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的士兵嚇了一跳,好在在軍中學了幾個字,念叨一遍後,衝著乳井建富笑了笑。


    用腳踢了踢他的刀和甲,乳井建富咬牙將自己的刀卸下,甲脫掉,被士兵押送了回去。


    簡單營帳內的杜鋒,正在寫勒索信,要求弘前藩在兩日之內湊五萬兩白銀,否則把弘前城夷為平地。


    小戰之後,一眾軍官的心情都很輕鬆。看到士兵押送了一個主動投靠的倭人,一個個都當看熱鬧一樣,圍了過來。


    杜鋒看了看白布上用血寫的字,笑道:“你到底是仰慕華夏呢?還是仰慕強者呢?我自己都還沒弄明白什麽是華夏呢,你就仰慕上了?”


    這不是第一個投降的倭人,但卻是第一個這麽戲劇性投降的倭人,實在難得。加之小戰之後心情愉悅,就當是看個熱鬧光景,不免多說了一句。


    通譯將話一翻譯,乳井建富回道:“並不相悖。若不強,何以慕?”


    這話答得有些意思,杜鋒心道這話大有道理,強者放個屁也大有道理,遂笑問道:“你是儒生?”


    雖然朱子學派和古學派都把他開除了儒籍,但乳井建富還是點點頭,認為自己算是儒生,至少自己度過經書,學過漢學。


    他不懂中國,以為天朝凡是當官的都是儒生,想著自己的那些想法,便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疑惑說了出來。


    待他說到“貴已逝孔孟之所行,於國家無任何益處;貴已逝孔孟之所求,方為真士”的時候,軍官裏有幾個有些儒學底子但其實是群半吊子的,頓時點頭。


    百家已滅,萬法都要批上儒之皮,乃至於這些軍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半吊子水平的理解,根本連異端都算不上。這就和那些讀了幾本簡單的紅書就隻知道做個好人、認為道德水平的提高才是未來實現的基礎的這些人,差毬不多。


    乳井建富雖不懂漢音,可察言觀色在各國卻是通用的,看著這些軍官的表情變化,自是覺得這些人可以理解他為什麽要投靠。


    甚至,心中湧起了一股大順之儒,與己誌同道合的神念。


    然而,這些軍官們點頭稱是之後,卻揮揮手喚來了衛兵,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他聽不懂漢音,卻知道抹脖子的意思,驚呼道:“緣何要殺心慕華夏之人?豈不讓人寒心?”


    連吼了幾聲,一個軍官走到被衛兵拖拽的乳井建富麵前,笑道:“鷹娑伯說了,倭國隻需要維係此時製度的朱子學,而且還要如鐮倉時代一樣抓到私藏《孟子》的就殺頭,才是正途。沒辦法,他是我們的先生,我們要聽他的話,也應極力促成此事。”


    “你慕的是強,不是華夏。都像你這麽想,華夏相對倭國就不那麽強了,慕的人就少了。有多慕、有少慕,多寡之取,我們還是分得清的。”


    說罷,揮揮手,衛兵把乳井建富拉出去,不多時傳來了一陣槍聲。


    軍官們聽到槍聲傳來,不由發出一陣感歎。


    “這是個聰明人。倭國這麽大,這樣的聰明人,怕是不止百千。殺是殺不絕的,嗬……貴已逝孔孟之所求,方為真士……這話倒是有點意思。”


    剩下的軍官都在那笑,有人道:“大人不是說過嗎?地基打成什麽樣,決定了上麵的大廈建成什麽樣。幕府不亡,朱子學必然大興。幕府靠武士維係統治,武士靠封建生活。這正是,保幕府,就是保天朝之優勢。”


    “今兒打他們,明兒保他們,做個守土官長,豈不美哉?”


    杜鋒撇撇嘴道:“這他麽也不對啊,朱子學要講綱常,也沒聽說朱熹盛讚曹孟德吧?這不自尋死路嗎?我看,早晚要完,這幕府啊,保不住。今天遇到一個乳井建富,誰知還有多少?”


    “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自大人開辦海軍到現在,也不過十年。倭人也有這般的有識之士,又與荷蘭交往。今日看到這個乳井建富,我心裏有些觸動啊。便如本朝開國之時,奮身忘死除暴安良之輩何其多?倭國人口千萬,焉無這等人?”


    旁邊的軍官哈哈大笑道:“杜兄啊杜兄,這話你可說錯了。我早就聽說,你最厭惡幾何學問,為了做官卻不得不學,乃至在白山黑水之間抱雪苦讀。你是最應該懂這個道理的。”


    “所差的,可不是十年啊。而是自太宗皇帝立武德宮之學分開科舉、營學必學幾何測算等學問時候開始算起啊。這是差了七八十年不止,豈能隻算十年?”


    “你又不是沒見到大人招收的那些孤兒子弟,學了快十年,也就在四年前才算趕上你我來靖海宮之前。十年能幹啥?第一批人還沒學成的。”


    “你我能入靖海宮,能聽懂那些角度、弦切,皆賴昔年營學三舍武德宮之遺澤。否則縱大人天縱奇才,你我沒有當日的基礎,十年能把海軍建起來?”


    “我看,自小開始打磨學習,二十年方成,十年再建,要追上咱們,還差三十年呢。大可不必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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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鋒從來不避諱自己學習就是為了當官這個想法,此時聞言,亦笑道:“這倒也是。忠貞之輩、心懷家國、苦思變革、欲為真士,這等人好是好,我是一點都不想咱們大順滿天下都是。老子一心為了升官封爵,還不是踏在弘前藩,槍斃了一個心有大誌的真士?”


    笑過之後,來了興致,叫副官給每人倒了一小杯酒,一群早見過血和死屍的軍官一起來到乳井建富的屍體旁。


    舉杯一碰,祝詞道:“願天下無有顯露勁草之風!願天下無有武穆三閭之世!”


    旁邊一人接了一句頑皮話揶揄杜鋒道:“願海軍都是想著封官封爵之輩,亦可縱橫七海五洋。幹杯!”


    “幹杯!”


    杜鋒一點都不在意,反倒覺得正該此理,仰頭一飲而盡,吩咐道:“去倭人那買塊棺材,把他埋了吧。”


    幾日後,弘前藩送來了白銀,杜鋒信守承諾,沒有再攻弘前藩。


    但在撤走之前,給弘前藩打了個收據,說此白銀可買兩個月之平安,兩個月後他會再來,若無白銀,白米也行。兩個月之內,他要是再來打弘前藩,天打雷轟,下拔舌地獄。


    帶隊返回福山城後不久,在陸奧國領地上建造的前哨就傳來消息,仙台藩集結了數千人前往這裏,可能人數還會增加。


    前哨撤回,仙台藩也在海峽的對麵紮營,杜鋒看著對麵每日增加的人數,歎息連連。


    自己調動仙台藩兵力的計劃已成,若不是為了海軍的大局,憑自己的兵力,完全可以偷襲石卷港,勒索仙台城,可惜了這次機會了。


    不久之後,從釜山那邊調過來的加強艦隊的三艘軍艦抵達,海參崴那邊征調的有軍事基礎的民丁也都到了。


    杜鋒下達了讓陸戰隊登船,一艘軍艦護航前往隱歧島的命令。


    他自己登上了戰艦,逆向而行,炮擊了石卷港,劫持了七八艘運米的船,過了一把當海盜的癮,做出了要假裝在石卷港登陸的模樣,留了兩艘戰艦繼續劫船,自己帶著艦隊和糧船返回了蝦夷福山城。


    事到如今,杜鋒認為自己該做的都做了,倭國整個東北的兵力、甚至江戶的一部分兵力,全都被自己釘在了這裏,一動不敢動。


    哪怕什麽什麽都不幹,就這麽靠著,拖兩年就能把倭國拖垮。


    但這畢竟無法震撼到朝中大臣,海軍為了自己的存在感,總是要把那件事做完的。


    …………


    隱歧島上,登陸的軍隊已經集結完畢。


    島上也沒有留下一艘戰艦,所有的戰艦都集結在了米子。


    這裏有天然良港,而且地形是個狹長的半島,極為適合有強大海軍掩護下做大營的地方。


    海軍的目標並不是這裏,但這裏登陸向西,攻下鬆江城,出雲和石見就可盡在掌握。


    這是在為登陸小濱做最後的準備。


    在幕府看來,這裏無疑是登陸的最佳選擇,地形海況都優越,加之有整個日本作為防波提,基本上也不用擔心在這裏遇到“神風”。而且這裏距離隱歧島很近,最適合將隱歧島作為中轉。


    而米子之東南,便是鳥取的八座大山,綿延之下,阻塞了別處的威脅。要麽走海岸線,要麽繞開大山繞遠。加之米子的狹長半島地形,完全在軍艦的炮火襲擊之下。


    可以說,大順隻要有海軍,這裏就易守難攻,極為適合作為大軍集結的基地。


    隻要倭國還有知兵、懂兵法的,就能看出來這裏的重要性。攻下鬆江城,距離石見銀山不過幾十裏遠。


    長州藩等在西南方的藩兵,還要擔心大順的主力控製下關海峽,必然不敢動,隻能迫使幕府從東邊調兵。


    海軍如此高調的亮相,艦隊主力全在這裏堆著,剩下要幹的事隻有兩件。


    扔掉不和炮台對轟的教條,轟擊這裏的簡陋炮台;陸戰隊登陸拿下這裏,假裝後續主力要在這裏登陸,如果鬆江城兵少,就順便拿下鬆江城。


    做戲做全套,引誘倭國大軍自東進軍,威脅米子這個他們所認為的“大順的登陸場和後勤基地”。


    如果倭國有懂兵法的,當知攻其所必救而迫使回軍,定會集結大軍在自東麵威脅米子,而不是集結西邊的兵力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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