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髒道觀眾人修行如火如荼的時候。


    五髒道觀江南分觀的擴建同樣如火如荼展開。


    自從有了身外化身後,這些旁事已不用晉安親自出麵過問,但今天發生的一事,讓晉安提前出關。


    一名府衙衙役突然火急火燎來到五髒道觀,過不多久,老道士帶著那名府衙衙役來到後院找到晉安。


    “小兄弟,李胖子從老道我拿走的幾張辟邪符有反應了,今日無火自燃,我們要找的人麵鏡子又有新線索了。”老道士鄭重遞出一張燃燒了大半的符紙。


    晉安接過符紙,食指與拇指輕輕揉搓了下燃燒處的灰燼,搓下一些灰,隨後抬頭看向那名府衙衙役:“東西在哪裏?”


    這名衙役剛二十出頭,血氣方剛,或許正是挑中他年輕,跑得快,所以特地被同伴派來五髒道觀迅速求援。


    衙役搖頭回答:“不是東西,是人,今日我們弟兄幾個按照往常一樣巡街,在經過一個戲班子時,這張符紙突然就無故燃燒了。”


    人?


    晉安和老道士微訝對視一眼。


    隨後,三人邊走邊說,讓衙役在路上詳細訴說事情經過。


    而道觀這邊的事,交由玉陽子師叔照看,這解簽看相方麵,玉陽子師叔也偶有涉獵,這也算是各家道觀的主要營生之一吧。


    “掌教去忙吧,道觀一切有我。”原本正在監督兄妹倆修煉的玉陽子師叔,放下手頭事,含笑撚須說道。


    “那就麻煩師叔了。”


    “小飛、紫兒,留在道觀裏幫師父忙,我們回來時給你們帶幾串冰糖葫蘆。”晉安叮囑兄妹倆,然後帶上老道士,跟著那名衙役離開。


    隨後的路上,他也了解到事情大概經過。


    衙役邊走邊說:“李刑司有事出海前,曾交代過我們,假如陳道長專程製作的辟邪符有了感應,他還沒回來,就讓兄弟們來五髒道觀找晉安道長求援。”


    “今天是勾欄瓦肆每月十五的趕場日子,人一多就容易魚龍混雜,有偷雞摸狗的行當混入其中,每到這個時候衙裏就會加派人手去維持勾欄瓦肆秩序。今天我和我哥幾人按照往常一樣,多留幾個心眼巡街,抓獲了好幾個扒手,就在我們追趕一名扒手進入一家戲班子時,李刑司交給我們的辟邪符突然自燃了,發現辟邪符接近戲班子的一個房間時,燃燒速度突然加快,遠離後辟邪符又自個兒熄滅,我們一直緊記著李刑司離開前交代的話,不敢逞能怕打草驚蛇,我哥他們繼續留在戲班子那盯人,讓腿腳最快的我來五髒道觀求援。”


    勾欄瓦肆不止有舞榭歌台聽曲,還有酒壚茶莊皆薈萃、大鋪小店各行各業營生,因為人氣旺盛,所以每月的十五還有趕集活動,那天賣藝的、雜耍的、算命的、賣大力丸的…各種江湖賣藝人士也會到勾欄瓦肆趕集。


    西市有西市的趕集,勾欄瓦肆有勾欄瓦肆的趕集。


    比如西市趕集大多是偏平民化,方便平頭老百姓采辦生活物資,以物易物;


    而勾欄瓦肆趕集則是偏江湖賣藝多些,偏娛樂多些。


    各有各的特點,互有優勢。


    如果是喜歡湊熱鬧的人,選擇勾欄瓦肆趕集多些,比如在這天會有很多戲班子、鼓樂歌藝拿出獨門絕技競技,招攬人氣,客朋滿座,讓人大飽眼福的同時,門票價格也會比往日裏便宜些。


    像這樣的趕集,一般會持續三五天左右。


    衙役口中的李刑司,自然是指來自京城刑察司的李胖子了。


    至於那張自燃的辟邪符,則是李胖子和老道士鼓搗出來的東西。


    因為一直查找宋家三管家石誌平無果,大半個月前,李胖子特地找到老道士,打聽道教裏有沒有像尋人追物的道術,幫他追蹤石誌平,和還有沒有別的人麵鏡子、人麵神像邪物散落在民間。


    於是老道士找到晉安,要來那麵人麵鏡子,利用人麵鏡子上的殘存陰氣製作辟邪符,隻要附近出現跟人麵鏡子相同陰氣,辟邪符就會出現反應。


    然後就有了這場官民合作追凶,由李胖子牽頭,府衙找五髒道觀采購了大批量辟邪符,把老道士樂得連著幾天都是走路帶風。


    由此,繼府衙找棺材鋪采辦壽材,府衙與五髒道觀又開拓出新的合作業務,五髒道觀與官方生意合作越來越密切了。


    如今又幫官方驅邪伏魔,大有官方唯一指定合作道觀的架勢。


    所以這也是晉安帶上老道士一起去勾欄瓦肆的原因,辟邪符是老道士親手畫的,帶上他可以處理一些應急方麵的事。


    當三人來到勾欄瓦肆時,老道士也被這裏的火爆人氣看呆:“在江州府待了數月,想不到江州府還有這麽一個特殊趕集日子,還沒進勾欄瓦肆呢,就看到許多江湖賣藝人,胸口碎大石、爬竿、舞大刀、吞寶劍、拉硬弓、耍中幡、鑽刀圈、耍石鎖、走索、踩高蹺……”


    “娘嘞,還有硬氣功的過火爐、上刀山、頂槍尖!”


    “咱們還沒進入勾欄瓦肆就已經這麽熱鬧,勾欄瓦肆裏麵豈不是還有更加攢勁的節目?”老道士說著兩眼冒光,大有忘記來的目的是什麽。


    衙役笑說道:“這些看多了都是千篇一律,陳道長如果多來幾次就會跟我們一樣看膩了,勾欄瓦肆真正能長久留住人氣的,還得是舞榭、聽曲、聽戲。”


    “像舞榭經常會有新來的奇裝異服異域風情舞女、歌台經常會看到許多文人雅客為各自支持的歌姬譜寫新曲子鬥曲、戲班子每月十五都會出新戲試演,這些能滿足大夥獵奇心的日新月異東西,才是長久留住人氣的真正精華。”


    “舞榭有多奇裝異服,異域風情?”老道士一本正經說道。


    果然如衙役所說,勾欄瓦肆裏舞榭歌台、酒壚茶莊皆薈萃,那些被高牆擋住的勾欄裏,鶯鶯燕燕歌姬聲、戲班子熱鬧鑼鼓聲,以及觀眾老爺們的拍手叫好聲絡繹不絕傳出,即便夏天炎熱,都擋不住人們來勾欄瓦肆聽曲湊熱鬧。


    他們要找的那個戲班子,並非是高牆大院的戲班子,而是一個草台班子,就是拿草簾牆圍出一塊場地,然後在看棚裏搭一個戲台子唱戲。


    “這些草台班子都有一個名角的夢,他們為了追逐成為名角的夢想,會在每月十五來勾欄瓦肆搭台子唱新出的戲曲,萬一火了,就會成為府城萬人追捧的名角,到時候錢財和名氣都會快速積攢,在勾欄瓦肆買下屬於自己的戲曲樓。比如膾炙人口的朱家戲班、洪福戲班、如意戲班,就都是從草台班子揚名,然後在勾欄瓦肆紮穩根子,擁有自己的班子和戲曲樓。”衙役知道晉安和老道士並非是江州府當地人,所以主動講起起勾欄瓦肆裏的一些規矩。


    老道士恍然大悟點點頭。


    三人剛到,有一名長著四方國字臉,成熟穩重的衙役從一旁角落走出。


    “哥。”給晉安他們帶路的年輕衙役高興喊道。


    “張虎見過晉安道長、陳道長。”國字臉衙役先是朝自己的同胞弟弟點點頭,然後朝晉安和老道士抱拳行禮。


    簡單打過招呼後,晉安開始詢問起戲班子裏的情況,張虎回答他們兄弟幾個分散在幾個角落,把戲班子盯死,這戲班子隻進不出,自從他們兄弟幾個盯上,就沒有見一個人離開。


    別說是戲班子的戲子離開,就連看戲的客人都沒有離開一個。


    “哦?還有這種事?”


    老道士來了興趣:“老道我聽這戲班子裏的拍手呼和聲動靜不小,這起碼圍聚了上百個看戲的人吧?”


    “得,就這說話功夫,老道我又看到兩三個人走進去,這戲班子唱的什麽大戲,人氣居然這麽火爆。”


    張虎回答:“以我這些年每月十五都在勾欄瓦肆巡街的經驗看,這家草台戲班子若無意外,就是這個月二三十家草台戲班子裏的戲魁了。”


    “假如能一直維持這種人氣,連續數月坐穩草台戲班子戲魁位置,不出一年,這家戲班子就能摘掉草台戲班子身份,在勾欄瓦肆擁有屬於自己的戲班子和戲曲樓了。”


    晉安嗬嗬一笑:“都說來得巧不如來得剛剛好,想不到我們第一次參加勾欄瓦肆十五趕集,就剛好遇見一家草台戲班子崛起,這事的確很新奇,今天說什麽也要親眼看看是什麽大戲能讓這麽多人流連忘返。”


    因為戲班子裏正在唱大戲,草簾子牆外有幾名穿著戲服的十幾歲學徒站在門口,給戲班子收門票。


    那幾名學徒一看到官差上門,哪敢收門票錢,嚇得慌張搖頭,免費放行。


    不過晉安不是那種為難底層人的人,底層人討生活不易,在他的堅持下,給幾人都買齊門票。


    所謂的門票,其實就是幾根竹簽。


    畢竟這個年代紙貴,不是什麽人都能奢侈用得起紙張,而且紙也不如竹簽耐用。


    “晉安道長您放心,等回了衙裏我給您申請下公幹補貼,今日是我們有事求於您,怎麽還能讓您破費。”張虎性格成熟穩重,主動說道。


    “隻是小財,張兄弟不必太過較真。”晉安並非是虛假,這種草台子戲班門票錢確實不貴。


    既然是草台子戲班,內部機構自然是十分的簡陋,掀開門口藍布,穿過草簾子牆,再穿過一塊屏風,就是一覽無餘的開闊地了。


    此時開闊地上整齊擺滿長條凳子,人頭攢動,幾乎快要滿座。屏風旁還站著一名腿腳有殘疾的老人家,負責檢驗門票,收走竹簽。


    中間並無插曲,幾人順利驗票,然後隨意找了張長條凳子坐下,準備看大戲。


    這種草台戲班子管理混亂,大家都是隨意亂坐,並沒有固定位置,所以好位置都已經坐了人,晉安他們坐在靠後角落。


    不管是道士還是官差,來戲班子看戲都格外紮眼,尤其還是道士加官差組合,就更是異類中的異類,幾人剛找位置坐下,就引來周圍人頻頻側頭。


    就連戲台子上的樂器師和戲子,也都驚訝朝這邊看來,然後繼續唱戲,當唱到高潮處,引來看客們拍手叫好聲。


    這些看戲的人看得很專注投入,除了靠後幾排人留意到晉安他們,有大半的人都在專心致誌看戲,並未察覺到身後來了幾名奇怪組合。


    “張兄弟,今天唱的是哪出戲?”晉安問張虎。


    “今天唱的是《長阪坡》,講的是劉備自新野撤走,在長阪坡被曹兵追擊,與家眷失散。趙子龍舍死忘生,單槍匹馬衝入曹營,七進七出,輒殺傷百餘人,追騎莫敢逼。”張虎還沒說話,老道士先搶答道。


    “現在正唱戲到趙子龍砍倒曹軍兩麵大旗,正與曹軍幾員大將大戰。”


    老道士津津有味看起來,時不時跟周圍看客們一起拍手叫好,這是完全忘了此行目的。


    晉安、張虎幾人:“……”


    晉安明白這個時代的人們娛樂方式很單調,聽曲看戲算是少有的平民化娛樂消遣方式,也明白老道士一直留守在道觀裏替他照看道觀,缺乏娛樂,所以他沒打斷老道士看戲,而是自顧自打量起周圍環境。


    別說,扮演趙雲的那個人,模樣還挺俊俏的,雖無趙雲氣概,英氣颯爽,但唱戲有俊俏模樣足夠了。


    他注意到看戲的人裏就有不少女子被戲台上的“趙雲”迷得神魂顛倒,時不時拿出荷包往戲台上拋灑銅錢,其中不乏一些頭別珍珠發簪,衣著氣質不俗的富家女子、婦人。


    在這期間,陸陸續續還有新的看戲人進來,很快座位滿座,這些人心甘情願站著,擠滿過道,看戲看得如癡如醉。


    “咦?不對啊!”手掌拍得通紅,正沉迷看戲的老道士,忽然沒頭沒腦一句。


    晉安心頭一動:“什麽不對?”


    老道士兩眼恢複了清明,悄悄抬手指了指戲台上的“趙雲”,小聲說道:“戲台上的‘趙雲’雖然臉上畫著塗料,但藏不住眉骨、顏麵骨,這些都是打娘胎裏帶出來天生的,除非削骨畫皮,不然是改不了的……”


    “老道我總覺得戲台上的‘趙雲’麵相很眼熟,在哪裏看到過……”


    “讓老道我仔細想想……”


    “我想起來了!人麵鏡子!是宋家三管家石誌平那個狗日的畜牲!”老道士激動站起身,然後又重新坐下捂住嘴巴小聲說道。


    “想不到他從大牢裏離奇失蹤這麽久,終於現身了,居然跑到戲班子裏唱起大戲,玷汙老道我最喜歡的常勝將軍趙雲!”


    老道士罵罵咧咧,咒石誌平生兒子沒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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