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答謝宴的時間拖得很長,從五點多鍾開始上菜,到十點多鍾還沒有結束。


    酒店裏其他的客人早就走光了,慧娟讓一位主管和一位廚師,還有兩位服務員留著,服務好他們。


    “要點什麽就給他們上,不管他們到幾點鍾,服務員都不許催。”慧娟和主管說。


    主管笑道:“小老板在這裏,誰敢。”


    慧娟也笑了:“知道就好。”


    宴會廳裏,大家說說笑笑哭哭,還讓小雯雯給大家唱了越劇,不唱就不許離開“宅鮮送”,小雯雯唱了《梁祝》裏的唱段,唱得淒淒慘慘戚戚,把自己和其他人都唱哭了,也是借景生情。


    把一張桌子移到一邊,騰出塊空地,讓小武翻跟鬥,小雯雯說,一樣一樣,不翻武總也不許離開“宅鮮送”,小武隻能翻了,大家拚命地叫好、鼓掌。


    小武朝大家鞠了一躬,這也算是小武在“宅鮮送”的謝幕。


    大家酒喝累了,話說累了,不勝酒力的已經相繼倒下,慧娟安排酒店的司機和保安,護送去了酒店的房間。


    留下的人,大家不停地提議玩各種遊戲,誰都不想散去。


    大家心裏都知道,今天散了,他們就真的走散了,明天,張向北就不再是他們的老大,小武和小雯雯,也不再是他們的同事了。


    時間雖然一分一秒地過去,但大家心裏都想把今天留住,不要走。


    但夜再長,也有窮盡的時候,話再多,也有中斷的時候,到了晚上十二點多鍾,大家雖然還坐在那裏,卻已經神情頹然,酒早就喝不動了,遊戲也玩不動了,連說話嗓子也沙啞了,大家坐在那裏垂著頭,似乎是在等著那最後時刻的到來。


    天下真的沒有不散的筵席。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站起來,走過來和張向北擁抱,和他說再見,老大,後會有期!


    接著,一個個都站起來,過來和張向北擁抱,然後離去。


    其他的人都走了,最後還有周若怡、孫向陽和向依雲還留在這裏,張向北問:


    “你們還不回去?”


    “不想回去。”周若怡說,“想想那個時候,我們最早準備做‘宅鮮送’,就是在外麵茶館商量的,那個時候,說實話,特麽的我就是想換一個活法,不想讓自己和那些古錢幣一樣長綠毛,也想賺錢,可是現在,錢是賺到了,我怎麽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開心?”


    周若怡和孫向陽,在“宅鮮送”各有百分之二的股份,就這百分之二,這次出售之後,他們每個人也分到了幾十億,可以說是一步就踏入了富人的行列。


    “你開心嗎,張向北?”周若怡問,然後馬上自問自答:“我知道你也不開心,你還和我們不一樣,剛開始就不想賺錢。”


    “誰說我不想賺錢?”張向北笑道,“我也要買房,要結婚,還要養家,我也想賺錢,隻是不想這麽賺。”


    “好吧,這個話題,我插不進。”向依雲說,“你們繼續矯情。”


    其他的三個人都笑了起來,周若怡說,回去也沒有意思,我們去蕩馬路,蕩西湖吧?


    張向北還沒有說,向依雲就叫好啊好啊,我這個外地人,還沒見過晚上的西湖是什麽樣的。


    四個人下樓,走到了街上,現在是春天,也是杭城一年中氣候最宜人的時節。


    從土香園大酒店到西湖,距離並不遠,隻要沿著體育場路一直走,走到環城西路左轉,就可以走到西湖邊了。


    深夜的杭城街上空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影,零星的幾輛汽車經過,也是速度很快,匆匆忙忙的,好像是蒙著眼睛在黑夜裏躥,偶爾有一兩輛亮著“空車”燈的出租車,快接近他們的時候減慢車速,但也隻是一忽兒,發現他們並沒有打車的意思,馬上提速走了。


    四個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話,他們的聲音被空曠的街道放大了,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是行走在一個山穀裏,聲音傳得很遠,還帶著回聲,特別是向依雲咯咯笑起來的時候。


    四個人走到了西湖邊上,整個西湖黑黢黢的,向依雲大失所望,說:“怎麽什麽都看不見?”


    “你想看到什麽?”周若怡問。


    向依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麽,隻是覺得這眼前黑乎乎的一汪水,離自己的現象太遠,甚至和“西湖”這兩個字都一點不搭,西湖,不就應該有三潭印月,不就應該是槳聲燈影,怎麽可以這麽黑咕隆咚的?


    四個人在湖邊走了一會,停住了,湖邊的椅子太短,坐不下四個人,四個人又不想分開,結果向依雲和周若怡兩個坐著,張向北蹲在一旁,孫胖子蹲不下來,站在那裏。


    向依雲還是問張向北:“你接下去有什麽打算。”


    “不知道。”張向北說。


    “你要是準備做什麽,記得帶上我。”向依雲說。


    “還有我。”周若怡說,“胖子,你呢?”


    “還用說。”


    “別折騰了,你們接下去都是馬老師那裏的M5和M6,知道其他人需要多少時間,才可以爬到這個職級?”張向北說。


    “不稀罕。”向依雲回了一句。


    “你這麽稀罕,現成的M8,你怎麽不要?”周若怡問,“聽說還外加一億美金。”


    張向北沉默著,沒有說話。


    他確實是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從回國之後就開始做“宅鮮送”,這三年來,他的所有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在了“宅鮮送”上,心無旁騖,幹掉了“每日鮮”後,他還以為自己短時間之內應該沒有對手,沒想到真正的對手,原來是他自己。


    是他的一步一步,逼迫著自己必須與“宅鮮送”分手。


    現在,他徹底和“宅鮮送”分了手,感覺自己就像一根琴弦,“嘣”地一聲斷裂了,有些茫然和手足無措,不僅整個的生活節奏被打亂,更有些懵頭懵腦,一下子找不到方向。


    張向北暗自歎了口氣。


    ……


    第二天,張向北睡到了中午才起床,奶奶看到他背著雙肩包從隔壁過來,問:“北北,你要出去?”


    張向北點了點頭,奶奶沒有多問,讓他趕緊吃飯,奶奶和外婆都以為,他肯定是去向南那裏,但其實,就是連向南也不知道,接下來的這一個多月,張向北到底去了哪裏,隻是感覺他一直都在路上,幾乎每一天晚上兩個人視頻的時候,張向北就會換了一個新地方。


    向南並不奇怪,也不擔心,兩個人對這樣的分離早就已經習慣了,以往,向南一出去巡演就是一兩個月,張向北也一樣,不管是去重慶還是甘肅、雲南和湖南,都是一去就是幾個月,兩個人都默認了他們這種聚少離多的日子。


    好在每天視頻的時候,向南看到張向北的狀態都很好,在路上走的越多,他的眼睛就越活潑,不再是那種呆滯的死魚眼,一個人的笑可以騙人,哭也可以,但是他的眼睛騙不了人。


    向南因此放下了心。


    她知道張向北是用他的旅行,在自我放逐,是在自我療愈。


    向南獲得了“二度梅”後,他們劇團的演出也越跑越遠,原來主要是在省內,現在他們永城婺劇團的演出軌跡,已經蔓延到了全國各地,特別是在他們的新戲被央視專題報道之後,邀請他們去演出的城市就越來越多。


    這些城市的市民,連婺劇的婺字,很多人都不認識,但不妨礙他們知道向南和和殷桃,兩個人在全國各地都有不少的擁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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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年輕的粉絲,他們看電影或者戲劇的習慣,和以前的觀眾不一樣,他們隻要是喜歡了某位明星,就會一刷二刷三刷,對他們來說,隻要能目睹自己心儀的偶像在台上就可以了,演出的是什麽內容,他們並不是很關心,很多人看了好多遍之後,連基本的劇情都不知道。


    這天晚上,向南他們在安徽的蕪湖演出,向南從台上進到後台,就看到殷桃擠眉弄眼地朝她笑,說:


    “今天的夜宵有著落了。”


    向南看了看她,不知道她在說什麽瘋話,向南問:“受什麽刺激了?”


    “我沒受刺激,隻怕你會。”殷桃笑著說:“你自己到外麵看看。”


    向南推開了門,嚇了一跳,她看到張向北和丁友鬆兩個人,站在外麵的走廊上抽煙。


    “你怎麽來了?”向南問張向北。


    張向北嘻嘻笑著:“不是你告訴我,你們在這裏演出的嗎。”


    “不是不是,昨天晚上,你不是還在濟南?”向南問。


    “對啊,昨天在濟南,今天就到這裏了,現在是高鐵時代,奇怪嗎?”張向北反問。


    “好吧,自己送上門的勞動力,歡迎啊,等會幫助拆台、裝車。”向南轉身和丁友鬆說,“交給你了。”


    丁友鬆問:“用壞不用賠?”


    “不用,你放開手腳虐待。”向南說。


    “聽到沒有,張向北?”丁友鬆說,“老實一點,不然我讓你找不到北。”


    張向北一腳飛了過去,丁友鬆早有準備,腳沒到,人就已經討開了。


    “你們明天要去哪裏?”張向北問向南。


    “合肥。”向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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