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始!是金烏皇「須曉」!


    裴淩迅速回過神來,祂有「黑夜」仙職,這是金烏皇「須曉」成尊所缺的象征,即便金烏族與龍族素來不合,此刻「須曉」也絕不可能放過祂!


    這龍王實在是太卑鄙了!


    雖然說祂也想把「厭墟」仙尊招過來,讓「厭墟」仙尊代打,或者直接二打一....不過,祂畢竟隻是想想而已,這龍王居然真的做了!


    心念電轉之際,裴淩剛要有所動作,卻聽龍王「弗淵」語聲宏大威嚴道:「玄扃既叩,九霄歸真。三益皆悟,至理無生!」【注】


    「今日爭尊,不論公平!」「不論手段!」「不論寡眾!」


    「隻論生死與勝敗!」「人族,來戰!」


    話音方落,「弗淵」伸出一指,朝著裴淩點去。


    一滴清澈無比的水滴,出現在高天之上,猶如奔雷閃電,迅速射向裴淩!


    水滴微渺,沒有任何氣息的外泄,仿佛隻是一滴最為尋常的雨點,又如同浪濤拍案時迸濺的無數碎玉屑瓊裏最普普通通的一滴,其自蒼穹落下,與之前大戰時,動輒毀天滅地、焚江煮海的氣象完全不同!


    但就在這顆水滴激射而出的刹那,裴淩的仙體、魂魄、意誌、思維......全在一瞬間被恐怖到極致的危機感籠罩!


    冥冥之中,似有驚怖破音的嘶吼響徹耳畔,催促著裴淩快逃!!!那顆狀若柔弱的水滴,淩駕於祂所見過的所有仙王之上!


    此前「弗淵」用過的全部仙職、全部仙術、全部「本源」、全部仙力與手段.....統統加在一起,也不及那顆水滴力量的萬一!


    水滴速度奇快無比,原本渺小若微塵,毫不起眼,轉瞬之際,已然在裴淩的瞳孔之中倒影出厚重的暗影,這暗影仿若墨汁入水,迅速氤氳彌散。


    虛空之中,水滴晶瑩剔透,仿佛空無一物,幾欲融入空空落落的虛無,又仿佛無垠遼闊,容納了無數個星空!無數個世界!


    這一滴水,似乎就是所有仙王的極致!


    刹那之際,裴淩心中生出一種無比強烈的直覺,一旦被這顆水滴碰到....


    縱然祂是仙王,縱然祂是天道的第一百零八劫,縱然祂是一條新的大道.....也將瞬間灰飛煙滅!


    肉身、神魂、意誌....祂所有的一切,都將被徹底撕裂,散落於諸天萬界的每一個角落!祂不會消亡,但會成為「弗淵」的一部分!


    千鈞一發之際,裴淩沒有任何遲疑,立時打出一個氣息古老的法訣,語聲恢弘浩大:「萬丈紅塵,畏我如天!」


    袍袖獵獵間,其似無限拔高,俯瞰此方世界,淩駕蒼穹之上。與此同時,青冥浩蕩,有劫雲自四麵八方呼嘯而至,遮天蔽日。雲中電閃雷鳴,紫青閃耀,轉瞬便有大雨傾盆,滔滔如注。


    水滴輕飄飄的穿過雨幕,速度忽然變得極為遲緩。


    就在這個時候,「弗淵」的軀殼,也出現了極為短暫的一絲僵硬.....仙職,「降雨」!


    「時間」法則!


    「本源」大道,「木頭人」!


    下一刻,裴淩的整個身影,皆在滂沱大雨中瞬間消失不見!


    那顆晶瑩剔透的水滴速度恢複,其從裴淩原本所站的位置劃過,爾後沿著軌跡墜入大地。


    就在它觸及地麵的刹那,內中所有蘊含的力量,突兀消弭,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水滴極為自然的融入塵糜之中,與四周爭先恐後落下的無數雨點一樣,撲簌起一小蓬塵土,朝著四周蕩開些許難以察覺的塵灰漣漪,旋即不見蹤影....


    剛才充斥著磅礴偉力,能夠毀滅整個此方世界的水滴,


    似乎真的隻是一滴再尋常不過的水珠.....


    虛空之中,「弗淵」神色平淡,沒有任何變化,其抬起頭,望向穹頂厚厚鋪陳的墨色劫雲,語聲冰冷威嚴:「天劫也好,天綱也罷,既為束縛,便可逆之!」


    「眾水'由本王執掌,天象,亦當從本王號令!」


    話音方落,其軀殼倏忽膨脹,轉眼間化作一條龐大無比、鱗片細密璀璨的赤金真龍,衝霄而起!


    蒼穹上有紫光橫掠,雷霆如怒,訇然劈落!


    巨大的雷電仿佛公鹿的犄角,切割了整個天穹,犄角的尖刺對準「弗淵」,重重而斬。浩瀚天威,滾滾蕩蕩,偉力掃蕩整個天地。


    「弗淵」不避不讓,堂皇直行,直接衝入劫雲之中!轟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霹靂聲連綿不絕,赤金真龍遊弋劫雲,重重墨色之中,一道金芒燦爛奪目,恣意飛騰間,紫青瞬息交錯,密密麻麻的雷霆不斷轟落在龍軀上,卻無法對其造成絲毫傷害。


    金鱗細密,熠熠生輝,仿佛是一輪遊走劫雲中的大日,又仿佛是一泓正午時候搖曳生姿的粼粼波光。


    劫雲鋪陳漫天,墨色遮掩天光,雲中雷霆宏大,汪洋若海,恐怖天威,充塞乾坤。


    此刻這層層陰霾,皆仿佛隨赤金真龍而降,雷光電影,雲山墨海,為其點綴,金龍徜徉其間,恣意暢然,似龍歸九霄,魚入大海!


    焚輪四起,狂飆天降,天地之間,大風呼嘯,掃蕩六合!


    「一介人族,無論有過何等奇遇,何等機緣,能夠走到眼下這一步,你都足以自傲·....」「不過,族群差距,猶如天壤!」


    「區區劫雷,能奈吾何!」


    「吾族生而強大,自誕育起,縱橫諸天萬界,已有無數歲月.....」


    「氣數之昌隆,底蘊之豐厚,實力之深沉....豈是爾這小輩所能想象!」「漫天雷海,猶如深淵倒懸。」


    「亦不過是吾族馳騁之地!」


    雷霆滾滾,不斷炸響長空。


    劫雲中有凜冽刀意進發,崔巍衝霄。


    金龍遊弋如電,時隱時現,有金鐵交擊聲間或傳出,火星迸濺,虛空動蕩....蒼穹上,雨雪飄搖,氣象萬千。


    *??


    草木蓬勃,靈機盎然,簇擁著一株參天巨木。


    九根宏大無比的藤蔓交織纏擰,化作古木通天,蜿蜒入霄。正是建木!


    倏忽,一道玄衫人影,瞬間出現。


    其長發披垂,袍袖殘破,血漬順著衣袖滴答而落,手中長刀華美若夏夜,有鮮血順著刀刃緩緩流淌。


    裴淩麵色蒼白,氣息紊亂,甫一站定,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霎時間湧出汩汩鮮血。


    顧不得恢複,其立時朝著建木,一步踏出!


    下一刻,四周景象倏忽一變,祂刹那來到了一處靈草茂盛、枝葉蓊鬱的地方,前方分杈無數,氣息迥然。


    每一道分杈深處,皆傳來分明的召喚之意。這裏是建木之頂!


    浮生棋局,可以通過浮生境入局,也可以通過「時間」法則入局,甚至可以像「弗淵"剛才那樣,借用其他仙尊的力量入局......而相比入局,想要擺脫棋局,卻有一個共同的方法,那便是攀登建木!


    如今單單麵對一位全盛狀態下的龍王,祂便已經被逼的處處險象環生!倘若再加上一個同樣可怕的金烏皇「須曉」.....


    必是十死無生之局!


    必須立刻離開這場浮生棋局,回到自己原來的歲月!


    想到這裏,裴淩又是一陣激烈的咳嗽,好不容易穩住情況,祂正要踏入「青荃界天」的


    通道,卻察覺到一股恐怖無比的氣息,也正好從「青荃界天」降臨。


    那是純粹的炙熱,是焚盡諸天萬界的酷暑,是滌蕩整個世界的大光,其所到之處,仿佛全無陰霾,亦全無眾生萬物,唯有滔滔真火,肆意彌漫。


    金烏皇!


    對方正好從「青荃界天"降臨?!不及多想,裴淩身影瞬間消失。


    下一刻,一抹強盛無匹的光輝,自「青荃界天」的通道蜂擁而出,順著建木,朝下方滾滾而去。


    那光芒輝煌燦爛,耀眼奪目,縱然是尋常仙王,亦無法看清內中具體情形。


    哪怕是承載了登天之梯的建木,亦仿佛承受不住這般恐怖的熱浪,靈泉飛瀑,刹那幹涸,瑤草琪花,瞬息湮滅。


    從高穹望去,整個建木,都燃起了赤金色的熊熊烈焰,似化身成一支熾烈無比的龐大火炬!


    ***青丘。


    草木芊蔚,湖泊靜謐。


    林間水畔,棲息著一頭頭皮毛華美的九尾狐,或坐或臥,姿態隨意。


    忽然間,一股恐怖絕倫的氣息降臨,其高渺若蒼穹,俯瞰眾生,又若無垠刀意,摧滅萬物....


    青丘的所有九尾狐,霎時如同被琥珀封住的蟲豸一般,僵立不動,卻是被這股可怕的氣息,壓得喘息不得!


    不過,這個氣息來得快,去的也快。


    僅僅一個刹那,便消失不見,仿佛剛才的一切,皆是錯覺。


    所有九尾狐族微微一怔之後,便若無其事的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卻是紛紛遺忘了剛才的一幕....


    青丘後山,巨大的湖泊中,角落裏,類螺的孤島上,靈木掩映小樓寂寂。樓前柏木巍巍,清寒如夜。


    小樓此刻珠簾低垂,燭火未明,內中盡是一片幢幢黑暗,未有絲毫生靈居住的痕跡。


    一道玄衫人影,刹那出現在屋中,正是裴淩。


    砰!


    小樓大門,立時重重合攏。


    就在房門關上的下一刻,一道龍首人身的身影,已然出現在門外,卻是「弗淵」已至!其沒有任何遲疑,一隻巨大的赤金龍爪,直接朝著整座小樓抓下。


    龍爪龐大,幾乎籠罩了此方天穹,所抓之處,空間如同扭曲的倒影,層層崩滅。似乎整個青丘,都將在這一爪之下,灰飛煙滅,蕩然無存!


    然而,就在龍爪即將觸及小樓的刹那,「弗淵」忽然收手,緊接著,其瞬間出現在門前,抬手一推,大門立時打開,門後華美陳設整整齊齊,卻已然空無一人。


    剛剛進入這屋子的那名人族,已經徹底從此處消失!不!


    不僅僅是從這間屋子裏消失!


    而且整個諸天萬界,都沒有了對方的氣息!確切來說,是對方已經離開了這段歲月!是另一場棋局!


    思及此處,「弗淵」神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淡淡說道:「過去未來,秩序混沌....」「此處既是浮生棋局,亦是本王的心魔世界!」


    「勝負未分,你逃不掉!」


    語罷,祂沒有走進房間,而是直接袍袖一拂,將門關上,其身影刹那消失。僅僅隻晚了半刻,蒼穹之上,光華大亮。


    刺目的陽光,猶如實質般,瞬間穿破了尚未完全散去的重重劫雲。十輪煌煌大日洶洶而升,大日真火似天河倒卷,鋪陳漫天。


    又一道赤金身影,出現在孤島上的小樓前。


    這道身影類人,耳後各有一簇赤金羽毛,望去修長窈窕,赤金發絲,仿若朝陽,又如同流動的純金,披散成瀑,戴一頂金色冠冕,其上密密麻麻的鑲嵌著眾多寶石,每一顆寶石,皆是一顆壯年的星體。


    輝煌大日,冷寂星輝,浩


    大星雲.....皆為點綴。


    其麵龐完美無瑕,長眉入鬢,鳳目含威,湛湛金眸似濃縮了無數太陽,隨意一瞥間,便是滔天熱浪,焚滅萬物!


    祂穿著一襲赤金宮裝,廣袖之上,烙印著絲絲縷縷的暗紋,如同鳥雀的尾羽,華美雍容,身後虛空中,有無數霞光瑞氣,滌蕩縱橫,偉力所到之處,空間扭曲,萬法俱滅,唯有五色光輝,明滅長空,烘襯完美身影!


    金烏皇,「須曉」!


    察覺到此地已然沒有了任何「黑夜」的氣息,「須曉」語聲平淡:「弗淵」,過去未來的路,屬於你。」


    「但諸天萬界的路,歸於吾!」「現在,該你讓道了!」


    ***青丘。神廟庭院。


    玉樹婆娑,其下井欄蕭索。


    有白底蹙金宮裝的女仙輕攏長袖,趺坐井畔。


    正是「媨」,祂神色平靜,沒有任何懈怠的看守著「觀天」井,這是祂的仙職。倏忽,一個非常陌生的語聲,清冷威嚴,傳入其腦海之中:「邀吾入局!」


    「媨」立時睜開雙眼,剛要開口詢問來者身份,但發出的語聲,卻直接變成了另一段話:「清歌吹月明,飛佩還瑤京!」


    「小仙等待'須曉'大駕前來,已經等了很久很久.....」「還請'須曉'在青丘暫住一夜.....」


    ***青丘。湖中孤島。小樓。


    正堂,裴淩跌坐軟榻,雙目緊閉,渾身傷痕累累,鮮血縱橫流淌間,已然將玄衫盡數浸透。


    祂此刻渾身氣息氤氳模糊,悄然變化,充滿了厚重、古老、深邃.....之意。很快,裴淩收斂氣機,睜開雙眼,龐大的神念,瞬息籠罩了整個青丘。


    此刻夜幕低垂,已經不是剛才的白晝,遼闊的青丘正在一片夜晚特有的寧謐之中。漫山遍野草木繁盛,卻不見任何九尾狐的蹤跡。


    蒼穹有劫雲累累,封鎖此地,死寂的山林間,盡是默然。全部九尾狐都已然藏身於族中最後的仙陣之內!


    是的,這裏已經不是浮生棋局,【十日之始】。這裏是浮生棋局,【青丘論道】!


    既然不能通過建木返回原來的歲月,那便換一盤自己贏過的棋!


    【注】化用釋慧遠[魏晉〕《廬山東林雜詩》句「流心叩玄扃」、「一悟超三益」;佚名[宋代]《導引·九霄仙馭》句「雲軿萬裏歸真室,上應泰階平」;


    蕭衍[南北朝]《會三教詩》句「至理歸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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