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勉力等待著,沒有等來他等的電話。


    他從西湖邊的凱悅酒店,換到了西湖邊的另外一家酒店,索菲特大酒店。


    把行李在房間放好,丁勉力沒有開車,而是走去了河坊街,太陽已經落山,但天還亮著,丁勉力走到河坊街,已是一身的臭汗,這個時候的河坊街,還沒有多少人,丁勉力隨便逛了逛,頓時就沒有興趣。


    現在,全國各地出來了太多這種仿古的特色街,都好像一個設計師設計出來的,從布局到建築的風格,都一個樣,丁勉力覺得這河坊街,和蘇州的山塘街、還有烏鎮周莊什麽的,並沒有多大的區別,要是把這所有的景區拚到一起,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不一樣的是那幾個地方,至少還有河,這河坊街街名有一個河字,卻看不到一條河。


    丁勉力走去了隔壁的高銀街,這裏街兩邊鱗次櫛比,一家挨著一家的都是飯店,丁勉力挑了一家人最少的,上了二樓,選了一個靠窗的桌子坐下,先要了一壺茶,點了菜,還特意囑咐服務員,和她說,菜慢慢上。


    “先生您還要等朋友嗎?”服務員感到有點奇怪,剛剛不是問過他,他還說是一個人。


    “不等朋友。”丁勉力說,“不餓,過半個小時再上吧。”


    服務員應允走了。


    丁勉力不是不餓,而是不想滿身大汗,像個裝卸工那樣猴急地吃飯,他要吹著空調,喝著茶,等身上的汗都收走了,再美酒佳肴地悠哉悠哉小酌。


    丁勉力忘了自己滿身大汗,饑不擇食地吃飯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也從心裏覺得,現在應該是自己最輕鬆的時候,事實上他已經從“宅鮮送”離開了,但又沒有去“每日鮮”,他現在是個無業青年。


    丁勉力想到這個,就笑了起來,笑得有點得意,他知道這樣的日子過不了幾天,沒有人會允許他丁總,這樣無所事事的,說不定明天,最遲後天他就要去“每日鮮”報到,接下去,又要開始全年無休,二十四小時的任何時間,都可能被手下電話打斷的日子。


    他要好好珍惜和享受這個間隙。


    丁勉力拿起手機看看,一個未接電話也沒有,獵頭公司的沒有給他電話,丁勉力不急,他們下午才通過電話,就在他從上海開車來杭城的路上,等會,說不定就在他開始小酌的時候,他們的電話就會過來,詢問他和張向北溝通的情況。


    那個時候,他就可以和他們說,他早就已經想好的那套說辭,丁勉力從來沒有給獵頭公司打過電話,都是等著他們打過來,打不打電話是姿態,打電話的那個,姿態就低,接電話的,姿態會高,丁勉力一直就是那個接電話的,他不想改變。


    改變了很多時候,就意味著自己有很多話,不方便說,很多條件不能提了,一句話,就是自己不能拿翹了,丁勉力覺得,拿翹這個詞很形象,不是嗎,你要做到某個行業的翹楚,你才有資格拿翹。


    張向北和吳歡也沒有給他電話,丁勉力心裏有點奇怪,但也覺得正常,他要跳槽去“每日鮮”的消息,一定是讓他們震驚了,現在大概正手忙腳亂地處理他甩給他們的爛攤子,暫時還顧不上他。


    上海公司的那些手下,一個電話也沒有,正好說明他的職位已經被人接管了,而且正在進行圍堵和清查的行動,現在整個公司人人自危,別說沒有人會給他打電話,就是他打過去,電話那頭的人也會嚇一跳,然後把電話摁了。


    想到這裏,丁勉力又笑了一下。


    他把手機放下,還特意地把屏幕朝下,意思是不去管了,老子要好好喝酒。


    丁勉力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地呷著茶,把視線轉到了窗外。


    外麵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高銀街兩旁飯店的霓虹燈燈箱也都亮了起來,更多的是紅燈籠,把整條街暈染成一片紅色,似乎和這些仿古街道一樣,全國所有的美食一條街也大同小異,站在街口朝裏麵看,總會讓人誤以為這裏是紅燈區。


    丁勉力看著男男女女,走進對麵的酒店,在這些五彩斑斕的燈光映照下,人的麵目反倒變得模糊。


    這邊二樓的客人也多了起來,不斷地有人大呼小叫地從樓梯上來,上來就分散到一張張桌子旁。


    丁勉力的菜也開始上了,和周圍一桌桌呼朋喚友的席位相比,他這一桌,隻有他一個人,看上去顯得有點冷清和特別。


    丁勉力伸手拿起桌上的手機,翻過來看看,還是沒有電話,雖然手機就在眼前,有電話來他就會聽到,但他下意識地還是會去看看。


    丁勉力把手機重新倒扣在桌上,讓服務員打開一瓶加飯酒,開始吃喝起來。


    丁勉力吃喝著,視線還是基本留在窗外,他不想看身前身後這一桌桌的人,那會讓人感覺有些孤單,他情願看著下麵街上賣玫瑰花的小女孩,追著一對對男女,有個小女孩,竟然看到兩個男的走在一起,也去向他們兜售玫瑰花。


    那兩個男的愣了一下,接著嬉笑起來,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和小女孩說著什麽,他們一定都是在攛掇小女孩,讓對方給自己買,小女孩也和這個嘰喳說著,和那個嘰喳,最後兩個人誰也沒有買,笑著離開了,小女孩站在那裏,有些失落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丁勉力看著搖了搖頭。


    丁勉力一邊吃喝,一邊不時就下意識拿起手機看看,然後又放下,始終都沒有人找他,丁勉力看手機的頻率越來越高,隨著這個下意識的動作,他那種悠然的老神在在的心情,好像也在一點點地流失,人變得有些煩躁起來,咀嚼在口腔裏的菜肴,變得寡淡無味。


    他伸手推了推,把還有半瓶酒推得離自己遠一點,好像對麵還坐著一個人,他用這個動作在向對方表示,不喝了,不喝了。


    丁勉力朝服務員舉了舉手,服務員過來,丁勉力和她說買單,同時拿起手機又看了看。


    丁勉力走到了高銀街的頭上,正好一輛“曹操出行”的網約車停在他麵前,從車上下來兩個女孩,丁勉力鑽進了車裏,司機看了看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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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你上錯了,我還沒有接單。”


    “去索菲特,給你一百。”丁勉力說。


    “就西湖大道頭上的索菲特?”對方問,心裏在想,什麽神經病,走過去也就十幾分鍾,出租車也就一個起步價。


    丁勉力說對,對方不再吱聲,啟動車子走了。


    丁勉力進了房間,一邊脫衣服一邊走到床邊,把手機拿起來看看,沒有電話,他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轉身進了衛生間。


    洗完了澡,丁勉力一邊用浴巾擦著身子和頭發,一邊走到門口的櫃子那裏,打開櫃門,從裏麵取出掛著的睡袍,把浴巾扔在地毯上,披上浴袍,走到床頭櫃前,拿起手機看看,還是沒有來電。


    他在床上倒下,靠在床頭,再次拿起手機,打開微信,也沒有人微信找他。


    丁勉力把手機扔在床上,拿過床頭櫃上的電視機遙控器,把所有中文和英文的頻道都按了一個遍,也沒有一個想看的節目。


    “都他媽好關門了!”丁勉力罵了一聲。


    丁勉力拿起了手機,看看又放下,再拿過床頭櫃上的服務手冊,一頁頁翻著,他看到了桑拿中心的電話,丁勉力身子往後撐了撐,坐起來一點,然後伸手拿過床頭櫃上的電話,撥了出去。


    “您好,索菲特桑拿中心,請問有什麽可以為您服務?”電話裏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


    “有沒有小妹,可以進房間服務的那種?”丁勉力問。


    對方愣了一下,然後明白了,和丁勉力說:“對不起,先生,我們這裏沒有這項服務……”


    還沒等對方把話說完,丁勉力就把電話給掛了,罵了一聲:


    “什麽破酒店,還五星級,連個小姐都沒有。”


    丁勉力重新在床上倒了下去,拿起手機看看,屏幕上還是靜悄悄的,丁勉力忍不住了,他打給了韓鬆。


    韓鬆倒是馬上就接起了他的電話,韓鬆帶著哭腔說:“丁總,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去‘每日鮮’了。”


    “怎麽?姓武的找你談,把你留住了?”丁勉力問。


    “沒有,我要去那個二貨那裏。”韓鬆說。


    “操,你去他那裏幹嘛?”


    “我去,我去……他讓我去他那裏當裝卸工。”韓鬆說著都快哭了。


    “我操!”丁勉力罵道,“他是你爹,讓你去幹什麽,你就去幹什麽?”


    “他不是我爹,不過,我要是不去,我爹會趕來上海,把我腿打斷,我們村裏的人,會把我爹的腿也打斷,我也是沒有辦法啊,丁總。”韓鬆說。


    丁勉力用力一摁,把電話掛了,隨手一甩,手機被他扔到了床邊的地毯上。


    到了晚上快十一點鍾,地毯上的電話響了,丁勉力一個翻身從床上起來,衝過去撿起手機,看了看,不是獵頭公司,也不是張向北或者吳歡,而是他女朋友。


    丁勉力接也沒接,把手機重新扔回到地毯上,還用腳踢了一腳,丁勉力的心情糟透了,他可不想再聽什麽人和他囉嗦,特別是他女朋友。


    這一個晚上丁勉力翻來覆去沒有睡好,好不容易看到外麵天蒙蒙亮了,丁勉力就穿著酒店的睡袍和拖鞋下了樓,走出酒店大門,穿過眼前的南山路,到了對麵的西湖邊。


    西湖邊都是早上起來晨練的人,連晚上需要搶的一張張椅子都沒有人坐,丁勉力坐了下來,呆呆地看著眼前霧氣氤氳的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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