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包天斌到了世界熱帶植物園酒店的時候,張向北和向南已經起來,在下麵酒店的大堂等他。


    “有沒有睡好?”包天斌問。


    張向北和向南都點頭說睡好了,張向北說,可能是三亞空氣太好的緣故,在這裏睡覺,睡得特別沉,睡四五個小時,感覺和在杭城睡七八個小時差不多,醒來一樣精神。


    包天斌大笑,說:“你們在這山上,就比在三亞市區的空氣還要好,不過你說的是真的,海南人的睡眠時間,普遍都比較短,晚上娛樂宵夜什麽的,每天到兩三點很正常,睡四五個小時起來,中午再補一個小時的午覺,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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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人上車,包天斌把兩袋早餐遞給他們,他自己啟動車子出發,張向北和向南坐在後排吃早餐。


    包天斌給他們帶來的是海南的醃粉,就是米粉用了特製的鹵料拌好,上麵加了蔥花、牛肉、酸筍、豆芽、花生米和芝麻當澆頭,還淋了香油,兩個人把這些都一起拌進米粉,嚐嚐,覺得方便又好吃,很像是上海和杭城人喜歡吃的豬油蔥花拌麵。


    袋子裏還有鹵蛋和牛奶,鹵蛋很像是茶葉蛋,但卻不是,沒有茶葉味,而是用鹵汁鹵出來的。


    上午的環島高速車輛很少,包天斌開的很快,張向北和向南早餐吃完,車子已經過了海棠灣,快到陵水了。


    一路上,包天斌繼續和他們解釋海南的公期,說,海南的公期很奇特,它紀念的是公祖,今天就是這個公祖的生日,當地有公廟,人家家裏,很多也有神龕,供奉著公祖,但公祖卻並不是信仰,不像是客家人信仰媽祖那樣,走到哪裏,都要去拜媽祖廟,會供奉媽祖。


    海南人的公祖五花八門,什麽都有,像我前幾天和你說的軍坡,主要是紀念冼夫人的,但也有地方是紀念關公、嶽雲和孔子的,公期更是這樣,可以是紀念一個村、一個宗族或一個姓氏的祖宗,但他們都是境主。


    “什麽意思?”張向北問。


    “境,邊境的境,就是這個公祖,隻管這一個地方,同樣的一個人,你在文昌,拜的是這個公祖,到了臨高,拜的就是另外一個,當地的公祖了,公祖不會出境,除非是出借。”包天斌說。


    張向北笑了起來,他說:“還真是夠隨意的。”


    “就是這樣,海南的公期很開放的,現在更加。”包天斌說,“以前,一個村基本是一個姓的人,現在雜了,一個村會有好幾個姓的人,這樣大家供奉的公祖就不一樣,就會分大公祖和小公祖,有公廟的,就是村裏的大公祖,但很多人家,還有自己家的小公祖。


    “這些小公祖是什麽人,這份人家自己大概都說不清楚,反正有神像傳下來,就供,就拜,到了大公祖過公期的日子,這些人家也會趁這個時機,給自己的公祖過小公期,有實力的人家,就自己家大宴賓客,沒有實力的,就一個宗族,幾戶人家一起大宴賓客。


    “反正是誰來的客人越多,就越有麵子,所以大家都把好東西拿出來招待客人,做公期很費錢的,一年的積蓄,差不多一次公期就花完了,所以這做公期,比過年還要熱鬧。”


    “那不是壓力很大?”張向北問。


    “對,很多人家,新房一直造不起來,錢都是做公期做掉了,確實很誇張,前幾年搞過什麽‘文明公期’,結果搞得不倫不類,現在,海南的公期申請什麽非物質文化遺產被批準後,所有一切又回來了,比以前還要誇張。”


    包天斌說著搖了搖頭,他說:“沒辦法,隻有靠年輕人,現在年輕人對做公期的熱情越來越弱,等他們都當家之後,這風氣可能會改一點,但也難說,以前海城城中村,還會做公期,現在看不到了,但是,那些在城裏賺到錢的,反而越來越熱衷回村做公期。”


    “出風頭吧?”向南說,“就像以前,大都是村裏找我們劇團去演出,現在,也都是這些賺到錢的,回去做紅白喜事,喜歡請我們劇團去演出,名氣越大,演出費越高,來請的人還越多,已經死了十幾二十年的人,還在給他做活動。”


    “有這個意思。”包天斌笑道,“賺到錢了,回去熱鬧一場,騷包一是,覺得是很光宗耀祖的事情。”


    “他們上午幾點開始?”張向北問。


    包天斌看了看手表說:“快開始了,一般是八點半,把公祖和公婆從公廟請出來,開始走村,海南話叫踏村,不過去每家的儀式都差不多的,我們去的這戶人家,住在村尾,到他們家一般要十點多鍾,還趕得上,真正的高潮,是踏村之後。”


    快到村子的時候,他們老遠就聽到了從村裏傳來的鞭炮聲、鑼鼓聲,進村道路的兩側,擺滿了攤子,主要是在賣煙花炮竹,還有礦泉水的,也有賣清補涼和其他的東西,這陣勢還真像是大陸農村的趕集或者廟會。


    包天斌把車停了下來,買了五箱椰樹礦泉水和一大堆的煙花炮竹,尾箱裏塞不下,還放到了前麵的副駕座上。


    再啟動車子往前開,包天斌和他們說,這就是今天最好的禮物。


    張向北明白了,問:“是不是誰家的煙花炮竹聲越響,就越有麵子?”


    “對對。”包天斌笑道,“沒辦法,什麽事大家一起弄,攀比就出來了。”


    這一個村子,看樣子是重新規劃了,把宅基地都集中了起來,新房子一律都造到了村外,原來村子裏的老房子,已經有三分之一是空的,這是置換了新的宅基地,把老宅騰空了。


    包天斌把車開到一座三層的新房子前麵,院門大開,包天斌把車轉了進去,這個時候,公抖走村,還走在老村裏,鞭炮和鑼鼓聲,都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他們的車剛停下,從房子裏就出來六七個人,三個人下了車,有個小夥子笑吟吟地走過來,朝張向北叫道:


    “張總!”


    張向北嚇了一跳,在這個地方還有人認識自己?


    包天斌給他們介紹,說這是小覃,“宅鮮送”海南分公司的。


    張向北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小夥子認識自己,而自己並不認識他。


    包天斌招呼小覃他們,把車上的東西都搬下來,大家搬得興高采烈的,張向北看到新房的屋簷下,已經堆著很多箱的水和煙花炮竹。


    又有兩個小夥子過來,叫張向北張總,叫包天斌包總,他們是小覃在“宅鮮送”的同事,一個負責文昌這片,一個負責隔壁的瓊海這片,他們是應小覃的邀請,過來吃公期的。


    兩個小夥子一看到他們買來的一箱五千響的電光炮,咧開嘴就笑了,抬著箱子上樓。


    從三樓的走廊上,已經有十幾掛鞭炮從上麵垂下,下麵觸到了地麵,擺成整齊的一排。


    小覃家裏倆兄弟,他和哥哥都在海城上班,家裏隻要父母親兩個,這次是因為家裏要做公期,他們才請假回來。


    兩兄弟平時都不太有時間回家,但父母在這裏,家就在這裏,還是回來造了新房,一樓是他們的父母住,二樓歸他哥哥,三樓歸小覃,但其實這兩層都空著。


    小覃和張向北說,其實他們對公期已經很淡,但沒辦法,村裏既然要搞,他們就必須回來,包括他們宗族的公期,還是他大伯牽頭的,他們要是不回來的話,沒有辦法交待,父母親會被人說的,不好做人這裏。


    鑼鼓和鞭炮聲越來越近,有人走出大門看看,跑回來叫道:“來了,來了,過來了。”


    院子裏的人都跑了出去,張向北、向南和包天斌也跟著小覃出去。


    抬著公抖的隊伍,已經到了他們這一排房子最頭上的一戶,那戶人家的鞭炮聲震耳欲聾地響起,煙花和炮仗一個接著一個地躥上天,炮仗在空中“砰”地砸開一團火光,而煙花在白天,炸開的隻是一團青煙。


    但無所謂,大家要的隻是青煙能夠接二連三在空中炸開,頻率越密集越好,漂不漂亮已經沒關係。


    抬公的隊伍,最前麵有人舉著豎著的旗幡,旗幡在風中獵獵飄揚,看不清上麵寫什麽,總是某某某某大神之類的。


    後麵有人抬著樣式很像轎子的木頭的神龕,裏麵坐著的就是公祖,後麵一頂,被抬著陪公祖走村的是婆祖,再後麵的兩人,抬著一個香爐,香爐上密密麻麻插著香,煙氣繚繞。


    這三抬的人後麵是福獅,這裏的獅子很簡潔,就是一個木頭雕刻的獅頭,天氣太熱,舞獅的人腦袋都沒有伸進獅頭裏,而是用雙手把獅頭舉過頭頂,上麵是一個獅頭,下麵是一個穿著紅T恤的人頭。


    獅頭的後麵連著一塊繡花的錦緞,就是獅身,後麵還有個人手握錦緞的尾端,就是獅尾。


    兩個人也不舞,隻是拿著走,看得出來,福獅在這裏隻是道具,不是那麽講究的道具。


    隊伍到了小覃他們家門口,一個小夥子馬上把地上的一排電光炮點著,其他的人放著煙花和炮仗。


    向南雙手捂著耳朵逃進了房子裏麵,整個院子裏硝煙彌漫,爆炸聲震天,整幢樓感覺都快被炸到天上去了,張向北看到包天斌在和自己說什麽,但他什麽都聽不到,隻看到對方嘴巴一張一合的。


    炮仗響了七八分鍾才停息,似乎比別的家響的時間都要長,張向北耳朵裏還嗡嗡嗡嗡地響,聽人說話,都好像在很遠的地方,他看到小覃一家都暢快地笑,今天他們有麵子了。


    炮竹聲停歇之後,抬著公抖的隊伍進了院子,那個福獅的頭,朝著他們家點了三點,這是把公抖的祝福帶到了。


    接著,全家人從大到小,依次給公抖敬香,拿著點燃的香朝公祖和婆祖拜拜,把香插在香爐裏。


    小覃遞給張向北和向南、包天斌點燃的香,他們也依樣學樣拜拜,把香插到香爐裏。


    最後一個環節是鑽公抖的屁股,抬著公抖的兩個人,把公抖舉高,這裏的人依次低頭從神龕下麵鑽過去,這就得到了公抖的庇佑了。


    張向北和向南、包天斌他們也鑽了,鑽過去之後,張向北想到一個問題,不是說公抖都是境主嗎,不會出境,那自己要是在杭城那麽遠,他怎麽保佑自己?


    2230 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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