下來,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裏出現的都是自己和賀紅梅在一起時的一幕幕,這讓張晨感覺到心裏堵得慌。


    張晨坐了起來,拿過手機,翻找了一下,猛然想起,他自己也苦笑起來,自己到杭城這麽久了,認識的人很多,但生活圈子,卻好像越來越窄,有意願深交的沒有幾個。


    而二十四小時,隨時隨地都可以給他打電話,也願意打的,就更少。


    在杭城的幾百萬人口,張晨認識的幾千個人裏,真正可以掏心掏肺的,也就是劉立杆和李勇,但李勇畢竟現在身份不一樣了,一般來說,都是他覺得方便的時候,來找他們的多,而他們,平時很少會打他電話。


    張晨找到了劉立杆的號碼,撥了出去,電話通了,張晨問,在幹嘛?


    “挺屍。”劉立杆說。


    “單穴雙穴?”張晨問。


    “單穴,孤苦伶仃。”劉立杆說。


    “起來喝酒。”張晨說。


    “好,你來接我,還是我去接你?”劉立杆問。


    “你來接我吧,我不想開車。”


    “等著,十分鍾後下樓。”劉立杆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


    雖然劉立杆讓他十分鍾後下樓,張晨還是掛斷電話就起床,到了樓下,走到了“錦繡家園”的小區門口,劉立杆沒到,張晨掏出香煙,蹲在那裏抽煙,一支煙抽完,劉立杆的車到了,張晨上了車。


    “去哪裏?”劉立杆問。


    “隨便,安靜一點的地方就可以。”張晨說。


    劉立杆看了看他,罵道:“吃夜宵的,有安靜的地方嗎?白天人模人樣裝累了,到了這個點,正好是獸性大發的時候。”


    張晨坐在那裏,頭往後靠,閉上了眼睛。


    “好久沒吃烤羊腿了,我們去吃烤羊腿?”劉立杆問,張晨說好。


    劉立杆開著車,去了望江門,還是到了他們經常去的那家店,挑了一張露天的桌子坐下。


    “想吃什麽?”劉立杆問。


    張晨說:“都可以。”


    劉立杆看了看他,不言語了,他自己站起來,點好了餐後坐下,看著張晨,心裏犯起了嘀咕,他覺得這個家夥,今天一定是有什麽事,起頭出來喝酒的是他,卻對吃什麽全無要求,看樣子重點不是吃,而是需要有人陪。


    “你看我幹嘛?”張晨看到劉立杆一直盯著自己看,好奇地問。


    “說吧,碰到什麽事了?”劉立杆說。


    “沒事,我會有什麽事。”張晨說。


    “沒事這麽舉止異常?”


    “去你的,叫你喝酒就是舉止異常?”張晨罵道,“都喝了數不清次數了,那不早就精分了?”


    “不一樣,今天感覺不一樣。”劉立杆搖了搖頭,接著問:“真沒有事?”


    “真沒有事。”張晨說。


    “那就好。”劉立杆笑了起來,“我想了一圈,也想不起來你會有什麽事,要是有事,我早就知道了。”


    “什麽叫你早就知道了?”張晨奇怪了,問。


    “你看,這家裏,老人們身體都很健康,張向北又大事底定,就等著日期出發,除了這兩項,家裏還會有什麽事?公司裏,我可就住在你們公司樓上,有什麽風吹草動,我又不傻,怎麽可能不知道,所以想來想去,應該是沒事。”劉立杆說。


    張晨心裏苦笑,嘴上卻罵著:“你還想得挺多!”


    “來來,沒事我們就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劉立杆舉起了杯子,張晨和他碰了碰,兩個人一飲而盡。


    兩個人吃到了兩點多鍾,劉立杆送張晨回家。


    張晨洗了澡,重新倒在床上,翻來覆去還是沒有睡意,心裏莫名就覺得很壓抑,直到窗外天都已經擦亮,張晨這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等到張晨醒來,已經快十一點了,他想這個時候,賀紅梅應該已經在飛往重慶的飛機上了,心裏有些黯然。


    張晨在動感地帶樓下的停車場停好車,上樓去,轉過樓梯口,看到院子裏樹蔭底下的花壇上,坐著一個人,邊上放著一隻包,那人看到張晨來了,站了起來。


    張晨愣了一下,轉而眼睛一亮,叫道:“小武!”


    這麽多年未見,小武比原來黑了,但卻更壯實了,臉上多了一點滄桑感,小武站在那裏,叫了一聲:“晨哥。”


    “什麽時候到的?”張晨問。


    “上午剛下火車。”小武說。


    “走走,快進辦公室。”張晨趕緊招呼小武進了辦公室。


    “見過杆子和譚淑珍了嗎?”張晨問。


    “沒有,我就知道這麽一個地方,也不知道有沒有拆,下了車,就過來碰碰運氣,外麵的變化實在太大了。”小武說。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張晨聽著卻有些酸楚,他當即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了譚淑珍辦公室的電話,電話通了,張晨衝著話筒說,譚淑珍,你和杆子快點過來,小武來了!


    “誰,誰,張晨,你說是誰?”譚淑珍問。


    “小武。”張晨說。


    譚淑珍“啊”了一聲,叫道:“張晨,是不是真的?”


    “你愛信不信。”張晨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


    他走過去,給小武倒了水,小武顯然是對外麵的世界還有些陌生,坐在那裏,整個人都有些拘謹。


    “好了,小武,出來就好了,在裏麵吃了不少的苦吧?”張晨問。


    “還好。”小武說,“那些管教,對我都很照顧。”


    兩個人坐著說話,但基本都是張晨一個人在說,小武是有問才有答,隻有一次,小武問:


    “小昭姐呢,前麵我在財務中心,也沒有看到小昭姐。”


    張晨的臉灰了一下,和小武說,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什麽意思?”小武急問。


    “去世了,好幾年了,非典那時候去世的。”張晨說。


    “啊!”小武驚呼了一聲,然後愣在了那裏,過了一會,小武說:“對不起,晨哥!”


    張晨搖了搖頭:“沒有什麽,我都已經習慣了。”


    “拳寶師!拳寶師!”劉立杆和譚淑珍一上了樓,劉立杆就大聲叫道。


    小武聽到聲音站了起來,譚淑珍已經衝到了辦公室門口,看到小武,譚淑珍又是“啊!”地一聲驚詫,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小武,就哭了起來。


    劉立杆和張晨在邊上站著,劉立杆說:“好了,小武回來了,這是高興的事,你還哭什麽。”


    “要你管!”譚淑珍罵了一句,還是抱著小武繼續哭,小武的眼眶也紅了。


    大家在沙發上坐下來後,劉立杆問:“小武,你接下去有什麽打算?”


    小武搖了搖頭,張晨說:


    “我來安排,中午,先去吃一頓好的,小武你肯定很長時間沒吃好的了,吃完飯,下午,我讓司機小盛送你回永城,在家裏待幾天,看看你爸爸,給你媽上上墳,然後就回來,這一次,小武,不許你自己再有什麽打算了。


    “回到杭城後,重新去考駕照,考完了就給我開車,以後就跟著我了。”


    “也可以跟著我,給我開車。”劉立杆說。


    “還是跟著張晨吧。”譚淑珍說。


    “小武,你說好嗎?”張晨問小武。


    小武點點頭:“我聽晨哥安排。”


    張晨歎了口氣,和小武說:“你出事之後,我和杆子其實很內疚的,我們兩個,早就看出王晁那人不地道,不能久跟,隻是沒想到會弄出這麽大的事,要是我們早讓你離開,你也不會吃這麽多的苦了。”


    “嗨,現在還說那些事情幹嘛,走走,先去吃飯。”劉立杆說。


    “對了,小武,你要不要先洗個澡?”張晨問,“坐了很長時間的火車吧?”


    “從西寧坐火車到杭城,坐了三十八個小時,加上農場到西寧的路,路上走了三天。”小武說。


    張晨劉立杆和譚淑珍,這才知道小武原來是在青海服刑。


    張晨說:“那你先去洗澡。”


    小武說好,他提起自己的背包,走進了洗手間。


    譚淑珍也站了起來,她說,我出去一下,她說完就走了出去,張晨和劉立杆,都不知道她這是要去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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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錯,比我想象的要好。”劉立杆說,張晨笑笑,心想,大概也隻能這麽說了。


    小武洗完了澡,換了衣服,從洗手間出來,整個人看上去比原來白了一些,氣色也好多了,朝他們笑著的時候還有些靦腆。


    張晨和劉立杆看著有些欣慰,感覺那個自己熟悉的小武又回來了。


    劉立杆逗他:“小武,現在還能翻跟鬥嗎?”


    小武看了看他,雙手提了提褲子,張晨剛要製止,小武已經一個跟鬥翻完了,劉立杆拍手大笑,不錯不錯,威風不減當年。


    “什麽不錯?”譚淑珍走進來問,她手裏提著一個馬甲袋。


    劉立杆說,剛剛小武,表演了一個後空翻。


    “幼稚鬼!”譚淑珍罵道,不用問,她也知道,肯定是劉立杆出的主意。


    譚淑珍從馬甲袋裏,拿出了一個手機的紙盒,和小武說,這是你的手機,回去記得每天給姐打電話。


    小武想拒絕,又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隻能說,謝謝珍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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