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芳他們公司放假了,徐佳青、葉宜蘭和曹小荷,加上李陽和圓圓,他們決定今年哪裏都不去,就到上海,到醫院裏陪孟平過完這一個假期。


    錢芳和徐佳青、葉宜蘭、曹小荷四個人,她們跟著孟平從海城到了無錫,又從無錫到了南京,接下去,她們沒有地方可以跟了,她們的心思和張晨一樣,覺得無論如何,也要來陪著老孟,走完他最後的一段路。


    今年沒有年三十,明天年二十九就是除夕夜,張晨去和吳院長商量,能不能讓他們在病房裏,和孟平一起吃年夜飯,孟平已經吃不了了,但在邊上看看,聞聞氣味、嚐嚐湯也是好的,最主要的,還是可以一起熱鬧一下。


    吳院長說好,注意動靜不要太大,影響其他住院的人。


    張晨點點頭說一定。


    張晨給慧娟打電話,把事情和她說了,讓她幫助排一個菜單,交給土香園大酒店做。


    慧娟說不用了,我今天晚上過來,明天我自己來做。


    張晨說:“你安排廚師做就可以。”


    慧娟搖了搖頭說:“孟大哥的最後一個年夜飯,我一定要自己給他做,你問問孟大哥喜歡吃什麽。”


    張晨不忍心和慧娟說,孟平其實什麽都吃不下了,張晨說:“你安排就是,你做的,孟平都很喜歡吃,從‘慧娟土菜館’開始,慧娟,明天一起吃年夜飯。”


    慧娟哽咽了,她說好,“你不叫我,我也要來陪孟大哥。”


    晚上的時候,李陽和張晨說:“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在這裏。”


    張晨搖了搖頭,他說,我也在這裏陪。


    張晨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他總覺得孟平隨時都會離開,而他又堅定地認為,一個人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晚上的幾率比白天高,他不能錯過孟平的每一個晚上。


    李陽點點頭說好,那我們都在這裏。


    孟平戴著氧氣罩,吸著氧氣,很多時候,他感到氣悶,但是糊塗了,誤以為是戴著這個罩子,才會氣都透不過來,他自己伸手就把氧氣罩摘掉,張晨和李陽,隻能幫他再戴上,過了一會,孟平又會把它摘掉。


    護工老陶,家在江蘇啟東,他回家去吃年夜飯,臨走的時候,他和張晨說,明天中午他一定趕回來。


    張晨和他說,不急的,明天是大年初一,你就在家裏好了,我們這麽多人在這裏,你在家待兩天再來。


    老陶搖了搖頭,他看看床上的孟平,把張晨拉到了一邊,悄悄和他說,看得出來,孟師傅沒有幾天了,你們都不懂大體怎麽處理吧,不能隨便這麽拉去殯儀館的,我給孟師傅的衣服和被子帽子都準備好了,我要到的。


    張晨說好,謝謝陶師傅。


    到了後半夜,孟平突然坐了起來,人好像清醒了很多,嘴裏喃喃地說著,還用手比劃著,張晨和李陽趕緊湊過去,張晨問:


    “孟平,你想說什麽?”


    孟平眼睛看著他們,但目光是穿過他們的,看著很遠的某處,還是喃喃自語著。


    張晨叫著:“孟平,孟平。”


    孟平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意思好像是不讓張晨打斷他,他的聲音裏開始出現了兩個人,一個問一個答,李陽仔細地聽著,他和張晨說:


    “老孟是在說無錫話。”


    孟平就這樣說了五六分鍾,最後長長地歎了口氣,倒了下去,躺在那裏悄無聲息的。


    張晨和李陽麵麵相覷,兩個人都疑心孟平會不會就這樣去了,張晨伸手握住孟平的手腕,籲了口氣,孟平的體溫和脈搏都還有的,張晨朝李陽搖了搖頭。


    孟平突然伸手拔掉了氧氣罩,“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張晨握住了他的手,叫李陽:“快去喊醫生。”


    李陽趕緊跑了出去,不一會醫生和護士都跟了進來,醫生檢查之後和張晨說:


    “沒事,就是痛,實在忍不住了,按照道理,他會叫一個晚上的,他太能熬了。”


    醫生和護士說:“給他打一針止痛針。”


    打完了止痛針之後,孟平漸漸安靜了下來,呼吸也均勻了,張晨和李陽伸頭看看,他已經睡著了。


    張晨和李陽走去沙發那裏坐下,李陽和張晨說:“老孟前麵在說的,好像是紹興人的事情。”


    張晨點點頭:“還真是耿耿於懷啊,對了,亞太商務樓你們聯係得怎麽樣了。”


    “要的人很多,我們已經確定一家。”李陽說,“過完年,上班就能簽協議。”


    張晨說:“動作要快,最好是趁孟平還清醒的時候。”


    “沒事。”李陽說,“不用他簽字,法人章在葉宜蘭那裏,蓋法人章就可以。”


    “那要是他已經不在了呢?那法人章還有效嗎?”張晨問。


    李陽愣了一下,說:“這個還真是,好,我明天就聯係一下,看看這兩天可不可以簽。”


    張晨說好,這樣的話,也可以把簽了的轉讓協議給孟平看看,讓他放心,不然這個家夥,說不定真的會死不瞑目。


    李陽點點頭說好。


    不僅是張晨,他們大家已經都接受了孟平將要離開的這個事實,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後,他們似乎就沒有那麽痛苦了,反倒可以開始心平氣和地談綸孟平的死這件事。


    張晨和陳雅琴說,看著孟平這麽痛苦,每天在苦熬,可能早點走,對他反而是一種解脫。


    第二天早上,張晨準備從醫院回去的時候,打電話給慧娟,慧娟和他說,她已經在酒店裏準備了。


    張晨說好,那我回去睡一會,下午過去你那裏看看。


    慧娟“嗯”了一聲:“你快去睡吧。”


    土香園大酒店也做年夜飯,整個後廚從上午開始就忙忙碌碌的,慧娟占據了後廚最角落裏的工作台和鑊頭,一邊準備著一邊流著眼淚,酒店的總經理走過來,問她怎麽了,慧娟搖了搖頭說沒有什麽。


    “老大,你也認識那個孟總?”總經理問。


    “認識,很早就認識了。”慧娟說,總經理明白了。


    漢高祖劉邦回台北去了,王敏生還在大陸,漢高祖劉邦和王敏生說,你幫我送送老孟,我不一定趕得急。


    王敏生說好。


    敏生也從杭城趕到了上海,慧娟在準備年夜飯的時候,敏生也在他們的蛋糕店裏,準備著一大一小兩個蛋糕,大的是給大家的,小的是給小釘子的。


    一點多鍾的時候,劉芸到了張晨樓下,打電話給他,問他有沒有起來,張晨說,我就下來。


    張晨下了樓,兩個人先去了土香園大酒店,慧娟已經準備好了,和張晨說,就等開火做了,四點鍾準時送過去,張晨點點頭。


    “今天晚上人多,我已經讓人把餐具,還有一張大圓桌麵送過去了。”慧娟和張晨說,張晨說好。


    張晨和劉芸接著去了醫院,進了門,看到裏麵一片喜慶的氣氛,幾個女人,把房間裏重新布置了,還買來了很多鮮花,沙發和茶幾被移到最裏麵去,靠近孟平的病床,放著一張大圓桌,上麵,慧娟特意派了一個服務員過來,已經擺好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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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桌布和餐巾都是紅色的,白色的骨碟上,擺放著用餐巾折好的花。


    圓圓來了,張晨看到,小釘子幾乎變成了她的跟屁蟲,圓圓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還學著圓圓的樣子說話。


    孟平坐在那裏,看著她們笑著。


    李陽看到張晨,走過來和他說,已經說好了,年初三簽協議,我和小葉過去南京,簽了就把協議帶回來。


    張晨說好。


    三點多鍾的時候,護士特意過來給孟平抽了積液,又打了一針止痛針,陳雅琴幫他刮了胡子,這讓他今天看起來,人精神了很多。


    四點鍾的時候,王敏生帶著蛋糕來了,小釘子一看到就尖叫起來,慧娟也開著車,帶著兩個服務員送菜過來,很快,就把桌上擺滿了。


    整個病房裏,最開心的就是小釘子,她大概從來沒有和這麽多人一起過過年,也不知道,她爸爸就要離開她了。


    張晨說,人都齊了,那我們就早點開始。


    把孟平的床搖起來,身後又塞了枕頭和被子,讓他坐舒服了,大家也紛紛入座。


    第一杯,大家互祝新年快樂,陳雅琴想幫孟平舉起他那隻杯子,孟平堅持要自己來,他顫顫巍巍地端起杯子舉了舉,又把杯子湊到嘴唇邊碰了碰,這才放下。


    他的動作很慢,大家都等著他,等他放下杯子的時候,大家不是互祝新年快樂,而是敬老孟了。


    這一輪敬完,圓圓站了起來,走過去說:“孟叔叔,我敬你!”


    小釘子看到了,也一點要敬,圓圓和她招手說:“你過來。”


    小釘子拿著杯子走過去,和圓圓站在一起,圓圓舉起杯子說:“祝孟叔叔新年快樂!”


    小釘子跟著也說:“祝孟叔叔新年快樂!”


    大家都笑了起來,孟平也笑了。


    孟平朝兩邊看看,再看著錢芳,錢芳明白了,趕緊從包裏拿了兩個紅包出來給孟平,孟平把它們給了圓圓和小釘子。


    圓圓說了一聲“謝謝叔叔!”拿著紅包“嗚嗚”地哭了起來。


    徐佳青叫道:“圓圓,大家都這麽高興,你哭什麽?”


    圓圓走去了裏麵沙發那裏坐下,還是繼續嗚嗚地哭。


    曹小荷搖了搖頭,和徐佳青說:“佳青,隨她,圓圓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她說,從小到大,她爸爸都沒有給過她壓歲錢,隻有孟平叔叔,每年會給她壓歲錢。”


    小釘子舉著紅包和曹小荷說:“阿姨阿姨,我爸爸每年都會給我壓歲錢。”


    曹小荷紅著眼眶點點頭,陳雅琴一把抱住了小釘子,失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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