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們,繼續堅守。隻要守住這裏,在我去會和援軍趕到戰場之前,防線沒有被奧地利人衝垮,我們就有機會贏下這場戰役。”


    “奧地利人感覺到勝利在望,他們不會再改變戰術轉而去攻擊側翼的,還是會繼續全力進攻中軍。他們覺得,隻需要一次進攻,十五分鍾或者二十分鍾就能結束戰鬥。”


    “你們要做的,就是讓奧地利人繼續保持這種看上去即將突破的希望,但又近在咫尺卻不能成功。”


    “繼續堅守!”


    和屬下的將軍們下達了最後堅守的命令,腓特烈自己跳上了戰馬,帶領不多的親隨騎兵要去指揮即將抵達的援軍。


    幸運的是,西北這座小丘的幹擾,以及簡單的幾何學,可以確定,奧地利人不會發現西北方正朝這邊前進的普魯士援軍。


    小丘,就是關鍵。但奧地利人沒有把精力放在已經搖搖欲墜、又能控製整個戰場主動權的小丘上。


    大順這邊觀察團的參謀也跟在了腓特烈的身後,繞過小丘間的山穀,一陣風卷著五月份春季的塵土,開始在戰場上席卷。


    本來就有著一上午交戰彌漫的硝煙,再加上這一場忽然吹起的風塵,讓能見度變得更加的低。春天的風,尚未長出的草,歐洲旱季的泥土,再加上這春天的風。


    這幾個大順軍的參謀看著遠處飄起的春塵,三個人的臉色都變得極為怪異。


    木然許久,終有人開口說出了三人臉色怪異的原因。


    “當年,太祖皇帝在一片石決戰,也是西洋曆法的五月份,咱們的四月份。也是打到最激烈的時候,吳狗賊即將崩潰的時候,來了一場風塵。”


    另外兩名參謀剛才臉色怪異的緣故,也是如此。


    “甲申年那一天,照著西洋曆法來算,是5月27。今兒,是5月17。也是敵陣即將崩潰,也是這樣一場風塵之後,東虜忽然出現。”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還差兩年就一百年整了,三人並沒有太沉重的心情,隻是麵著遠處吹起的風塵,感慨莫名。


    前方騎著白馬的那個普魯士國王,可能會在今天創造一場大勝,一場奧地利人犯了無數錯誤後敏銳抓住戰機的大勝。


    奧地利的主力部隊全都擠在了查圖西茨小鎮前麵,亂成一團,正在重整,準備將搖搖欲墜的普軍後撤後的防線撕碎,看上去已然是勝利在望。


    就如同九十八年前的山海關前,不到半天打崩了關寧軍,也是勝利在望,肉搏混戰無法脫離接觸也無法重新布陣,在賭可以很快打崩關寧軍。而那一天的關寧軍也是殊死抵抗,極為頑強,七點鍾就已經搖搖欲墜,竟然一直撐到了八點半。如今的普魯士守軍也是一樣,因為知道自己的援軍就要到達,九點鍾就該崩潰的,居然一直撐到了現在。


    縱馬前行,兩三裏遠的地方,成縱隊行軍的普魯士援軍在風沙中迎來了他們的國王和統帥。


    借著捷克春日裏吹起的風塵,二十四個大隊、一萬兩千名普魯士步兵,放棄了古板操典的接陣陣型轉換的要求,而是如同在閱兵場行軍一般,排成了四列縱隊,高奏戰鼓,以完全的四路縱隊行軍的姿態,朝著戰場最焦灼處中心地帶的西北角走去。


    傳令兵傳達著腓特烈帶著興奮語氣的命令。


    “所有大隊,不需展開隊形,縱隊行軍到奧地利人的左翼,接近後立定,向左轉。齊射!”


    戰鼓聲中,這種作死一般、隻要幾百騎兵衝擊一波就會混亂的四路縱隊行軍列,履行著國王的命令,邁著軍棍打出來的整齊步伐,踏踏一致地向前行進。


    奧地利人沒有發現。


    奧地利人也沒有攻下那座不起眼的小丘。


    奧地利人的騎兵在完成兩翼對普魯士騎兵的驅趕和屠殺後,全都擠在了中間,沒有大迂回繞後。


    整齊的踏步聲中,大順的參謀掏出了懷表,看了看時間。


    十點一刻。


    將懷表收好,再度仰頭看了看那座不起眼的小丘,心想……已經來不及了。


    若是九點鍾查圖西茨已經崩潰丟失的時候,奧地利人先攻側翼,拿下那座小丘,就算普魯士守軍沒有崩盤,還能組織第二道防線,可援軍來了,也隻有先攻下這座小丘,並不會出現現在的局麵。


    “奧地利人,需要一個參謀部。”


    喃喃自語一句,策馬趕上了已經麵露必勝神色的腓特烈。


    腓特烈二世經曆了之前的絕望,又經曆了現在的狂喜,內心激動莫名。畢竟,這應該是他打的第一場勝仗,而之前的那場莫爾維茨會戰,他在絕望中跑路了,是老帥接過了指揮權打贏的。


    現在,這一戰勝利在望,他終於可以在士兵中建立起絕對的威望了。一場幾乎必敗的仗,讓奧地利人送出了一場大勝。


    “來自中國的先生們、東西伯利亞侯爵的特使們,我想,你們將看到一場華麗的戰場落幕。”


    遠處普軍的先頭大隊,已經走出了小丘遮掩的地方,距離全軍二十四個大隊完全在奧利地人的左翼轉向成橫隊形成側擊包圍,還差十分鍾。


    擁擠成一團、期待著中央突破、最後一擊的奧地利人,完全沒有可能在十分鍾內完成變陣。


    腓特烈二世在經曆了大順參謀們侃侃而談的攻守轉換的兵法閑聊之後,誌得意滿、而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向這些人展示自己的勝利成果。


    為首的參謀笑著向腓特烈二世表示了恭賀,然後背了一段兵法,再盡可能地用意譯的方法翻譯成了拉丁文。


    太宗曰:朕破宋老生,初交鋒,義師少卻。朕親以鐵騎,自南原馳下,橫突之,老生兵斷後,大潰,遂擒之。此正兵乎,奇兵乎?


    靖曰:“陛下天縱聖武,非學而能。臣按兵法,自黃帝以來,先正而後奇,先仁義而後權譎。且霍邑之戰,師以義舉者,正也建成墜馬,右軍少卻者,奇也。


    太宗曰:彼時少卻,幾敗大事,曷謂奇邪?


    靖曰:凡兵以向前為正,後卻為奇。且右軍不卻,則老生安致之來哉?《法》曰:利而誘之,亂而取之。老生不知兵,恃勇急進,不意斷後,見擒於陛下,此所謂以奇為正也。


    太宗曰:霍去病暗與孫、吳合,誠有是夫?當右軍之卻也,高祖失色,及朕奮擊,反為我利。孫、吳暗合,卿實知言。霍邑之戰,右軍少卻,其天乎?老生被擒,其人乎?


    靖曰:若非正兵變為奇,奇兵變為正,則安能勝哉?故善用兵者,奇正,人而已。變而神之,所以推乎天也。


    都是軍事圈子裏的人,意譯之後,用圈內的語言很容易解釋清楚了這場“為了凸顯太宗之重要性而略微改動的霍邑之戰“的過程。


    大意就是李建成廢物,墜馬,導致右軍混亂,向後撤退。這本來是個壞事,但宋老生看到唐軍右軍後退,認為隻要稍微使使勁兒就能打崩唐軍,果斷抓住了戰機,全力猛攻右翼,結果側翼暴露,攻而無守。李世民抓住戰機,帶兵從左翼包抄了和右軍混戰陣型亂了了宋老生,將其生擒。


    “國王殿下,如果查圖西茨守住了呢?即便援軍抵達,查圖西茨的正麵開闊,奧地利人也不會擠成一團,奧地利人的側翼騎兵也不會都朝中間擠壓,獲勝並沒有這麽簡單。”


    “正是因為查圖西茨沒有守住,貴軍向後退了一段距離組織了第二道防線,讓奧地利人如同看到了李建成墜馬的宋老生一樣,認為隻要再努努力就能打崩貴軍,導致奧地利人全都擠在了已成廢墟的查圖西茨,使得側翼完全暴露。”


    “這大概就是‘若非正兵變為奇,奇兵變為正,則安能勝哉’的意思吧。這一仗堪稱經典的,便是查圖西茨失首,結果本來是不利的局麵,反倒轉化成了有利的局麵。”


    “霍邑之戰,右軍少卻,其天乎?查圖西茨一戰,中軍少卻,其天乎?”


    腓特烈二世雖然此時有勝券在握的驕傲,也有著本性般的傲氣張揚,但這時候還是哈哈大笑道:“上帝安排的命運。查圖西茨失守,並不在我的安排之中。”


    笑過去,心裏也承認大順參謀的這番話。的確,若是查圖西茨沒有失守,相反守的相當堅決,奧地利人或許就會改變戰術攻擊側翼形成包抄。而這樣的話,援軍即便抵達,那也沒有什麽用了。


    中軍少卻,小鎮失守,其天乎?


    或許是。


    但,善用兵者,奇正,人而已。變而神之,所以推乎天也。


    …………


    十點半,普魯士的援軍抵達了奧地利人的左翼,無需任何的隊形轉換,隻要立定後向左一轉,就可以把行軍縱隊直接轉為可以最大限度發揮火力的橫隊。


    從最前麵的大隊走出被山穀遮蔽的視線,到最後一隊抵達位置轉向成功,一共花費了十五分鍾時間。


    這十五分鍾時間,奧地利人沒有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應。不是他們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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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載查圖西茨小鎮中的奧地利軍驚恐萬分地看著站成橫隊的普魯士士兵,不由自主地發出了驚呼。


    “普魯士的援軍!在西邊!”


    “完了!全完了!”


    “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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