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外,鍾主任好像又想起了什麽,走回去辦公室,和剛剛出去洗茶杯的那人交頭接耳幾句,回轉身,陪張向北他們去看大棚。


    這個合作社的大棚整齊劃一,幾十個大棚,每一個都一樣大,都是十二三米寬,三十幾米長,鍾主任和他們說,這些大棚,都是成立了合作社之後,重新改造的,原來每家每戶的大棚,大小和形狀不一,不方便管理,生產的效率也低。


    “你們等於是把大家的土地,都集中在一起了?”小武問。


    鍾主任說對:“我們壽光這裏,合作社的形式有好多種,有些還是自己種自己的,隻是在銷售這裏統一一下,那種合作社,都說不上是真正的合作社,應該叫互助社才對,就是互相幫點忙。


    “我們這裏很徹底,入股的時候,都是你有多少土地,就按每分每厘土地搭配多少資金一起入股,大家都一樣,合作社成立之後,從種子的采購到生產和收獲,一直到最後的銷售,都是合作社統一安排。”


    劉得華湊近張向北的耳邊,和他說:“我們那裏,就是主任說的那樣的,大家各幹各的。”


    “為什麽不能統一?”張向北問,“聽起來好像這裏的方式更好。”


    劉得華看了看鍾主任說:“我們主任能力不行,說要合的時候,大家吵翻了天,最後不了了之。”


    劉得華的話,鍾主任也聽到了,他得意地笑道:“還是你們主任,不會和大家算細賬。”


    “這樣的話,你們這裏,不就和以前的生產隊一樣了?”小武說。


    “看上去一樣,其實是大不相同。”鍾主任說,“大家入股的時候,是根據你的土地數量多少,確定股份的,到最後分紅的時候,也是按照股份分紅的,這樣,你其實還是在給自己幹,以前生產隊的時候,同工同酬,大家都在磨洋工,反正幹多幹少,工分都是一樣的。”


    小武點點頭,覺得鍾主任說的有道理,就所有權這一點的不同,最後就相差十萬八千裏。


    “那平時呢,平時你們怎麽安排?”張向北問。


    “平時?平時每份人家的勞動力多少是不一樣的,我們就分開來,平時幹活的人,就拿工資,這樣,等於是把大家都從土地上解放了出來,那些不願意種菜的人,你入了股也可以不用管,去幹你自己的事情,這裏就等著年底分紅。”鍾主任說。


    “那他們平時的收入不就減少了?”劉得華問。


    “你幹其他事,不是也有收入嗎,就是這地是你自己的,你幹不過來,要雇人,不是一樣要付人家工資?現在不過是合作社統一雇了,我們這裏雇了三十多個打工的,管人多麻煩,我們統一管理了,你自己不是什麽心事都沒有了?


    “我們這裏還有人家,全家都跑去了煙台,家裏一個人也沒有,放到以前,你隻能把土地轉租給別人,現在,隻要等著每年分紅就可以,收入比出租土地還高,這不是更加省事?”


    張向北和小武、劉得華都點了點頭,劉得華也覺得,還是這裏的方式更好一點,像自己家那邊,太亂了,自己的父母等於是被綁在了地裏,連去濟南兩天,就要急急地往回趕。


    “不過,要能夠做到這點,有一件事情很重要。”鍾主任說。


    “什麽事情?”張向北問。


    “就是賬目要公開,每年的收入和開支,還有分紅都要公開,社員隨時都可以查,像我們這些社幹部,要自己把握得住,你要是平時亂花錢,那社員就肯定有想法。”


    鍾主任和他們說,張向北覺得他這話很對,這個主任,看樣子還是一個有想法的人。


    他們走進了大棚裏,劉得華馬上就感覺出來了,他和鍾主任說:“你們這裏的大棚,棚裏的溫度好像比我們低。”


    “改造之後降下來了,你看看我們這的大棚多高多大,改造之前,有些人有想法,說沒有必要多花這個錢,但改造之後,每天噴水的費用降下來了,土地的使用率高了,蔬菜的產量也高了,最主要的是,勞動效率也提高了。


    “我們原來需要四個人管這麽大一個麵積的大棚,現在三個人就可以了,這樣一算,改造的錢就一點一點回來了,還是劃算的,這就是算細賬,算長遠的賬,而不能光算眼前賬,要是光算眼前的賬,什麽事情也不用做了。”


    張向北笑道:“聽鍾主任講話,真是受教育。”


    鍾主任哈哈大笑,他用手“嗖”地抹了一把自己的頭發,說:“大老粗,我就是個大老粗,都是瞎琢磨。”


    這一個大棚裏種的都是黃瓜,中間有一條半米寬的水泥路,兩邊都是菜地,鍾主任說著話的時候,就伸手從邊上菜地裏摘下一根黃瓜,用手擼了兩把,遞給了張向北:


    “你嚐嚐。”


    張向北接了過來,“咯哧”咬了一口,點點頭說:“好吃,好吃。”


    鍾主任接著又摘下一根,還是用手擼了兩下,遞給小武,小武說了謝謝,接過去吃了起來。


    鍾主任和劉得華說,你自己來,劉得華搖了搖頭,我都吃膩了。


    “對了,張總,要是我們的合同確定下來,我這裏以後可以合理安排,從種的時候開始,就把時間錯開,這樣收獲的時間就不一樣了。


    “比如像黃瓜,我這裏就可以天天給你送一卡車,都是已經長熟的,最新鮮的,可以延續很長時間,而不會今天一出來好幾車,明天又沒有了,我想你們賣菜,也是需要供應有一定的穩定性,對嗎?”


    張向北趕緊說對對,我想我們一定可以合作得很好的。


    他們一個個大棚轉著,轉到種植西紅柿的大棚,鍾主任還是摘下西紅柿,用手擦擦,請張向北和小武嚐嚐,兩個人都嚐了,雖然沒嚐出這裏的西紅柿,和其他地方的西紅柿有什麽不同,還是說好吃,好吃。


    到了種胡蘿卜的大棚裏,張向北開始擔心起來,擔心鍾主任會不會彎腰拔起一個胡蘿卜,也是用手擼擼,就請他們嚐嚐,好在主任最後沒有。


    逛了兩個多小時,回去合作社,隔著老遠,有人就衝鍾主任說準備好了。


    鍾主任點點頭,他沒有把張向北他們往辦公室裏請,而是去了隔壁的房間,裏麵一張桌子上,已經擺滿了一桌子的菜,鍾主任和他們說:


    “張總、武總,那個誰,小劉,這麽遠到了我們這裏,一起吃個便飯。”


    張向北和小武趕緊推辭,鍾主任說:“不吃飯你們是走不了的,要不要我讓他們關門。”


    張向北和小武哈哈大笑,隻能拱手謝過,坐下來吃。


    鍾主任拿出一瓶白酒,說是今天天氣熱,還是喝白酒不會中暑,張向北看看這酒,從酒標到包裝都有些粗劣,瓶子就是很普通的白玻璃酒瓶,紅色的酒標上四個燙金的大字:“侯鎮宏源”,上麵還有四個燙金的小字“宏源內招”,這個內招,大概是表示此乃內部招待酒?


    張向北沒問,鍾主任和他說:“張總,別看這酒長得醜,這酒不錯,喝著很順口,壽光本地產的,就是在壽光,也不好買。”


    鍾主任把酒打開,給張向北斟滿,讓他嚐嚐,看著他嚐過了,點頭說不錯,再給小武斟,小武推說不會喝,卻哪裏推得掉,鍾主任問:


    “你們高速過來的時候,收費站沒有和你們說?”


    小武奇怪了,問:“說什麽?”


    “沒告訴你們,不會喝酒的,不準進山東?”鍾主任說,其他的人大笑。


    小武無奈,隻能讓鍾主任滿上,滿上之後就完了,各種勸,那說辭一套連著一套的,讓人招架不住,小武很快就把一杯酒幹掉,連脖子都紅了,接著就來第二杯,還是各種勸,抵擋不住,說得連張向北也變成了鍾主任一國,和小武說:


    “師父,今天高興,你就多喝一點。”


    這一杯酒下去,小武的腦袋“咚”地一聲落到了桌子上,喝暈過去了。


    看到有一個人已經被幹掉了,鍾主任更加開心,他又拿出一瓶“宏源內招”,招呼張向北和劉得華繼續喝,好在張向北和劉得華兩個人的酒量都不錯。


    他們喝得興致頗高,小武趴在那裏,睡得很香。


    這一喝就喝到了下午兩點,張向北他們下午還要去兩個合作社,實在捱不起,一定要走,鍾主任這才放他們走了,他叫過來一個司機,讓他幫助張向北他們開車。


    小武肯定是開不了車了,張向北喝了不少的白酒,雖然是在鄉下,安全起見,鍾主任也不讓他開車。


    他們把小武弄到了車上,接著去了兩個合作社,這兩個合作社,對張向北他們“宅鮮送”,都表現出了很濃厚的合作意願,到第二家合作社談完,差不多已經快五點了,那家合作社要請張向北他們吃飯,張向北還沒開口,劉得華說:


    “下次再來,今天我們晚飯已經定好了,他們都在等我們。”


    張向北以為劉得華是在誆對方,趕緊幫著說:“對對,我們要趕過去。”


    對方這才放棄,約好了下次。


    坐到車上,劉得華和張向北說:“張總,去我家裏吃晚飯,我爸媽都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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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向北說:“不用麻煩了。”


    “不麻煩,離這裏也不遠。”劉得華說。


    小武醒過來了,他一聽,連忙說不去。


    “武總,你和張總到壽光來,我怎麽可以不請你們去我家裏吃飯,我昨天晚上就打電話回家,我爸媽讓我一定要請你們過去。”劉得華懇切地說。


    張向北這才明白,原來前麵劉得華不是在誆對方,他確實是早就定好了,張向北說: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去吧。”


    “劉得華,去可以,先說好了,去你們家裏,你們不許再讓我喝酒了。”小武說,“你們山東人這樣勸酒,真吃不消,躲都躲不過去,高速公路入口,真的該提醒,不會喝酒的不要進山東。”


    劉得華和張向北,還有那個司機都笑了起來,劉得華說好好,晚上保證隻給你喝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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